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一周等候 ...

  •   第二天早上浑身酸痛地从床上爬起,再身残志坚地挪动到卫生间,在镜子中看到自己倒影的第一瞬间,严锡发自真心地愣了三秒。

      这……谁??

      脸上找不出一块好地方,青紫红橘,活像扣上了谁家糊做一团的调色盘,尤其是那张嘴,又红又肿,一圈尽是细小伤口与嘬出来的红印。
      好家伙,这幅尊容,《东成西就》参演有望。

      但令人欣慰的是,脸色精彩的不止他一个。痛得龇牙咧嘴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的第一步,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人墙”嘴部战况惨烈程度同他的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截结了痂的齿印边缘清晰地分列在秦修远的上下唇,明晃晃的,乍一看上去像两撮小胡子,滑稽得要命。
      严锡自认笑点阈限还算高,但奈何今日对手过于强劲,忍了又忍,还是噗嗤一声,笑成了震动模式。

      秦修远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语气无奈:“还笑。没良心。”说完,错身进到卫生间。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听得严锡一时怔住。讷讷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分明能感受到,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秦修远说,让他想想。至于想什么,想多久,人家没说,他也不敢问。
      甚至在做早饭的时候,一边将鸡蛋打入锅中,看着油花滋滋溅起,一边抽出心思不着边际地猜想。这是不是只是秦修远的缓兵之计,绥靖他的一时叛乱,其实对他压根没那意思。
      那不能。
      煎蛋翻过一面,严锡瞬间否定。
      昨晚上门柱子不也啃得挺带劲么,腿部被硬物抵住的感触犹新,身体反应总做不了假吧……
      可煎蛋又翻一面,他又忍不住想——
      嗨,男人,血气方刚,素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性别取向对号,这就好比一大波靓妹在戒撸半年的直男身上扭,就算不喜欢也很难控制住反应啊……
      退一步说,他在门柱子的生理反射的好球区范围么?
      心里头反复纠结,想得越来越入迷。手下的动作也渐渐停了。

      “蛋要糊了。”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秦修远一手握着毛巾擦头,带着湿润的水汽走近。
      被这么一提醒,回过神的同时,一股轻微的焦味冲鼻子而来。
      “完蛋!”
      严锡以最快速速度手忙脚乱脚乱地关上灶火,可铲子一翻面,已经完全的炭黑底面,宣告彻底失去抢救的可能性。
      严锡忍不住叹气。
      男色误国啊!八字没一撇,这还没怎么着呢,自家阵营就军心大乱。要是真怎么着……
      话说回来,要是没能怎么着……
      两个黢黑的煎蛋,黑不过天杀的道阻且长。

      秦修远倒没说什么,只是将毛巾扔在严锡怀里,用肩膀挤开他的位置,转手握起锅把,利落倒掉失败品,俨然要换掉厨师。
      严锡顺从让开,倒不是秦修远的厨艺有了什么质的飞跃。只是煎蛋这种简单烹饪不成问题。之前他起不来的时候,早餐就由秦修远来应付一口。

      起锅,烧油,单手打入鸡蛋,滋滋的油花再度溅起。
      严锡站在旁边攥着湿哒哒的毛巾,还是一脸的惆怅。
      秦修远快速瞥了他一眼,又看回锅里,边翻面边轻声问:“刚才想什么呢?”
      “啊……这个…”严锡支吾,心虚地扯毛巾上的小线头。

      在想你的生殖健康问题?这是可以说的么?

