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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九十七章 ...

  •   第九十七章闹事
      冒着犯天颜的危险,当着陛下和朝中重臣的面朝中咬定自己与梅东冥已有婚约,殊为不智。换做权贵朝臣中任何一人家中女儿都不会与云徽殷做同样的选择。
      若梅东冥人在当场,定然竖起拇指赞一句小云大夫好胆色、真性情。云徽殷自认不是胆大包天亦或目光短浅的无知女流,反之,从得知梅东冥真实身份起的短短盏茶时间里,她从对梅东冥心生怨怼到有些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再到左右为难,最后下定决心,不是没有过犹豫、动摇,终归于波澜不惊。
      因着愿意信一回梅东冥的真心,以及,眼下看来摆在面前已然没有更好的选择。
      陛下当殿许诺看似君恩深重,实则隐患重重。只要她今日敢点头应允,不消待到日后,从她走出武英殿的那刻起,浔阳云氏女悔婚再嫁的名声便会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天下。
      即便她厚着脸皮嫁入权贵世家,哪家人又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一个声名有瑕的女子呢?
      浔阳云氏的根基在民间而非朝中,此时讨好气头上的陛下,跻身权贵之流,将来是福是祸犹未可知。陛下胸怀宽广,与赤焰林氏渊源由来已久,急怒过后念着旧情多半会原宥梅东冥,届时退了婚的她该如何自处?
      尽人事,听天命,藏起私心拿云氏的立场做借口,鼓起毕生的勇气冒犯天颜,兴许还得罪了与云氏交好的兴国侯一脉。
      僵硬地跪着一动不敢动的云徽殷死死攥着布衣襦裙,素手微颤惴惴不安,等待御座之上陛下的圣裁。
      梁皇陛下鹰隼般的利眼锁住殿下的小女子,小小的个头姿容平平衣衫朴素,看似半点不起眼,一点儿都不像她那医圣的母亲。可称道的确是她非比寻常的见识和胆识。
      良久,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一众朝臣听闻陛下喜怒难辨道,“口说无凭,有无言老侯爷做媒,请来一问便知。”
      “兴国侯,老侯爷现今何在?”
      梁皇陛下所问的老侯爷正是老兴国侯言阙,他要是能当殿证明云徽殷所言非虚,起码给了朝臣们挽救云梅姻缘的契机——大梁与南楚间虽偶有龌龊,也多为民间纷争,于大势上仍可赞一句瑕不掩瑜。云氏女既已许嫁梅东冥,这桩梁楚联姻轻易破不得。
      陛下气的是赤焰林氏后人数典忘祖以楚人自居,一时气上心头意难平。朝臣中有人自诩大梁强盛,对云梅联姻不以为然、作壁上观的;自然也有顾及两国交好休兵止戈多年,盼能玉成两人姻缘以结秦晋之好的。
      至少不能由着陛下的性子,一句话作罢二人婚约将梅东冥得罪个彻底。
      站在成人之美一方的兴国侯眼见事有可为,未及多想兴国侯一脉倒向梅东冥会不会激怒陛下,置言氏一族于不利,当即出班回道,“家父今早进宫向太后请安,此刻当仍在太后处。”
      早不进宫晚不进宫,偏偏赶着萧大统领和云氏女回京复命的时候进宫?是巧合,可也巧得过分了。说不是兴国侯故意安排好的怕都无人肯信。
      满朝皆知不徇私情不问俗务的蔡尚书都嗅出个中不对劲来,瞅着身边站得挺直两眼迷瞪的沈尚书猛打眼色。
      这老东西,上头神仙打架,他们底下这些个凡人不老实看着上赶着掺和进去,嫌命长么?
      梁皇陛下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慑人的寒意迸射出来,纵使只一瞬之间,已足够令人脊背发凉。事已至此已是言出无悔、多说多错的局面。言豫津索性揣手装起傻来,只肖他不承认,谁敢给他扣一个欺君的罪名。
      你说陛下敢?陛下在气头上兴许一时搁不下对梅东冥的不满,气消之后呢?林氏不还是陛下的心病症结,梅东冥不还是怒其不争的“小辈”?
