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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六十六章 ...

  •   第六十六章萧墙
      审讯进展到牵扯进达官贵人蔡魏二人皆不感意外,泰和公主所作所为虽大违皇家公主的气度仪态,为保其名声,陛下到底下了封口的钦旨将知情人控制在了数人中。
      其中之一的兴国侯言豫津是个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聪明人”,动辄得咎引火烧身的祸事会从兴国侯的口中泄露出去进而被小侯爷在青楼楚馆散播开去。然而真相未明之前,他们仅以揣度言豫津的为人难以断定小侯爷在整件事中做了什么,他究竟从何得知的“内情”,都有待御前一辨。
      假如万事万物都循规蹈矩地遵守固有的规律发展进行的话,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这等三法司的衙门恐怕就失去了其作用。刑部尚书和刑部侍郎两人忧心忡忡请旨进宫,却在宣室殿内的御阶下看见跪地请罪的大皇子和兴国侯世子,以及一旁的柳皇后及兴国侯时,两人微妙的心情实在不是言语能形容的。
      “臣蔡荃,拜见陛下。”
      “臣魏言,拜见陛下。”
      “免礼,”御阶之上的萧景琰面有愠色,幸而尚不至于勃然大怒,宣见二人行礼叩拜后便让二人起身候在一旁。非是他身为帝王轻视臣子,蔡、魏二人进殿见到殿内请罪的两个混账后那一脸的错愕就足以证明他二人所为何事而来。
      “你二人谁接着说下去?萧敏琮,言宽?”
      两人皮一紧,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知道自己这次会栽个大跟头是一回事,当真栽下去爬都爬不起来却实另一回事,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
      “陛下,是言宽妄言是非惹来的祸事,与殿下无涉。言宽年幼无知,都是臣教子无方疏于约束,求陛下降罪,臣愿一力承担。”
      打破让人窒息的寂静,站出来承担罪责的既不是大皇子也不是兴国侯世子,而是自陈教子不严犯下大错的兴国侯本人。
      意外吗?当然不意外。
      蔡尚书不由得为言侯爷此举暗暗喝彩。
      亲生儿子从大皇子那儿听来的风言风语,转脸去了花街柳巷酒后忘形当作趣闻传扬了出去。大皇子有错,他言世子更是难逃帝王龙颜震怒下的责罚。
      与其狡辩逃避、敷衍塞责被帝王降罪,莫不如他这个当爹的责无旁贷,揽事上身。
      债多了不愁,于江左盟、梅东冥一事上他的处置已隐隐招致多方非议,陛下宽仁未于降罪不代表他能就此置身事外权当不查。
      若能借着被责罚的机会从风口浪尖抽身而退,反倒不失为因祸得福。
      言豫津打的是他自己的如意算盘,大梁的帝王却绝不会随随便便迁怒旁人以了结此事。他千防万防,防了宫禁内监宫婢,防了外臣悠悠之口,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纰漏竟是出在了自家皇子身上。
      “你先不忙请罪,言宽固然有错,却也是因着他萧敏琮口无遮拦的缘故。他是年岁居长的皇子,一言一行堪为弟妹表率,朕不问你如何得知的此事,你只需回答朕,明知兹事体大关乎你妹妹的名声颜面,为何还要违背朕的旨意把事情传于他人知晓?”
      “陛下息怒。”
      “请陛下息怒。”
      说到气头上的萧景琰只差没指着儿子的鼻子痛骂他目无君父枉顾亲情,可怜萧敏琮几时见过父皇盛怒难遏的样子,一时间吓得有些发蒙,半句分辩的话都说不出。
      见势不妙的臣子们以刚才站起身的言豫津为首,纷纷躬身拜请陛下平息怒气,柳皇后为了儿子明知陛下对他们母子隐有不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想方设法为儿子的贸然之举开脱。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敏琮是有错,臣妾也以为该罚,身为皇子偏听轻信草率冒失,即便是出于关怀手足的义愤,此举亦不可取!”
