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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画中人 ...

  •   汴陵位处南方,素有花都之称。时序虽早入了冬,却似乎并没影响到御花园。只见这里四季花朵竞相开放,令人大有目眩神疑、如入仙境之感。花丛中,数只彩蝶逍遥飞舞,却是全不避人,时而甚至会飞到花丛中那名身着蜜合色小袄的女子身边。

      延德帝请雪千寻前往御书房议事,皇后因身子不好也回了毓坤宫。今日进宫,雪千寻并未带侍女随身服侍,这会儿在御花园内的是自请照料君绯之的黎妃二人。

      “郡主看起来好像很无聊。”黎妃看着由始至终从未注意这等美景的绯之说道。

      君绯之看了她一眼:“很明显吗?”

      黎妃笑道:“不是都写在你的脸上了。”

      “……”

      “时候还早,既然云遥郡主不喜欢赏花,不如移至偏殿品茗?前阵子刚从榔桥贡上来的涌溪火青,现在喝着是最好不过的了。”

      涌溪火青是东篱泾县特有的名茶,又称“落水沉”,君绯之在桃花岛上自是喝过的。闺阁小姐平日里闲来无事便爱做些风雅之事,例如自己做些胭脂水粉,又或是抚琴作画、烹茶取乐。虽然绯之惯喝的是蒙顶甘露,不过比起在御花园赏景,品茗似乎是目前比较好的选择。

      偏殿早有宫女等侯在门口,此时见君绯之一行人来到连忙行礼。

      君绯之跟着黎妃进了偏殿,迎面就看见墙上挂满了刀枪剑戟,居中一张太师椅,上铺老虎皮。寻常虎皮必是黄章黑纹,这一张虎皮却是白章黑纹,甚是奇特。虎皮椅旁有两座大理石屏风,都有五六尺高,石上山水木石,便如是画出来一般栩栩如生。屋内摆设皆是古玩精品,塌上铺了锦绣软垫,放着小几,上头摆着紫砂胎三镶玉锡壶和几只黑釉木叶纹盏,旁边配齐木炭、红炉等物。

      绯之道:“这张白虎皮,可算是难得一见。”

      提到这张白虎皮,黎妃大是得意:“这种白老虎叫做‘驺虞’,何止是难得一见,只有在极北冰封之地才有其形迹,要想抓捕更是难如登天。”

      话毕却不再提这张白虎皮的来历。

      绯之收回目光,“驺虞”——白虎黑纹而仁,食自死之兽,日行千里,出没于极北冰封之地……那是北秦漠河。

      不再说什么,黎妃亲自洗净手跪坐在席上,听了铜铫子里的水声后,用茶夹取了两只茶盏放于盘上,再用绸布包了铜铫子的手柄,提了水来浇茶杯。

      煮茶本就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由黎妃这样的美人做起来,更是舒展如行云,流畅似活水,怡人心神。

      涌溪火青的外形圆紧,卷曲如发髻,颗粒细嫩重实。绯之端起茶盏,但见汤色杏黄明净,一时清香馥郁。

      轻啜一口,茶汤味浓甘爽,绯之赞道:“娘娘妙艺。”

      黎妃笑了笑:“这是还未进宫时的手艺了,不料如今还没落下。”

      绯之又道:“我观娘娘烹茶手法,似乎并非是东篱的技艺?”

      黎妃目光一闪,这才开口道:“本宫幼时的嬷嬷乃北秦移民,烹茶的手法也来自北秦。”

      了然地点点头,绯之心中却是一冷。从驺虞到烹茶之法,绯之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看来这个黎妃,和北秦颇有渊源。

      而北秦——对她而言可算得上是半个杀父仇人了。

      这时,便听传话宫女立在门外小声地敲门,并向黎妃禀报道:“娘娘,六公主送上拜帖求见。”

      黎妃听了状似头疼地抱怨道:“定是瞿蒻又胡闹了。”

      转身略显歉意地看向君绯之:“还请郡主在此稍待片刻,本宫去去就来。”

      绯之无谓道:“娘娘请便。”

      待黎妃走后,一时间,殿内只余绯之及侍候宫女二人。

      君绯之搁下茶盏,正待细看这殿内摆设,衣袖却不经意扫到了桌上的画轴,就见画轴掉落在地上,顺势打开了小半幅画卷。

      绯之正准备唤宫女拾起,不料眼角轻瞥间,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就换成:“把画轴打开。”

      “是。”宫女拾起掉落在地的画轴,将其打开后足有一人多高。

      锦卷上画的是一名青年男子站在湖中心的船上,眉间两点胭脂痣,温和的眸光现出微沉的色泽,如一汪漩涡。头顶一弯月牙当空,男子穿着鹅黄色镶金边袍子,披着白色羽衣,在晚风的吹拂下衣带翩翩,宛若惊鸿。

      执笔者笔力均匀,用墨浓淡合宜,手法独特,显然一挥而就。

      绯之不由的一怔,她可以肯定自己见过画中人——这个眉间有两颗胭脂痣的人!

      她依稀记得梦中那个侧影,与画中人同样特别,同样在眉间有两颗胭脂痣!

      他是谁?!

      绯之眸光微凝,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吩咐还侍立在一旁的宫女:“收起来吧。”

      “是。”

      直到现在,绯之还是不明白黎妃想做什么。

      从宫宴起,黎妃有意无意的就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宫宴后又特意留下来照看她,将她引进偏殿后,这么巧画轴就放在她的茶盏边上?想必黎妃借故离席也正是为此吧。

      画中人是谁?是否是君家人?黎妃与画中人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特意让她看到这卷画轴?

