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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异议无效 ...

  •   25
      秦修远从婚礼晚宴上赶回来时,街心公园好坏参半的路灯已经亮起,明一处,暗一处,朦胧地看不清楚。
      有不少人影绰约地在灯下闪过,走近细看,胸前都毫无例外地挂着单反或是数码相机。
      “艹,真他妈能躲,咱们这么多人连追带堵了一个下午,连个屁都没逮着!”其中一个男人在经过秦修远身旁后,愤愤地骂着。
      “别废话了,赶紧找吧,找着了,那就是独家头条,找不着,呵呵,咱哥俩等着挨骂吧。”
      脚步声远了,后续的交谈也逐渐地听不清了。
      秦修远皱了皱眉,然后选择在街心公园从左数第十六根灯柱下站定。
      路灯已经坏了,并且这一盏连带左右三盏都是如此。灯下的长椅陷入一片黑漆漆的夜色当中。
      秦修远非常自然地坐下,如同走累后的小憩般放松地倚在靠背上,半阖着眼定定地看着某一点。
      “单反”一个个从眼前走过,而椅子上的人依旧保持目空一切的发呆状态。
      三十分钟后,人淅淅沥沥终于走个干净。秦修远敲敲椅面,声音放得很低:“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离地不过十几公分的椅子下伸出肤色白皙的一截小臂,末端的手掌抓住了秦修远的脚踝。
      然后听见严锡有气无力的求救:“快快快,搭把手……腿麻了。”
      面无表情地俯身掰开落在腿上的手,秦修远攥着手腕近乎是用拖的将严锡从椅子下拽出来。
      被拽出来的那一位直接瘫坐在地上,不动了。
      “奶奶的,要憋死了,我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这哪是狗仔队,全是搞侦查的吧,你看这给我撕得!”严锡边说边扯起前襟给秦修远看。
      袖子少了一只,T恤衫前襟被扯得一条条的,沾满了尘土,脏兮兮得活像块破抹布。
      光线昏暗,秦修远看不清严锡脸上的情况,但用灰头土脸来形容,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受伤么?”秦修远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问。
      “脸有点疼。”严锡碰了碰左脸,冷不防摸到几处细小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要说起这一切发生的源头,时间还要回溯到今天傍晚。
      在忍受了齐老将近一整天的唾沫洗面之后,严小爷拖着半残不废的身躯疲惫地往小区门口走,步伐是一步胜过一步的沉重。
      离演出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每天从早到晚几乎是连轴转的排练。
      一般话剧在演出之前最起码要经过四次完整联排,他们这一出已经经过了两次,每次联排过后重点批评的对象除了他就没别人。
      情绪起伏过大、跳戏、台词不熟练……每一回批评的由头绝对不一样。
      今天的排练细抠第三幕开头,主要是他和女二互诉衷肠的戏份。不外如是,齐老又是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
      “她是你初恋情人,不是讨债大妈,脸板地那么严丝合缝是要给谁奔丧啊?”
      “不对,不对,从‘这话怎么讲’到‘克里斯缇娜’,是逐渐激动起来的,你情绪上升地这么快,猴急地像个臭流氓!”
      ……
      严小爷不能反驳,只能默默地心里苦着,只打算回家洗个澡好好放松一下疲惫的身体与心灵。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事与愿为,你越是想做什么,老天爷越是要跳出来与你作对。
      小区楼下那片小小的空地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包围是怎么个情况!
      擦擦擦,他住的地方这么偏,怎么也能找过来??!!
      严小爷站得位置是小区门口,位置显眼,几乎是一现身就被人看个正着。
      记者甲:严、严、严锡!
      记者乙:大家一起上啊!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记者丙:堵他,从这边堵,不对,是从这边堵,诶呀,怎么这么笨!
