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上)》薇露露

41、四十

　　佛家常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老一辈也说：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是卓帆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感受到因缘果报的含义，他不确定善因能否开出善果，但见到她后，他很确定，恶因必有恶果。

　　他礼貌的一步上前，轻声细问：“您是张红？”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他，端详半天，冷漠的说：“我不认识你”说着就欲关门。

　　卓帆快速伸出一只脚挡门，态度诚恳：“张小姐，我没有恶意，我只想和你谈谈。”

　　见她略一犹豫，他趁机越过她，一个闪身，冲进屋内，虽然进门前，卓帆已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看见眼前的一切，他还是震惊了：这算是家吗？怎么简陋的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

　　他想，这种没有光明，没有希望的生活，完全就是一段从摇篮到坟墓的无意义消耗。

　　张红警惕的注视着这个闯入者，眼中充满敌意：“你要跟我谈什么？”

　　“谈谈三年前，你丈夫的那场车祸。”卓帆直截了当的说。

　　听罢，她骤然脸色煞白，张皇失措的连连后退，充血的眸子写满了恐惧，躲着他的眼神，声音微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紧接着，张红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用尽全力，疯狂的推他出去，太阳穴突突狂跳。

　　此刻，她脆弱的神经几近临界，她不能跟任何人谈任何事情，因为她不愿再记起曾经那些糟糕的人和事……

　　卓帆被她推的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抓住失控的她，急声厉喝：“张红，难道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那场车祸根本就不是意外，是不是？！”

　　“你走！你走！” 她摇着头大声喊叫，“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能！你怎么会不知道！那可是谋杀！”

　　“我不知道！你滚！滚！”她声嘶力竭的吼。

　　随着铁门关闭的巨响，卓帆重新回到走廊，张红贴着门，软软瘫倒，浑身不住的发抖。

　　她哆嗦着从口袋里拿出香烟，颤颤巍巍的点上，猛地塞进嘴里，连吸了好几口，指尖的寒意侵入冰冷的内心，她机械的吞吐烟圈，试图靠尼古丁来麻痹自己，好像只有这样，她紧张的心情才能稍稍平复。

　　卓帆的话还时断时续的飘进来，张红努力捂住耳朵，拒绝一切声源，可惜，效果并不好，它们同吸咄的烟雾一起，无孔不入的萦绕在室内，挥之不去。

　　卓帆对着门，大喊：“张红，你真的愿意过这种生活吗？你想天天活在内疚与谴责里吗？你要背负着这个罪孽过一辈子吗？”

　　他每说一句，张红的身子就收紧一分，灼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忍不可忍的大吼：“你走！我的事跟你无关！”

　　“这可不是一个赎罪的好方法，你应该站出来，说你该说的话，做你该做的事，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帮你！”

　　张红不应，只愣愣的望着身上一直穿的浅色长裤，即使时间久了，裤腿有些褪色发黄，但它却被剪裁的很贴身，贴身的就像自己的皮肤，合适又舒服。

　　同理，对她而言，生活亦是如此，反正也不能更糟了，苦着苦着就习惯了，所以，什么道德啊，良知啊，随它去吧……

　　如果你期望一个吃不起饭的人突然良心发现的大发善心？那你真是蠢透了，这件事的难度堪比获诺贝尔□□！

　　她苦笑两声，绝望的说：“你走吧，谁都帮不了我。”

　　卓帆怒不可遏，这种自我放逐的心态不是他想要的，他语气一变，激动的问：“张红，你值得为害死你丈夫的人守口如瓶吗？”

　　“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哀求着他，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卓帆急了，使出了杀手锏：“不然，你开个价，只要你肯说，多少钱我都出。”

　　张红先是一愣，然后发了疯的朝他高声讽刺：“有钱了不起吗？！我告诉你，我不稀罕！或许一个急需用钱的人可以为五斗米折腰，但对我这个将死的人来说，它狗屁不值！”

　　“为什么你宁愿死也不愿意拯救自己的良心！”卓帆大骂，“张红，你简直自私透顶！”