      拆婚一时爽,补救愁断肠。梅东冥是个狗脾气的小子,一朝脱身回了南楚背靠神殿再不好随意糊弄。他既然赠剑给云徽殷就意味着小云大夫在他心里不同于常人,陛下激怒之下挥剑斩断的看似是二人的婚约,实则是梅东冥与大梁所剩不多的牵挂。
      换做是他,借此机会拴牢梅东冥还来不及,纵使拉拢不到南楚少师为己所用,时不时能给南楚添堵便是造福大梁了。
      “老侯爷修心多年不问俗事,为了林家不省心的孩子亲往江左主持冠礼,还替他操心婚姻大事。反倒显得朕铁石心肠,过于不近人情。”
      此言一出,近乎诛心!
      陛下是动了真怒了!甫一意识到自家此番相帮云、梅二人等同于将言家置于炭火上烤,心头便有如警钟轰鸣,言豫津半分犹豫都无,当即跪地伏倒称罪。
      朝中与兴国侯相熟者有心替言氏说话,和言氏交恶作对者何尝不想落井下石,只是碍于陛下一遇上同赤焰林氏沾边的事儿就容易失了理智,眼下无论谁开口无论说什么,都会见罪于陛下,得不偿失。
      一时间偌大的朝堂竟个个噤若寒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辨,进退两难既成僵局,言豫津脑门渗出冷汗来,思来想去唯有赶在父亲来之前先自救。
      “昔年林氏覆灭,陛下有憾,于大梁何尝不是憾事。父亲年纪大了,时常想起当年林府中林帅和林殊父子二人同进同出的情形。”
      “见着梅东冥后回来,父亲下了马车难掩激动之色,对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会错了,那孩子定是林殊的儿子,眉眼身形与林殊有七八分像,气度却只像上了两三分。”
      “本以为臣当时随口托词梅东冥先天体弱多病,却不想父亲记在了心上,向云氏提亲。本是怜他孤苦多病,有浔阳云氏照料能多活几年。父亲也好,云氏也罢,当时谁又能想到梅东冥的背后还藏着天大的秘密。”
      这言侯,包庇护短的是他,诅咒唾弃的还是他,做媒做得飞来横祸,竟在朝堂上当着陛下的面耍浑跟梅东冥置气。
      引得几个古板老夫子直皱眉暗骂不成体统,碍于御驾在前不好失仪。不过能站在武英殿上又有几个当真耿直到肠子不拐弯的。明眼人一瞧便知,言豫津先是示弱再假意赌咒赤焰侯,一则撇清言氏与林氏的干系断尾求生,二则何尝不是借机勾起陛下对林氏遗孤的怜惜之情。
      好一招以退为进,能否成事就看陛下对赤焰林氏还余下多少圣眷了。
      只不过兴国侯府仗着昔年从龙有功,占着朝中头把权臣的交椅多年,要是没人趁机落井下石一把,大梁朝廷可就和睦友爱得近乎玄幻了。琅琊榜又不是什么脑残爽文,大男主一路收服后宫称霸天下纯属做梦,大梁朝上下一团和气的景象同样不可能发生。
      忙不迭出来踩一脚的偶尔迟到却绝不会缺席。
      “陛下,臣以为言侯爷所言皆是推托,兴国侯府与赤焰林氏乃是通家之好,老言侯一力促成林、云联姻固有爱护晚辈的意思,难道言侯敢说全没拉拢林氏为己所用的私心?”