      “没什么,想……啊,想吴十万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来头。”
      “十万?”
      “十万个为什么,简称吴十万。”
      说起这个,严锡吐槽得倒是驾轻就熟。
      “你是不知道他多能问问题。为什么这三个字跟爆米花似得,一张口就突突往外崩,分分钟活埋一两个不成问题。”受苦表情之真切,完全有感而发。
      “原来是这样。”秦修远忍不住翘起嘴角。想起自家弟弟平时的样子,确实是非常生动形象的比喻。
      这副模样自然也被严锡收进眼底。身旁人的笑容很浅,但足以使得硬朗凌厉的五官柔和起来。
      早晨的阳光正好,食物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而秦修远灰色的半袖上有细小的微尘飘动。
      恰到好处地勾得人心痒。

      “多久?”严锡问。
      “什么多久?”秦修远漫不经心地回应,抬手打开橱柜,拿出盘子。
      停顿片刻,严锡低头将毛巾攥得更紧。“要想多久。”
      真跌份的追问,但是奈何实在忍不住。
      话音落,秦修远盛菜的动作一顿。紧接而来是尴尬的安静,安静到盘底磕落在流理台上的微小声音都显得嘈杂。

      “算了,先吃饭!”没等怎么着,严锡自己先出声转移话题,故作自然地将毛巾扔回秦修远的肩头。“都快饿死了。”
      说罢,抄起已经盛好鸡蛋的盘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中间一次也没有去看秦修远的脸。
      倒不是怂或害怕,也不是缺少对于答案的期待,但再怎么着,逼迫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好东西总需要耐心静候。
      况且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严锡相信自己依旧能足够坦然地和门柱子做朋友。就像当初刘佩珊拒绝之后,他还能反过来配合着对方炒作。
      一定,一定可以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

      可在他都打算来日方长、暂且不究的时候,秦修远落座在旁边,将微波炉打好的豆浆推给他。
      “今天几号?”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17号啊。”严锡抿了一口豆浆,漫不经心地顺口问:“怎么,你是有什么安排?”
      秦修远一顿,缓缓道:“一周,给我一周时间。”
      *
      一周。七天。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一万零八十分钟。
      说长不长,说短,也确实很短的时间。
      听到秦修远的承诺,严锡面上冷静自持,一副大度从容的样子回道:“好。你慢慢想,不急。”
      心里则恨不得揪着门柱子的领子,这一分钟就从嘴里边扣出个三四五六。

      心里没底,排练的时候老跑神。一被齐老逮到,才不管人多人少,张嘴就是一顿芬芳问候。
      “不是说休七天么?惨不忍睹成这样,再歇两天呗。”刘和茂休息时劝他。
      严锡指着自己这一脸的淤青,笑了笑:“看着唬人,其实不疼。”
      但,假的。说话时,嘴张得稍微大一点,都扯着伤口。

      确实是一周的假,但只要待在家里,只要一看到秦修远的脸,就按捺不住生出别的旖旎心思。
      一边盼着痛快一刀,一边却又忍不住想上去用舌头狂甩对方嘴唇。
      门柱子身上那一套灰色的居家服,明明就是普通的半袖大裤衩,但怎么看怎么挺拔,怎么看怎么宽肩窄腰,大腿被肌肉包裹,显得又修长又紧实。
      回过神来的时候,严锡已经蹭到了办公桌边。万恶的右手正朝着腿根的方向移动中,再然后……
      就被顺利地掰着手指,以扭曲的姿势被折压住手腕。

      “疼疼疼!”
      秦修远这才从一堆文件里抬头,刚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出招,看见是严锡后便立刻松开。“伤到了?”
      严锡摇头。伤到倒是不至于,就是用使这么大劲么?单这一下,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秦修远接着问:“有事?”
      “啊?没……我就是,就是看着有灰,想拍一拍……”

      借口拙劣,且是一眼就能看穿的拙劣,毕竟谁家好人拍灰奔着大腿根去。得亏秦修远没有为难的坏心思,视线只在他脸上晃了一圈,顺着台阶下。

      “不管是拍灰还是什么,以后别不吭声突然过来。碰我之前,先喊一声。当兵时受过格斗训练,攻击反射的本能还在,小心伤到自己。”

      “哦。”
      严锡嘴上答应,但心里想得却不以为然。琢磨着这回准备不足失误,下回绕个角度从背后试试。

      或许是想法都写在了脸上,秦修远正色道:“不是玩笑。脱臼骨折都算轻的。”感觉力度不够,又拱了把火:“同期有个人,被摔出去时磕到后脑,人当场就没了。”

      啊??秦修远严肃的语气把严锡吓得一愣一愣的。
      知道自己弯了,弯得狗胆包天,色欲熏心。可没人告诉他,弯了还有种可能性是来年今日坟头草长到两米啊?