      柳皇后明着训斥萧敏琮鲁莽轻率,仔细听来何尝不是借着维护手足的名义为其开脱罪责,至于她的儿子脱罪之后是否会连累得兴国侯世子罪加一等,她不得不对她的外甥说声对不住了。
      儿子和外甥,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照皇后看来,此事朕当如何处置?”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柳皇后急于为儿子脱罪,嫁祸江东的意图显而易见,令人唏嘘其爱子心切之余难免心生疑窦——柳皇后温良贤淑配得上母仪天下四字,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聪明人却在要紧的时候说出完全不合时宜的蠢话,怎么看都不像她一贯的做法。
      女为母则强,萧景琰亲眼目睹过深宫之中女人们的“爱子之心”,炙热而强烈得使人难以直视,足以让聪明人变得愚蠢。
      与他结缡多年的皇后,他倚为贤内助的皇后,好像亦没能免俗地抛弃了她的贤明。
      话刚出口,从殿内臣子们纷纷色变的神情柳皇后便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地想替敏琮脱罪,一着不慎非但挽回不了敏琮犯下的错,连顾念着姻亲之情对柳氏和敏琮有所偏袒的兴国侯一并得罪了。
      执意不顾一切力保儿子脱罪?或是悬崖勒马听凭陛下处置?
      从来都只是取舍他人的柳皇后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了起来。
      “臣妾不敢妄言,然臣妾相信敏琮、言宽定非本意伤人,他们尚且年少,行事多有冲动考虑不周,臣妾恳请陛下从轻发落,他们此番得了教训,日后定不敢再犯。”
      “从轻发落?从轻发落了他们还能记得住教训?年纪轻轻胆大妄为,非议宫禁散播谣言,藐视国法不够,还想再犯?!”
      御阶下金钗凤冠浓妆素抹昂首挺立不急不躁、高贵不可侵的皇后果已不是他记忆中温柔娴雅、知书达理的靖王妃,在触碰到攸关自身利益的事后,既敏感又尖锐,一如他记忆中曾经出现过的“其他的”女人。
      深宫中的女子,素衣荆钗博君怜爱,红妆粉黛惹人心疼,示弱也好逞强也好,说哭就哭说笑便笑的本事连民间的戏子都自叹不如。
      日前为爱女求情娓娓叙说时皇后朴素端庄温婉委屈的模样犹在眼前,今天的柳氏后冠宫装一丝不苟在在提醒他她皇后的身份,这是要咄咄逼人据理力争的架势了?
      “皇后,朕现在要的是前因后果,至于如何处置,朕,自有打算。”
      “事关皇家颜面公主清誉,臣妾斗胆恳请陛下,念及儿女年幼……”
      “皇后!”
      公主年幼便可任性妄为?皇子不知事便可肆意胡言?若倚杖出身高贵便堂而皇之藐视法理道义置国法于无物,年长之后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干出愈发无法无天的事了!
      “朕即位以来,什么时候以尊卑论是非了?”
      御座之上的陛下明明没有发怒,与她对视的鹰眸中暗藏着的深沉的不豫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最真实的写照,使得柳皇后生生打了个激灵。
      她说错话了,当今陛下最恨旁人以先帝的章法规矩来说时,她光想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竟糊涂得疏忽了最要紧的关窍。怎么办?一步错步步错,接下去她该怎么办?
      就在殿内群臣垂首缄默,帝后僵持不下之际,长跪不得赦的大皇子萧敏琮突然伏地叩拜,鼓足了勇气似的高声道。
      “父皇息怒!是,是儿臣的过错,轻信宫人一面之辞,心怀不忿口无遮拦才致流言纷纷累及皇家声名,追根究底错出于儿臣之口实与他人无涉,为证法度严明,求父皇惟降罪儿臣一人。”
      如果说皇后一意孤行包庇纵容令萧景琰甚感不满,敏琮出人意表自陈错处的勇气实可谓意外之喜,岂止“可嘉”足以形容,非但萧景琰对其刮目相看,连武英殿上的几位重臣都须得重新审视这位皇长子殿下。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皇后,朕想听敏琮说完。”梁皇陛下投向他的皇后的眼神带着不容错辨的警告,在儿女的教养上,他绝不想见到先帝后宫中言后和越氏之流教养长大的孩子将来坐上武英殿的位置。“敢作敢当方是我萧氏男儿本色。”
      柳皇后哑然。有心阻止儿子做蠢事遭到陛下阻拦,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儿子几时竟成了敢作敢当忠耿直率的代名词,一意孤行地往陛下的剑锋上送,愚蠢得令人啼笑皆非。
      萧敏琮对帝后间的博弈似乎全然不察,此刻他内心的惶恐早已胜过过去二十年生命中的任何时刻,他木然地背诵着先前演练过数次的说辞,用他自己都难以信服的忏悔的口吻,虔诚地为那个他恨不能处之而后快的御史开脱求情。
      “儿臣自觉有错绝无宽恕之理,无论父皇决意如何处置儿臣都绝无怨言,唯有一事叩请父皇恩准!”