      言豫津闻言大惊失色,连连叩首直呼冤枉,却不为自己和兴国侯府辩解半句。
      在陛下心思难辨的节骨眼儿上,言多必失比巧言善辩更为致命。
      出列参奏的乃是朝中被群臣憎恶,又不得不想方设法交好的群体——御史,且还是御史里的中流砥柱,号称嫉恶如仇眼里揉不进半粒沙子的右都御史刘淮山。
      “刘御史所言差矣,赤焰林氏本是我朝大族军功卓著,族中子弟多与亲贵联姻。真追溯起来哪家王侯公卿上数几代没几个林氏的媳妇儿没嫁入林氏的女儿。林氏有后,臣等皆为赤焰忠魂后继有人欢欣,兴国侯为之做媒乃长者慈爱何错之有,私心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妄加之罪。”
      在群臣印象中惯常滑不溜手擅长平衡之道的中书令谢泯居然出言回护言侯爷,言语中暗指刘淮山出身寒门,对世家氏族间的渊源一窍不通,且铁石心肠不通人情世故,只会以小人阴诡之心揣测他人。
      刘淮山一张刻板脸涨的通红,早年的经历使他一辈子最是痛恨朝中士族子弟,仗着家世豪门不学无术者照样忝居高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仿佛寒门学子在他们的眼里与街边的乞丐无异……言豫津也好,谢泯也好,再如何装出一派风流潇洒温文尔雅的名士气度,还不是自恃出身门阀,盛气凌人强词夺理。
      “赤焰林氏战功赫赫,乃是大梁累世的功臣,老言侯怜遗孤流落江湖殊为不易。怎么到了刘御史口中就成了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老言侯未至,言豫津只伏地告罪却不自辩,提防的便是被一群搅屎棍似的言官抓着些许由头一拥而上攻讦污蔑。
      寒门子弟在朝中难成气候,始终被氏族打压不是一朝一夕,双方矛盾由来已久。帝王借寒门官员掣肘氏族,又借氏族打压寒门,此消彼长平衡之道而已。刘淮山之流鼠目寸光哪里不知深浅,胡乱攀咬实属自寻死路。
      先帝在位时,老言侯心灰意懒避世修行十几年,然而一朝出手余威犹在壮心不已,个中隐情鲜为人知,言豫津固然不会说,谢泯从各方听闻的种种迹象中却不难揣测出一二。是以言豫津闭口不言,他身为世交难以袖手旁观也好,仗义执言也罢,都不得不站出来为兴国侯府说话——等老言侯亲至,岂容姓刘的信口攀咬,怕不得当殿拍死他。血溅武英殿终究不美,言官苍蝇虱子似的扰人更惹人心烦,为人臣子者难道首要不是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么。
      “林氏勋贵,言氏氏族,若能联姻言氏恰能插手军权,正是强强联手,岂不美哉。兴国侯打得一手好算盘,还不让人说?”
      “莫非刘御史一句林言两家联姻定有所图,林、云两个小儿女情投意合便被抹杀了情真意切,全然沦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
      “正因世家间姻亲牵系裙带交往,私相授受的勾当屡禁不止,世间的不公才比比皆是。谢相不以为忏反以为荣,倒令下官大开眼界!”