      从回忆里抽身,严锡又摆出插科打诨的惯用语气,对刘和茂道: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带病上阵,正面突显我对表演孜孜不倦的热爱与追求,这不是给你们做个表率打个样么。”

      虽然事实是,他怕管不住咸猪手。
      又怕这只咸猪手,连洗心革面的机会都没有。
      唉,单押。
      *
      傍晚,伏天的暑气仍氤氲在老胡同狭长的街巷中。
      在槐花树下穿着汗衫的老人们三三两两打着蒲扇乘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磕牙。十来岁的小孩们结伴从小店门口一呼啦跑过,从巷口东边到巷口西边,蹦跳着,吵闹着,在响亮的蝉鸣里远去。

      就在昨天,许子晋微信上约他,“老地方,有事找你。”
      老地方是小时候常常来的一家店。
      过了十几年还开着,藏在胡同不起眼的位置,多是左邻右舍附近的熟客过来。时光几乎在这里没留下过多痕迹,一切同秦修远记忆里的模样没有什么差别,仿佛昨日他还是那群孩子中的一个。

      秦修远应约,刚落座不一会儿,许子晋便掀开老旧的防蝇帘。一进来就站在狭小店面里唯一挂着的电风扇前,右脸上的粉底被汗水冲出几条印儿,隐约能看见遮盖在下面的淤痕。

      “太热了,都快晚上了还这么热。”许子晋抱怨,掀起衣服下摆对着风扇吹,转头又问秦修远,“到多久了?”
      “刚到。”
      “老规矩?”许子晋问。
      问是问了,但其实并没等对方回答的意思,扭头冲着后厨的方向喊:“王婶,两碗炒肝,一碗卤煮!还是一碗不要葱花香菜。”
      从后厨传来一声“好嘞”,熟稔地让他们自己拿碗筷。

      “伤怎么样了?”秦修远问。
      “没什么事。”许子晋不甚在意,过去五六天,淤青已经逐渐变黄。“就是上班怕吓着人,上妆盖一盖。”
      稍微消汗之后,许子晋便拿着碗筷坐到秦修远的对面,自顾自道:“好久没来了。馋这一口馋得紧……诶?怎么大热天,你还戴口罩?”
      秦修远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感冒,怕传染。”
      “骗谁啊,我还不知道你?大冬天下水游三个来回一个冷颤不带打的人,夏天感哪门子的冒。趁早给我摘了啊!”
      许子晋说着就探身去钩口罩带子,被秦修远后仰躲过。

      “啧。”一手钩了个空,许子晋忍不住咂舌,“那你一会儿吃饭也不摘?”
      秦修远:“……”
      沉默了好几秒,才筹措出一个借口。“不太饿。而且感冒了,也没胃口。”
      许子晋满脸都写着不相信,还想要继续追问。
      但很快,那些追问的话正好被一声“来了”中断。
      两个碗里,黏糊糊的炒肝发着褐色的光泽,是口罩也挡不住的醇厚香气。

      “谢谢王婶。”许子晋端过自己那一碗,兴冲冲喝了一口,发出感叹。“嚯,就是这个味儿!地道!外头吹得那些百年老字号,哪有一家比得上这手艺!”
      一句话夸得王婶喜不胜收。顺道有来有回又聊了几句家常。
      待王婶继续回后厨忙活,许子晋边津津有味的吸溜,又劝:“真不喝?你不爱吃香菜葱花,特意给你去了。喷香,来一口呗?”
      不是不动摇,但是口罩之下……
      “你吃吧。我改天再来。”秦修远依旧坚持。
      听见这句话,许子晋表情颇为遗憾。