      绯之不日就要回楚,就算让她看见这卷画轴又能怎么样呢?还是说,画中人就是楚人?

      不知为何,绯之总觉得与画中人有莫名的亲近感,好像他们本应该十分熟悉。

      他眉间有胭脂痣,莫非与她有血缘关系?但是绯之又从未听说君家与明月家还有眉间有胭脂痣的人。

      黎妃在宫宴时听到君澜的名字后神色大变是否也与画中人有关?东篱偏安一偶,与三国极少来往,黎妃不仅识得君澜,似乎还与北秦关系匪浅。特意让她看到这卷画轴,莫非笃定她识得画中人?

      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动静,绯之随即收回思绪。无论如何,她与黎妃只是初次见面,黎妃既如此费心布置,想必还有后手,届时见招拆招便是。

      况且,绯之对画中人也实在很感兴趣。

      ▇▇▇▇▇▇▇▇▇▇▇

      应城有家老李馒头铺,从小李到老李,老李整整卖了五十年的馒头。

      每天他总是用他那发昏的老眼,看着过路的旅人来来往往,好像奇迹随时会在这条他已经居留了几十年的街道上出现一样。

      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是,奇迹真的在今天出现了。

      他看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人,穿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懒洋洋地走到他那小店门口的馒头摊子前。

      馒头笼子里正在冒着热气腾腾的白姻,弥漫了老李的老眼。

      他只能看得见这是个俊俏的少年,他有一双精锐的眼,有一种特别的样子。老李说不上来,他在应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少年人,他敢说,这个少年人一定从来没有来过应城。

      “客官。”老李问;“现在小店的灶还没有开,可是馒头卤菜都是现成的,客官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这个少年看着他懒洋洋地微笑道。

      这句话可真是让老李吃了一惊:“你要吃我?”

      老李简直吓呆了:“你为什么要吃我?我有什么好吃的?”

      “你当然好吃。”这个少年接着说:“如果我不吃你,我怎么能活到现在?”

      老李吃惊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大笑,笑得比看见了什么都开心。

      “原来是你,你这个小混蛋。”老李笑得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打起了褶子:“你以前天天吃我,吃了我好几年,好几年不见,你还要来吃我?”

      “我不吃你吃谁呢?”

      这个少年真绝,不但说的话绝,做的事更绝。他居然真的把老李馒头摊子上的笼子打开了,把笼子里所有的馒头全部拿了出来,而且一个接着一个,真的全都吃了下去。

      老李震惊地看着他:“你真的要吃?”

      “我当然真的要吃。”吃完最后一个馒头,少年拿袖口擦了擦嘴角笑道。

      老李也笑了:“你记不记得你七岁生日的那一天,大清早偷偷地溜进来吃了我多少馒头?想不到今天你比那天吃得更多。”

      少年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我是练出来的。”

      这个少年的笑容好像变得有些伤感了:“一个从六个月大就开始挨饿的人,别的事练不出来,这种事总可以练出来的。”

      “你吃吧!”老李故意叹了一口气:“随便吃,反正我已经被你吃习惯了。”

      少年又笑道:“你当然也习惯了不收我的钱。”

      “你既然习惯不给,我当然也只好习惯不收。”老李苦笑道:“再说我也收不到。”

      可是老李在说完这句话时,眼睛里的瞳孔却忽的放大。

      因为他忽然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这条不热闹也不冷清的街上,忽然出现了四个圆脸的小姑娘,她们穿着一袭浅黄色的云锦百褶如意裙,上身着莲花纹纱半臂,颈上带一只黄澄澄的金环,腕上带一对亮闪闪的玉镯,耳上穿一双金环,用一双青葱玉手捧着一面圆盘,圆盘上堆着数十个金元宝,她们圆圆的笑脸上露出圆圆的酒窝,往这个四四方方的馒头店走来。

      老李傻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出现在这里,更别说是四个这样漂亮的姑娘。

      可是这些圆圆的小姑娘,却不但真的走到他这里来,而且还把四个圆圆的盘子捧到他面前。

      老李看着盘子上一堆圆圆的金元宝,眼睛也圆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这个少年:“难道这些元宝是你叫人送给我的?”

      “元宝?什么元宝?哪里来的元宝?我连一个元宝也没看见。”

      “那你看见了什么?”李老头凶巴巴地看着这个故意在装傻的少年。

      “我只看见了馒头。”这少年说:“只可惜,你给我吃的馒头救了我的命,我给你的馒头你却吃不了。”

      老李这次真的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要报答我,你以前就说过,要一百倍一千倍来报答我。”老李说:“那时候我就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做到的,可是我现在反而有点不敢相信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法去相信—个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会在这么短的几年里,发这么大笔的财。”

      这个少年英气俊俏又满面风尘,衣着简朴却又挥金如土,他脸上忽然露出种非常神秘的微笑:“你不相信?”

      李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忽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最近出现了一个独行盗,武艺高强,连大内的库银都敢偷。”

      “哦?”

      “你没听说过这个人?”

      “没有。”

      “可是他的脾气好像跟你差不多,我也知道你从小的胆子就大。”李老头看着他,一双昏花的老眼睛充满了诡谲的笑意。

      “如果我是个被宫府缉拿的大盗,我一定会躲到这里来。”李老头说:“躲在这种鸡不飞狗不跳兔子不撤尿的地方,谁能找得到?”

      这个少年也笑了:“这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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