      “说。”
      “请父皇莫要降罪犯颜直谏的御史王茂。泰和虽是儿臣一母同胞的妹妹,儿臣怜惜泰和年幼无知多有纵容少有管束,她闯下大祸儿臣身为兄长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人情之前还有国法和道义,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大梁法度森严,断无因其皇女身份便轻纵之理,父皇纵使怜惜恐其闺誉有损才未声张,仍严旨责其改过。”
      “儿臣先时未能体察父皇良苦用心还心生不满,连累母后因着爱子之心触怒父皇,已是糊涂不孝之极。若再因儿臣之故令忠耿之臣获罪,岂不是要成为一个不忠不悌之辈。故儿臣叩请父皇,此事始于儿臣也请止于儿臣。”
      始于萧敏琮止于他萧敏琮,此话说得好啊!
      不论对错,他萧景琰的儿子都不能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弱之辈。
      敏琮的自呈其罪并未如柳皇后所料的招来陛下的勃然大怒,先时在宫中听闻变故匆忙赶来,贸然劝谏惹得龙颜不悦,现下平复了心绪回头再看不得不说出了昏招。
      所谓关心则乱,她太过于忧虑敏琮犯错被陛下责罚失了圣心,却忘了大梁的陛下本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正直耿介性子,敏琮看似冲动的意气之举或许更合乎他的心意,因祸得福算不上,却比她的做法高明太多。
      看来她的敏琮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方能出此机变之策。
      柳皇后能想到的,旁人自然也能想得到,一如心甘情愿代子受过的兴国侯言豫津,一如刑部两位阅历过人的“酷吏”。他们能想到的,难道梁皇萧景琰真的毫无所觉?
      非也非也,梁皇陛下不但想到了,诸般疑虑随着萧敏琮跪地娓娓道来在心里头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来回。
      敏琮是他的长子,更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尽管尚未被册立为太子,他既嫡且长的身份已足够惹眼。这孩子自诩老成却稚气未脱,行事难免好大喜功了些,好在心性不算恶,多历练历练或许当得起“大器晚成”四个字。
      他既为人君又为人父,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敏琮若本性洒脱不羁,那今日这番告诉便不算有悖常理,可他向来看重自己的皇长子身份,以往犯了错也惯于推脱到旁人身上。
      反常即为妖,敏琮的话里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明眼人都心知肚明,难道独独能瞒过他这个做父皇的么?
      他怕是自知闯下祸事难以收拾,寻来了高人支招,盼着能博他心软度过此劫。
      高人,呵,高人!想当年,朕的身边也有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恨不得将那残酷血腥的真相瞒得死死的,要不是被他偶然得知身份,说不定到老死不相往来的那日他还只当那人是志同道合的友人、谋士。
      天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和恶意,谋士为主君出谋划策定有所图谋,敏琮才受封郡王手中一无实权二无财物,除了其自身奇货可居外他想不到任何一点能引得谋士投奔效力的理由来。毕竟放眼大梁,有且只有一个梅长苏而已。
      罢了,牵扯进一个敏琮不算,豫津家的小子也糊里糊涂成了罪魁祸首之一。豫津膝下子嗣不丰,未免严惩了宽儿豫津难做,敏琮大包大揽下因果未尝不是件好事。
      “蔡卿、魏卿,你二人查案查得如何?”