      显然刘淮山满腹怨怼憋了不知多少年,碍于氏族子弟在朝为官者大多势力惊人,鸡毛蒜皮的小毛病连皮毛都损伤不到,好容易等到兴国侯犯错,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参他一本更待何时。
      御史言官多为寒门子弟,对氏族揽权早有不满,然而刘淮山此言一出,纵使与他同仇敌忾的同僚亦不禁心头一跳——他急于求成,冲顶之下说错了话,良机错失到底功亏一篑。
      即便氏族间确确实实血脉相连同气连枝,把持朝政一个鼻孔出气,在陛下态度未明前却不能宣之于口,陛下母族虽不显赫,一力支持他登位的同样是氏族啊。
      本意参奏兴国侯笼络林氏起意不纯,更进一步告言氏勾结叛臣蛇鼠两端都可操作,老刘头横眉怒目矛头直指氏族,义愤填膺宣泄得快慰了,御座之上陛下听在耳里,怕是大大的变味了。
      说来说去,党同伐异,寒门官员无人帮扶在官场上步履维艰,被尸位素餐的氏族官员压在头上喘不过气的大有人在,一朝有了机会自然会拼命咬着贵胄门阀不放,动辄上纲上线。可惜许是平日怀恨在心积怨过深,刘淮山辩不到三句话就漏了底,谢泯这狐狸一早看清了刘淮山的心胸狭隘,以言语相激果然一击即中。兴国侯府事先当不知情,言氏一门的忠心也毋庸置疑,只可惜了老言侯其时一番用心良苦,林洵自己不领情,如之奈何。
      梁皇居高临下看得分明,帝冠上的十二串珠旒无风而动,御阶下的群臣离得太远,没法儿瞧出珠帘后帝王的喜怒,只听闻帝王沉声道,“风闻奏事确为言官本分,刘卿,守本分还需言之有物。”
      武英殿乃是大朝所在,在这庄严肃穆之地吵作一团是为失仪,梁皇提醒刘淮山已有指其无端攀咬的意思。刘淮山就此打住便罢,还继续纠缠不休,谢泯不介意教教他何为帝王的耐心有限。
      “陛下,臣不忍见权贵氏族把持朝政、蒙蔽陛下,故而直谏。臣对大梁一片忠心,陛下明鉴!”
      直谏不成,大不了死谏,舍得一条命,总能把兴国侯府拖下水!出头的榫子先烂,今日参不倒兴国侯府,出了武英殿他的仕途也到此为止了,拼上一拼尽力施为,自有人为他照拂家小。
      刘淮山眼神闪烁脸色数变,纠结了片刻似是下定决心似的决绝被始终盯着他一举一动的谢泯看在眼里。为彰显忠孝气节,文死谏武死战自古已有,刘某人气节余下多少犹未可知,一番做派竟似存了死也要拉言氏同归于尽的架势。
      姓刘的要死要活谁耐烦管他,他死哪儿都行,唯独不能死在武英殿上,平白成全了他敢言直谏的声名,坐实氏族把持朝政蒙蔽圣听。
      是以刘淮山将将横下心,脚还没迈出去三步远,就听耳边谢泯喝道:“拦住他!”
      文臣大多疏于拳脚功夫反应不及,武将则不然。右班的武将离得近的两三步阻住御阶前的去路,铁塔似的人往那儿一拦,等闲文官使出吃奶的劲推都推不动,撞?撞肉墙吗?离得远的,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殿前耍得一场猴戏,脚趾头都懒得挪。
      谢相到底是动嘴皮子的文人,没拽住刘淮山的衣袖好在示警及时,没让刘某人在御阶前血溅三尺。睨了眼仍跪在殿前的言侯爷,美滋滋地在心里头的小账本上给言豫津记上一笔,让兴国侯府欠人情的机会着实不多,哈哈。
      “刘大人这是作甚,同朝为官争执几句乃是常理,如何就至于撞墙触柱。”
      “命就一条,撞死多划不来。”
      “言官文臣就是矫情,随随便便把自己个儿撞死了,一家老小怎么办。”
      武将大多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即便不是直肠子的那些个,但凡心里头敬佩昔日赤焰林氏功勋卓绝的,也都凑上来冷嘲热讽个几句。都说文官说话夹枪带棒不好听,武将直来直去的“劝慰”听在耳里一样不是滋味儿。
      要说寻思之事有如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刘淮山鼓足了勇气一撞竟是寸功未立,悍不畏死的劲儿在周遭武将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下散的无影无踪,再一想到触阶不成接下来降临到头上的帝王之怒,刘某人面若死灰颓软于地。
      御座上的铁血帝王岂是可以用死来威胁的人物,从刘淮山欲以死明志而不成的那刻起,无论他所言有理无理,他在梁皇陛下的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御林军,拖出去,待罪。”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猪是真的忙,真的忙,真的忙,不是忘了更新,真的不是……(你们要相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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