      ……
      严小爷整晚上什么都没干,只和记者斗智斗勇打游击战。草丛里躲一躲,树上爬一爬,打得一身臭汗光荣负伤。
      最后趴在椅子下,半躺半挂,终于躲过一劫。
      这倒霉催的。严锡在心底愤愤地骂。
      想了想,又觉得在心底骂不过瘾,小声地嘟囔两句,然后就感觉到面前的人突然蹲下身来,贴近了他的脸。
      距离很近,近到严锡能清楚地感受到秦修远的呼吸。一吸一呼,缓缓地打在脸上,带着一股轻微的酒气。
      脸庞在黑暗中深深的掩着,看不清秦修远的表情,但那灼灼的视线却像实质化了一般,能感受到它移动的路径与打量的地方。
      瞬间窘迫起来。
      明明知道这举动并没有多么出格。可不知怎么,身体却自有意识地将向后仰了很小的角度,微微拉开距离。如同弱小猎物遇见猛兽后的退缩。
      严锡随即就意识到这一举动有多么怂包,摸了摸鼻子,故作从容地调笑:“我知道自己好看,也用不着看这么久啊——阿嚏!”
      话的结尾是一声响亮的喷嚏,本来应该有的那点从容被毁的分毫不剩。
      即便是春天,入夜风尚寒,穿着长袖尚觉得凉,更何况破破烂烂衣不蔽体。
      秦修远躲得很快,在严锡的喷嚏被彻底打出来之前就已经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陈述着:“有几道小口子,不严重。”
      说罢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单手递给严锡“地上凉,先起来。”
      严锡也不客气,接过来便披在身上。
      西装外套的质感优良,剪裁精细,微微比他的身型要大上那么一点,披在身上……有股披着红通通人民币的感觉。
      稍后秦修远一个人去小区门口转了一圈,回来时眉头微微皱起,虽然语调还是波澜不惊的。
      “记者没有散。”
      “那怎么办?”
      严锡吸了吸鼻子,看着秦修远眉头轻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可是我经纪人,把我丢下自己回去睡,是不是有点太不仗义啊……”
      “还有旅馆。”秦修远出声打断“身份证带了么?”
      “额……”严锡默默身上的口袋,心虚地一笑“要不…你回去帮我拿?”
      秦修远冷着眼看他——一向惯用的鄙视表情。
      这样一天的折磨下来,严小爷现在是又累又饿,脾气自然也不怎么好,被秦修远的表情一激,当即没好气的发问:“我说得又怎么不对了,嗯?”
      秦修远:“你当候在你门口那群记者眼睛瞎,嗯?”

      *********

      在严锡觉得自己今晚可能得在天桥底下凑合一宿的时候,秦修远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放心,有地方住”。
      瞬间,严锡眼里的这根门柱子简直头上有光环,背后有翅膀。
      秦修远所说的地方是处一进的四合院,面积很大,风格很老,老北京经典的四合院格局,坐南朝北,东西两厢。
      进门迎面就是棵槐花树,刚过花季,正是荼蘼,余了两三串晃悠悠的挂在枝头。屋子里没有灯光透出来,月光铺了满院的白,屋檐回廊暗影浓重,显出老房子特有的鬼气森森。
      严锡忍不住将外套拢紧了一点,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声音不自觉地有点抖:“这是哪?”