      “启禀陛下,臣等依循线索连夜查抄了‘明月坊’,坊内自鸨母以下皆收押在牢。经臣等讯问,坊中名妓甄月亮招认市井流言正是源自于兴国侯世子。”
      他此话一出,上至梁皇陛下,下到刑部侍郎,殿内诸人审视的目光纷纷聚焦到了垂着头跪着一声不吭的兴国侯世子言宽。
      “敢问世子,甄月亮所言可否属实?”
      属实如何?不属实又如何?甄月亮明摆着设了局让他往里跳,他年少识浅中了有心人的圈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眼看认罪与否都会连累家中父亲一道受过,实在不孝至极。
      然家中庭训早训诫过无数回,忠君卫国是为首要,他身为言氏子孙,舍了性命不打紧,做个糊涂鬼害了陛下和家祖才是大大的不忠不孝。
      小小少年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口气,挺起胸膛昂首坦言。
      “不敢相瞒蔡尚书。我与友人确曾结伴同去‘明月坊’饮酒听曲,虽年少贪杯多饮了些,却自信必未吐露过一字半句。大皇子视我为友,心中烦忧与我倾吐一二,我言宽再糊涂也不会辜负大皇子的信任。”
      “世子言下之意是……”
      “我虽爱好杯中物,奈何酒量欠佳,自知饮不过五六杯便会醉倒,故而平素在外饮酒绝不会过量,更无酒后吐真言一说,数日前受友人相邀同去‘明月坊’饮了不过三杯便即罢手,后来身子不适还是友人送我回的府。”言宽斟酌了言辞,挑了自恃稳妥不过的来讲。宣室殿里的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无须说尽就能猜到一二。
      “甄月亮妖娆妩媚舞技过人,相交的友人中确不乏其拥趸,但要说友人会帮一青楼舞妓设局害我,我实难相信。若此事果真自我之口泄露出去,虽大皇子高义揽罪责于己身,我却不能陷大皇子于不孝,甘愿领罪求陛下责罚。”
      案情经由萧敏琮、言宽供述到此已是初现端倪,蔡魏两位刑狱上的行家听在耳中不难找到其中关窍。大皇子听闻妹妹受了委屈意难平找了兴国侯世子倾吐,兴国侯世子一着不慎落入旁人的圈套,即便谣言非出自他口,甄月亮的指证却使他百口莫辩。好一番苦心孤诣挖空心思的谋划,不惜舍了得力手下将大皇子和兴国侯府统统设计在内,百转千回波澜起伏,如非大皇子堪称峰回路转的剖白告诉,恐怕眼下的局面就不是陛下震怒,大皇子和兴国侯世子一并受过那么简单了。
      果不其然,两个孩子先后所说连贯起来,先入为主的给了梁皇陛下提了个醒,他所治下的梁朝绝不是他想象中的四平八稳固若金汤,暗处的魑魅魍魉们又在蠢蠢欲动了。
      “蔡卿,魏卿,朕命你二人从‘明月坊’在押人犯入手,查清言宽所言是否属实。”
      “臣遵旨。”
      “真相未明之前要委屈下言宽去天牢住上几日,朕想,就给梅东冥做个邻居。”言宽是梁皇陛下自幼看着长大的子侄,除了性情比之乃父多了几分认死理的执拗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梅小子蹲在天牢里的日子简直不能更悠闲,还有同样赖在天牢不肯移步的飞流,白吃白住了许多时日,借他二人的手护言宽一护算是讨回几分房钱不为过吧。
      “望你体谅朕的苦心,豫津。”
      “陛下言重,臣自当遵旨。”
      安排好了细枝末节,外臣们极有眼力见地纷纷告退。在他们的身后的宣室殿,大梁朝最尊贵的帝后、父子尚有话要说。
      空荡荡的宣室殿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摒退了宫人内侍,偌大的宫室中罕见的只余下天家三口人。
      从萧敏琮贸然挺身而出承担罪责起便选择闭口不言的柳皇后很快明白了自己在这件事上恐怕非但没能襄助到儿子还帮了倒忙,冷静下来的她仔仔细细梳理着前因后果,有些被她疏忽的症结纷纷浮出水面,越想神色越凝重的柳皇后不待她的丈夫开口,自己先欠身行了个宫礼,和声道。
      “臣妾关心则乱,险些为人所趁慌了手脚乱了方寸,请陛下恕罪。”
      “皇后心思剔透,能自己想明白最好不过。看来朕不用担心皇后和泰和宫中的腌臜小人再出来作祟了。”
