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明月悱之策》说书小生

11、解怒意

　　比起桃花岛，这所宅邸里伺候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极少。前后院通归一对冯姓老夫妻管着，两人是金鲤帮收编过来的世仆，数十年来雪千寻见他为人还算忠心，便留他在府里，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对外，雪千寻化名许礼，乃一介商人，听说此处风水好便来盖了座别院。至于园子里的其他下人，均是八姑娘民间救助的孤女。她们只知雪千寻出身富贵，每日听从冯管家吩咐，连八姑娘平时所在的鹰楼都没上去过。

　　君绯之歇息了，赤雎水色两个人忙着收拾东西，其他伺候的丫头都未经过训练，做的活儿两人看不上眼。想着一会儿雪千寻和绯之出去了，还要带人重新将屋子收拾一遍才好。

　　君绯之这一觉睡的不甚安稳，许是换了地方，心下觉得烦躁。她心里清楚，能听见外屋雪千寻同人说话的声音，也能感觉到丫头们轻缓的脚步声和偶尔低低的说话声，只是眼皮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醒醒睡睡的倒比不睡更累人些。

　　“去请绯儿起身吧，睡多了一会儿用膳没胃口。”雪千寻和木色谈完事情，一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出言吩咐道。

　　如意点点头往里间去了，解意往外头来，想着叫门外的丫头打水，好预备着一会儿雪千寻和君绯之起身时用。不想到了门外却没有见到人，转头左右看了看，发现几个丫头聚楼梯口，嘻嘻哈哈地说些什么。

　　解意头疼起来，这样的规矩落在雪千寻眼里可怎么好？

　　“都在干什么呢！还有点规矩没有了？这里也是你们说笑的地方？”解意走过去，对着几人沉了脸低声呵斥道。

　　这几个丫头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清秀手脚伶俐，冯妈妈特意将她们挑出来，预备在雪千寻跟前伺候。

　　冯妈妈性子和气，往日里正经主子不在，八姑娘也没这个空闲管她们，难免对她们就纵容了几分。

　　几人见了是雪千寻身边的侍女，忙都收了脸上嬉笑的神色，束手站好了。其中有那胆大机灵的更是主动上前一步，对了解意笑道：“姐姐可是有事？只管吩咐咱们便是了。”

　　解意看着眼前笑的一脸乖巧的小姑娘，心想规矩虽然差了些，不过胜在还算有些灵气。

　　“我是公子身边的解意，你叫什么？”

　　“奴婢绿心，见过解意姐姐。”绿心笑着给解意行礼。

　　解意点点头，对了站在一旁的几个小丫头说道：“你们几个，去抬些热水上来，一会主人起了要用的。”

　　几个小丫头忙不迭的点头下去了，解意这才转头，对着一脸期盼的绿心说道：“我看你还算稳妥，去厨房看看二少爷的鸡汁燕窝可得了，若是得了便送上来吧。”

　　“哎，姐姐放心，我这就去。”绿心一边笑着一边高高兴兴的下楼去了。

　　解意进屋，叫了几声却不见绯之有反应，她心下想着女公子昨夜没歇好，今日睡的沉也是有的。于是伸手轻轻将她推了推，君绯之轻哼一声，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算是睁开了眼睛，只是目光却有些涣散，仿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解意上前，小心将她扶起来，看了她的脸色问道：“女公子可是不舒服？”

　　“这一觉睡的竟然累的很。”君绯之接过赤雎递上来的温水漱了漱口，也不急着起身，只半靠在那里醒神。

　　赤雎见状，从架子上取了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替她披上。

　　雪千寻听见动静从外头进来，见君绯之脸色不大好，忙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脚下轻迈，她人便到了床边，俯身一只手掌探上了君绯之的前额，停了一会儿见没感觉到发热，脸色才算好了些。

　　“女公子许是魇着了。”解意在一旁说道。

　　雪千寻点了点头，在床边坐了下来关切道：“绯儿觉得如何？可觉得难受？”

　　君绯之摇头笑道：“不过有些择床，不碍的。”

　　她还想着去集市上逛逛呢，要是雪千寻觉得她不舒服，一准不肯带她去了。

　　丫头们抬着热水上来，低头跟着如意进到室内，在进门的一瞬间两人经不住好奇，偷偷抬眼往浮雕螭虎罗汉床上瞄了一眼。就见英气逼人面如冠玉的大公子和清新俊秀雅人深致的二少爷坐在一起，两个丫头从前哪见过如此相貌出尘之人，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如意回头，朝两人轻咳一声，瞪了一眼算是警告，两位公子岂是你们能乱看的？

　　也不知是两个丫头的脚步没有配合好，还是乍见了主子紧张，就听一声惊呼，热水撒了一地。

　　“啊！好烫！！”两个丫头跳着脚，从地上爬起来，不住抖动身上的衣物。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如意解意也傻眼了，在雪千寻面前出这样大的纰漏，这真是从来没有的事！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君绯之还半靠在床上醒神，房中突然发生的变故将她吓了一跳，腾的一下立马坐了起来。雪千寻见状忙将她揽到怀里，拍了她的背轻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如意解意一人拉着一个丫头，嘴里叱道：“都什么时候了！主人还在呢！”

　　两个丫头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身上疼痛，忙白了脸跪下来，磕头请罪不迭。

　　雪千寻本要发怒，无奈怀里抱着君绯之，怕吓着她只得忍了下来，冷着脸对如意解意两人道：“这样蠢笨的奴才，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两个丫头一听这话，心里真怕自己被撵出去。府里活少月钱却给的极多，平日里主人不在，冯管家夫妻又都是宽厚的，这样好的活计，离了此处又该往哪里找？再说她们这样的孤女，万一出去后遇上个刻薄的主家，又或是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又该如何？这么想着两个丫头吓坏了，忙哭着求饶道：“求大公子开恩！求大公子开恩……”

