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蜃哥儿

5、雪人

　　【葬礼】

　　婵的葬礼在一周后举行，我看到鲜花簇拥着的棺材中，她安然地躺在那里。我贴近棺材发现她的嘴居然是被皮筋和铁丝撑起来的，隐隐的似是有液体附着在上面，怪不得知宾说她已经不能再停放了。

　　四周弥漫着甜腻的百合香味，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在门口围着一张铺满了瓜子的桌子打着扑克。时而传来或是笑或是嚎啕的声音，这令长期没怎么进食的我的胃突然狠狠抽了一下……

　　关于婵的死我并不怀疑茧的那套说辞，因为事后我也通过调查得知她的确是在长期接触那些，并且死亡当天显然是接触过量后导致的神志不清。
　　然而我也仍旧憎恶着茧急于推卸责任的嘴脸。

　　忽然想起婵在画室里拿着刻刀认真工作时的样子，我再也不愿在这里停留半刻。
　　每当情绪上头的时候，我总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甚至于渴望着一死了之。然而，我又是极度恐惧看到死人的，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死亡真的是人类共同所惧怕的事情。曾经在自己的文里我写到过这样一句话——“我想死，但并不代表我不爱这世界。”
　　所以，每当我开始幻想起死亡这方面的事情时，我一直希望自己是能够了无牵挂且清醒着去迎接它的。

　　然而婵，也许她是真的了无牵挂了，又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下一秒选择自杀。如果是第二种，我想我到底还是会恐惧这样的结束方式的。
　　这或许就是我们，想死而又怕死。我不懂心理学，我只知道我们都病了……

　　临走时，我瞥了一眼那个自始至终都站在背阴处的身着黑色毛衣的人，一周不见她显然消瘦了不少。也罢，若婵是因为那个而死，那么继续沉迷在这段感情中的我又与瘾君子有何差别呢？
　　我一低头，钻到了太阳底下……

　　【雪人】

　　桥是我的书粉，一直在追一篇我发在某文学网站上的不定期更新的小说。还会在每一章的评论区留言，很认真的去表达自己看过后的感想。
　　桥就我的小说写过一篇长评，老实说她的文笔很不错。我曾回复她调侃说让她也试着去写部小说之类的，但她只是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关于她的记忆，起初就只有这么多。

　　和桥真正见面是在一次读书线下活动上，活动所举办的地点恰巧是她所居住的城市。理所应当的，桥当起了我的地陪，在活动之余的时间充分的带我领略了这里的风土人情。

　　傍晚，我没有跟随大部队的安排而是和她单独来到了这座水乡的老城。夜色渐渐笼罩，天空也变成一种墨般的颜色，能够清晰地听到两排屋舍中间那条河道中乌篷船划水的声音。

　　河畔白发苍苍的老人不慌不忙的捣着衣裳，一旁的黄狗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天空又开始飘起了丝丝细雨，春雨令河面的水汽凝结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烟雾。我们就走在这样的烟雾中，安静又闲适。

　　桥与我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穿一件鹅黄色碎花的裙子。她的发质很好，柔顺的垂在肩上。她很瘦，被雨水沾湿后显得有些脆弱。老实说桥长得并不算漂亮，但那总是挂在脸上的恬静笑容却像这座水乡般安静而清澈。
　　夜凉如水，我不忍心看她着凉，便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替她披在肩上。

　　“你对女孩子都这么好么？”我明显感到她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我、我看着你觉得你应该很冷。”我有些不好意思。

　　“晖，你说真的存在雪人么？”她突然站住脚步，抬起头来问我。

　　雪人是我很喜欢的一则童话故事，大概讲的就是雪人在看到火的第一眼就毫无来由的爱上了它，即便所有人都在阻拦，它也仍是义无反顾的扑向了火焰。在融化的那一刻人们才发现，原来雪孩子的心是一把火钳。那是某个贪玩的孩子在堆砌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我总是把自己比作雪人，就像是那个失眠的夜晚，我在天桥上毫无来由的爱上了那根燃烧着的烟。

　　“我一直把自己比作是雪人……”桥有些羞涩地咬着嘴唇。
　　蓦地，我竟有点想笑，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那么多的雪人……

　　“我不知道火钳究竟是谁放在我心里的，但当我看到我的火焰写出那些炽热的文字时，这股想要贴近的想法就变得迫切起来……”她紧张地拽紧了衣角，“直到我见到了火焰的那一刻，我明白自己是真的想要靠近她，拥抱她。她是那么光彩夺目，即便是会被化为灰烬也仍是想要拥有。我……你明白我的心意么？”

　　雾色笼罩的水乡，乌篷船在划桨，昏黄的街灯，散发着潮湿气息的青石板路。还有眼前这个穿着碎花裙的瘦弱女孩正用诗般的语句轻声的告白，这一切都构成了一副独属于春天夜晚的温柔与浪漫，任凭是怎样的心都该为此而变得柔软。
　　可我却仍是在这样的景色中想起了去年冬天，那个冲我喊着：“有火儿么？”的人。

　　我轻轻将桥环住，把头低下埋在她的颈上向她轻声道谢。
　　“谢谢你，雪人。”我又使劲搂了搂她，才慢慢松开手，“天凉了，回去吧。”

　　若是茧，在面对这样柔软的告白时她又会怎么做？
　　我不是茧，我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