      “治宫多年,臣妾还是有些心得的,陛下放心,臣妾告退。”
      柳皇后裙裾轻摆划出优雅的弧度,鬓发间的凤冠坠饰晃动间发出喺唆的轻响。她挺直背脊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似乎对依然跪地不起的大皇子再没投注半点心思,只因她心下了然陛下对敏琮的不满已然消散泰半,而她宫中潜藏的蠢蠢欲动的鬼魅们才是她急需铲除的对象。
      臣子告退,母后离去,独独被留下面对父皇的大皇子萧敏琮全不似他表现出来的坦然自若,相反的,他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至今仍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着,唯恐父皇再次发难。
      而他眼神闪烁心神不宁的样子一丝不落地被御座上的萧景琰尽收眼底,知子莫若父,既为帝皇又为父亲的梁皇陛下除了暗自叹息之外,暂且不打算揭穿他耍心机背后的得意算盘——敏琮身为皇子中的老大一向自视甚高,他的言行本该为弟妹表率,犯了错勇于认错同样是他着意让人看到的态度,无关他的本心本性。
      相反的,以梁皇陛下印象中长子的傲气来看,耻于承认百般抵赖更符合他一贯的性情。
      眼下谜团未解之前,梁皇陛下不会武断地对长子背后的“高人”妄下结论——有了小殊这个前车之鉴,曾经他对谋士根深蒂固的偏见早已有所松动,倘使敏琮有他的缘法得一良师益友又有何不可——却不妨碍他敲打弱冠之年仍稚气未脱行事毛躁的儿子。
      “冲动、冒进、偏听、轻信,光一件事便把四点都占全了。敏琮,你可知错?”
      冷汗登时从额角渗出,意识到方才大庭广众之下的表态并未完全取信于他的父皇,父皇没当着臣子的面追究下去纯粹出于其他的考量,眼下这关才是他真正要过的“难关”。
      还真是被“他”说准了。
      忆及进宫前他府邸中青年信手拈来侃侃而谈的从容不迫,自己的将信将疑,现在想来怕是早被青年瞧在眼里记在心里。
      ……
      大梁的陛下,殿下您的父皇,这辈子最为看重、视同龙之逆鳞般存在的三样东西——朝纲、国法、林氏。
      唯此三样,是碰不得摸不得违逆不得的。
      故而以泰和公主身份之贵重,尚且难以免罪逃脱陛下责罚。这回殿下做得有失妥当,等着殿下一样只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个结果。可见在陛下心里,法度清明远胜过儿女私情。
      公主向兄长哭诉是小女儿的娇柔,殿下贸然将不满说与他人则是殿下不懂得体察君心,往小处说是眼界狭隘只看到了兄妹手足之情,往大里说,殿下眼界狭隘是非不分的名声极有可能经此一事传得天下皆知。到时,殿下棋差一招失了陛下欢心不说,后宫中再冒出来几个落井下石的,殿下的处境堪忧。
      幸而殿下进宫前愿纡尊降贵听臣下一言。走错了一步不要紧,若能借此机会挽回圣心,未尝不能反败为胜独得圣宠。
      殿下莫急,且听臣下一一道来。
      ……
      “儿臣知错。”
      萧敏琮恭敬地伏下身以头触地,神情肃穆一丝不苟,浑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端正君子。“他”说的在理,且不论父皇对他的“认错”信上几分,冲着他的诚意便会不忍多加苛责。
      “朕念你出于手足情深,一时糊涂为人所趁,暂且罚你禁足在府无旨不得外出,不得向任何人泄露今日宣室殿所议。如何处罚待真相水落石出后再行定夺。日后你当紧记教训谨言慎行,断不可重蹈此事覆辙。”
      “儿臣遵旨,谨遵父皇教诲。”
      “去吧。见了你母后再回府自省候旨。”
      父皇此言一落便是暂且风住雨收的意思,暂且松了口气的萧敏琮暗道侥幸,悬了许久的心才算初初放下,忙不迭起身告退出殿,自然没能察觉到身后梁皇陛下一脸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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