      “以前你不也挺喜欢的么?那个时候咱俩不管谁有了零花钱,放学后一定来这,有时候钱少,只能买一碗,咱们就分着喝。”
      说起过去,许子晋的语气兴高采烈又颇为怀念:“吃完了就找张超、刘浩他们几个去后家街那块体育场打篮球。张超那丫的又嘴馋,真是扒着嘴闻味,骂咱们吃独食不带他。”

      旧人旧事总是容易让人无限怀念,秦修远也难免笑了笑。
      一起度过了太多时光,总是显得格外独一无二,不可取代。错就错在生出说不出口的妄念。就像靠不了的岸的船只,守着灯塔,望着灯塔,却也只能守着望着,再做不了别的。

      “找我什么事?”秦修远生硬转开话题。
      “啊,这个给你。”许子晋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块,被老式的条纹格手帕包着。
      “老家房子太旧,老两口又不舍得卖,就打算重新装修一下。翻出来一些老物件。”

      打开手帕,里面包着是一支看着就有年头的口琴,包边的塑料老化起皮,气孔生锈。唯有琴盖左下角的位置,用小楷方正的刻着的“秦兰秀”三个字,依旧清晰。

      “我爸妈结婚时,秦阿姨送的。我妈说给你留着,怎么着都算个念想。”
      说完,许子晋小心地打量了一眼,生怕冒昧。毕竟秦兰秀三个字,在他少年时,是一个不能提的名字。

      只可惜秦修远脸上带着口罩,遮得严实,什么表情也看不到,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刻字的位置。
      “替我谢谢阿姨。”秦修远温声道。“劳她废心,改天再去看望他们。”

      “咱们之间说这个?她从小就把你当亲儿子,对你比对我都上心,今天怎么这么客气。”许子晋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试探:“还是说,你在生我气?”
      秦修远:“没有,你想多了。”
      许子晋笑笑:“没生气就好。之前是我犯浑。再怎么着,你也是小韵小昊的亲哥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轮得上我操心,你说是吧?”

      一句话说得语气轻松,半真心半假意,但掀开都是试探的针。送口琴是假,或许探态度才是真。
      但即便如此,秦修远沉声回应:“嗯。你说的对。”

      许子晋这才露出一个真正安心的笑容。
      “我也不是非要干涉你们之间的事儿。只是想你动作别那么快,缓个一年半载。其实……”
      许子晋脸上浮现喜不自禁的神色,“其实是小韵怀孕了。我怕出什么岔子……”

      后面的话,秦修远其实听不太清了。胃部发沉,一股不受控制的下坠感袭向了他。

      秦修远在来之前还以为,他可以向前走了。
      在那个婚礼当晚被误触挂断电话的时候,在丝毫不介意脏污彻夜不眠照顾的时候,在为了一个吻而辗转不眠的时候,在他考虑着另一份心意,准备望着另一双眼睛的时候。
      那双眼睛不再是圆圆的清亮,而是狭长的、上挑的,总是盛着能被他轻易看穿的不满。
      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向前走得很远,越来越远。

      可这一瞬间,似乎又把他拉回到他听到婚讯的那一天。
      那时他受了贯穿伤,在医院躺着养病。许子晋来探望他,握着他的手叮嘱“快点好起来。以后我还得跟着小韵叫你哥呢。”
      “我们打算明年结婚。你可要来给我当伴郎。”许子晋又道,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说了什么?或许说了,更或许没有。
      秦修远只记得,比起伤口,胃部的闷痛更加沉重。沉重地坠住了他,坠得他一步也迈不出去,坠得他只剩一句贫瘠的“恭喜。”
      就像此时此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一周等候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