　　那头“砰砰”地往地上磕，赤雎听了都替她们疼，但也并不觉得她们可怜。她是君家家生子，此事要发生在君家，这两个丫头当场被拖下去杖杀了都没什么奇怪，君家最重规矩二字。

　　区区奴婢之身，连伺候主子都伺候不好，留着有何用？

　　雪千寻不为所动，看也不看地上的丫头一眼，只低了头抚慰怀中的君绯之。

　　如意见这样闹下去，非惹得雪千寻大发脾气不可。如今不比在桃花岛，外头连个粗使的婆子也没有，少不得她和解意亲自上前，想将地上的人拖起来。无奈那两个丫头不想被撵，力气竟是极大的，挣脱了两人只是对着上头的雪千寻哀求个不住。

　　解意一向自诩沉稳，见了这样的场景，也有些头疼。

　　“木色呢？还不进来！”雪千寻皱眉高声唤道。

　　不一时木色从外间进来了，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法，两个丫头便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如意解意见了忙手脚利落地将两个丫头拖了出去。

　　“不知死活。”雪千寻冷嗤一声，已然是怒意滔天。

　　数十年来，不论在皇宫还是桃花岛，不论是丫鬟侍女还是其他奴才，也不管是冤枉的也好或是真有罪也罢，一旦她发了话，从没有人敢当她的面求饶或是求情的，如今这一出倒真叫她开了眼界了。

　　待君绯之的精神也好了些，想着自己这些人不过在此呆几日，凡是人谁没个犯错的时候，便软声同雪千寻求情道：“雪姨，也不知两个丫头烫伤了没有，她们年纪还小呢，不如就饶了她们这一次吧。”

　　雪千寻也没工夫同两个奴才生气，既然有绯之为她们求情，便收了怒气对如意吩咐道：“以后不许她们进云楼。”

　　冯妈妈听说丫头闯了祸，也早就赶来在门外候着了，一时间如意出来，忙迎了上来。

　　只是不等她说话，如意就先开口道：“妈妈快将她们带下去吧，二少爷心善，让请个郎中给她们瞧瞧，可别真烫坏了。还有，大公子吩咐下来，以后不许两人进云楼。”

　　鹰楼是府内禁地，只有八姑娘在上面，一概不许人靠近的。云楼是雪千寻平时歇息的地方，因她极少过来，所以伺候的丫鬟不多，也未经过什么训练，难免要出些纰漏。

　　冯妈妈答应着带人下去了，如意见门边站了个手里端托盘的丫头，脸上的神色却是呆滞的，也知道大约是被这阵仗吓住了。

　　如意心下叹了口气，人用着不顺手，连她都觉得不顺心，又何况是雪千寻。如此想着她便放缓了声音对她说道：“你跟我进来吧，记得千万仔细些。”

　　绿心反应过来跟着如意往里走，她低着头每一步都走的极小心。方才里头闹的动静颇大，前后不过一刻钟，原先一起说笑的姐妹竟然就因做错事被撵出去了，想着她们磕的红肿青紫的额头，浑身狼狈不堪，她心下一时有些惶然。

　　“大公子，鸡汁燕窝炖好了。”如意进屋，小声对了坐在床边的雪千寻回禀道。

　　“送上来吧。”

　　绿心下意识地抬头，不想对上了一双如寒铁般尖锐冰冷的眼睛。她一惊托盘上的汤盅发出一阵轻响，她急忙稳住心神，低头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之后便低头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旁。这片刻间，她连雪千寻的样貌都没看清楚，心里只觉得大公子冷的像一块冰。

　　待如意用一只翠玉小碗将鸡汁燕窝盛了交给雪千寻，雪千寻舀起一勺轻轻吹了，亲自喂给绯之。

　　君绯之张嘴吃了，见雪千寻仍是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便对她说道：“大哥，你答应过带我去街上转转，可不许反悔。”

　　雪千寻脸色仍是不大好，不过说话的语气却缓和了许多：“答应你的事，我何时反悔过？”

　　“怎么没有？去年答应了带我出海，可是到现在我连海水都没摸过呢！”君绯之嘟了嘴，软声怨怪道。

　　那是去年年前的事了，雪千寻见绯之策论完成的极好，便答应带她出海游玩当作奖赏。当然最后没去成，因为绯之的病情又反复起来。说起来也怪不得雪千寻，只是绯之不想她再为了这些个小事不开心，少不得胡搅蛮缠起来。

　　果然，一听这事雪千寻脸上便有了笑意。三年多来就对她失信了一回，还不是雪千寻自己愿意的，可今天却被绯之当成把柄同她顶嘴。

　　“又淘气了，那是我愿意的？”

　　“那我不管，总之是大哥失信了不是？”君绯之推开雪千寻再次递来的勺子，不愿意再吃了。今早的鱼滋面实在美味，让绯之对小镇上的食物有了好奇心，她还等着雪千寻带她去大吃一顿呢。

　　雪千寻如何不知她的这点小算盘，当下也不强求。随手将碗递给一旁的如意，又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才说道：“那可要先说好了，带你去玩可以，但这一路上你的身子你自己要当心，知道吗？”

　　“知道啦——”君绯之抱了雪千寻的手臂，对她撒娇道。

　　待雪千寻低沉的笑声在室内回荡，如意解意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