      “我家。”
      秦修远掏出钥匙,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木门闩上的锁头。老式的弹珠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你家?没开玩笑?”严锡语气惊诧。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这地儿离小区也就公交车两站地,到他连屁股都没坐热就已经到站。
      这么近的距离却还要租房子住,估摸着就是钱多了烧手,或者烧了脑子。
      硬要说有什么不大方便的,就是途经此地的公交车太少。小区门前的车站只有一班公交通到这里,方才在车站站了十多分钟才等来一趟。
      说起这个,严锡忽然记起刚才等车时旁边有两个姑娘,不知为何一直兴奋地看着他们这边,叽叽喳喳一脸的欢欣鼓舞。
      秦修远倒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倒是他被盯得发毛。
      眼睛在身上扫了一圈,也不过就是他披着门柱子的外套,因为怕被人认出来而默默地低头靠近门柱子的后背站着,除此之外并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被看得实在发慌,严锡中途扯了扯秦修远的袖子,使了个眼神,意图让他把身子转过来再遮着他些。
      秦修远回头淡淡地看过一眼,然后心领神会将他拽到身前,嘴唇隔着几公分的距离,正对着自己的眉心。
      可与他预计的相反,两个姑娘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是完全炸开,抓住对方的双手发出短促的欢呼,眼睛绿油油的,简直在冒光。
      直到现在严锡也没想明白她们到底兴奋个什么劲。
      他在公交车上问门柱子,结果门柱子只是用沉沉的目光看他,然后平静地道了句“不清楚。”
      可那脸上明明就是一副“心知肚明可老子偏偏不告诉的你”的神情。
      郁闷,简直不是一般郁闷。
      秦修远总是用这样的神情对着他,做什么事也是先斩后奏从不商量,哪怕说了要合作,可也不过就是多了一项通知。
      就比如今天,门柱子这一身的西装,没有牌子,但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老作坊纯手工订制。当年拍电视剧也稍稍学过关于champagne的知识,门柱子嘴里的酒味,也肯定不是什么低级货。
      这一身正式行头,再加上这一口馥郁酒香,宴会的档次昭然若揭。
      可除了能猜出来的这些,其余的,他一概不知。譬如秦修远家世背景,又譬如今日的这场宴会内容是什么,又会有谁来参加。
      自己的家私老底,甚至于祖上三代姓甚名谁都被对方摸的一清二楚,可是对方却始终是云山雾罩的一团谜。这种不对等,一直给他一种被看低的感觉。
      准确来说,是既被看低,又不被信任,两相叠加,硌在胸口,不上不下格外难受。
      但转过头想想,这几年,被看低、被嘲笑早就是家常便饭,秦修远的这些反应对比起那些简直是小儿科,但是,为什么……明明,明明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在想什么?”秦修远打开灯,回头看见严锡立在门槛外迟迟不进来,突然发问。
      “啊?”被打断思考,严锡有些慌乱,顺口编道:“我就是在想,原来你是B市人啊,怎么从不见你提起过你家人?”
      对于他的提问,秦修远的反应是不理睬径直往前走。严锡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一边跨进门一边打量屋子。
      真是老建筑老格局,一进门是小小的客厅,后面掩着厨房,东西两屋,门都是老式的木门,斑斑驳驳掉了漆。
      秦修远进了西屋,严锡也乖乖跟进去,被铺天盖地满墙满壁的奖状吓了一跳。
      一张单人床,铺着中规中矩蓝白条纹的床单,豆腐块叠地齐整,而旁侧的床头书架被学生教材满满地塞住,架子上则是一排金灿灿的奖杯。正对窗下的是一张办公桌,干干净净只在上方桌角搁了一本书,抬头望向窗外时能看见院里的槐花树。
      典型的好学生房间。奖状的名头由从小学到高中,那个年级都不缺。
      “真干净。”严锡在桌上摸了一把,忍不住赞叹。一丝灰都没有,看来有经常回来打扫。“你在这住到多大?”
      “一直住着。”秦修远打开衣橱,翻找着衣服。
      “一直?没搬走?那你家人呢?”
      “只有外祖父。五年前去世了。”
      “啊……”严锡暗自咬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尴尬地咳两声,然后生硬地转移开话题“那个……今天我住哪?”
      “住这儿。”秦修远的声音在衣柜里回荡,听起来闷里闷气
      “那你呢?回去住?”
      “太危险。我住你旁边,很容易被记者堵着打听。”
      “那你是打算住西屋?”
      “西屋放着外祖父的遗物,不能动。”
      “所以……?”严锡睁大眼睛问。
      “所以,今天我们一起住。”
      秦修远直起身将半袖和运动裤扔到严锡怀里。
      看着对方一脸的不可置信与不情不愿,秦修眉头一挑,昏暗灯光下轮廓越发深邃。
      “且,异议无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异议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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