　　骂过之后，门内久久失去了声响，他来回踱步，使劲砸门，一时间，整栋楼就只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卓帆固执的对着空气讲话，可偏偏，所有的语言都像雨滴落入大海般，轻的激不起一丝涟漪，无论你说什么，回应你的都是令人抓狂的沉默……

　　她的不发一言，让他失望嗟叹，卓帆自嘲的想，他还是高估她了：“张小姐，如果你想清楚了，随时欢迎你联系我。”

　　他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把它从门缝间塞进去，蹲下时，恰好听见她低如蚊蝇的声音：“这位先生，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执着了。”

　　卓帆神色微正，冰冷的回她：“你可以埋没良心的忘记，但那些被你丈夫连累的人却无法忘记，他们需要一个公道！况且，我一直相信，谎言永远掩盖不了真相！”

　　说完，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女人和她唇边下落的泪水……

　　这边，张红痛苦呻吟，那边，江语默辗转反侧。

　　春夏之交，晴空万里，明媚的阳光照进卧室，到处都是暖暖洋洋，周末的最后一个午后，江语默抱着被子酣然入梦，尽管从昨晚到现在，她已经睡了10个多小时，可她依旧很困。

　　倘若没有此刻的夺命连环声，她想，她一定有信心再睡10个小时，只是，门铃的穿透力实在太强了，就算江语默用耳塞堵住耳朵，用被子蒙住头，听起来仍十分清晰。

　　它不依不饶的响着，似乎在跟睡觉的人较劲，大有一种你不开门我不停的架势，江语默蹬着腿，咬牙切齿ing：天呀，她要烦死啦！这门铃质量也太好了吧，怎么还按不烂！看她哪天不把它拆了！

　　她猛地坐起来，怒火燎原，眼皮沉沉的塌着，挪着疲惫的身子，不情不愿的走到门前。

　　开门时，连人都懒的看，直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前喷火：“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大中午按什么门铃！你要是再敢按，小心我报警抓你！”

　　池皓白倚在门边，伸手，似笑非笑的理理她睡得怪异的发型，见她迷糊又懒散，难得语气柔软：“睡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睡够吗？”

　　江语默觉得这声音耳熟，抬头，视线聚焦在一张英俊的脸上，细看之下，不禁揉揉眼，对某位扰人清梦的元凶，悲愤哀嚎：“池总，大周末的您有何贵干啊？”

　　“我刚从附近办完事，顺便过来看看。”

　　他不自然的咳了咳，绝不承认他是因为想她才鬼使神差的来到这儿，尽管这种冲动很强烈，强烈到不容忽视，甚至无法隐藏……

　　江语默见他两手空空，果然只是来看看，不由暗叹，这人真是太不自觉了，吵醒她就算了，居然连吃的都不给买，不知道她已经饿一天了吗。

　　她凉凉的白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呵呵，既然人看完了，那，不送！”

　　她扬起一个甜甜的讪笑，准备特霸气的关门，谁知，池皓白早料到她有这一招，手上用了巧劲，牢牢的把住门，任凭她怎么使劲也拉不动：“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就不请！”她蓬头垢面的伸脚踹他，被他轻松躲过，笑的好不得意。

　　而这打情骂俏的一幕凑巧被下楼的李奶奶看见，李奶奶住在江语默楼上，每天这个点都要去广场锻炼，80岁高龄的她，腿脚依旧很利索，路过他们时，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慈祥：“小江，你男朋友来了？”

　　“不是”

　　“是”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惊悚摇头，一个礼貌应承。

　　江语默狠狠瞪他，控诉池皓白不说实话。

　　李奶奶以为两人在闹别扭，笑的了然，特意贴心的说：“年轻人，小吵怡情。”

　　池皓白受教的点点头，江语默耳根一红，待李奶奶走后，她怒斥道：“池皓白，你干嘛说谎让人误会？”

　　“我不介意把它变成事实。”话音刚落，某人倏地张大嘴巴，吃惊的愣在原地。

　　江语默费了很长很长时间，花了很多很多脑细胞去消化他的话，久到池皓白都要以为她灵魂出窍了：“喂，江语默，你怎么了，高兴傻了？”

　　江语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