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上)》薇露露

34、三十三

　　三天后，星期五的黎明，迎来了入夏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时断时续，空气中悬浮的大量水分子，冲刷了近期的干燥，路边，不知名的小花在雨水的滋润下漫出阵阵清香，一朵朵花开正艳，沁人心脾。

　　叶汲独自一人信步在大街，漫无目的的游荡，她穿着一袭亮黄色连衣裙，远远看去，很是扎眼，长长的卷发垂在腰间，偶有雨珠点缀，宛若钻石般闪烁。

　　她欢快的张开双臂，任凭细雨融化在脸庞，一个深呼吸，新鲜氧气直达肺叶，稍稍缓解了几个小时前失眠的疲累。

　　听了整晚时钟的滴答声，此时，叶汲只感觉眼圈发涩，神智昏沉，彻夜难眠让她苦恼不已，可偏偏，脑海中那个高大的身影仍避之不及，挥之不去。

　　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然而，效果并不好，她知道，不管她怎样谈笑风生，内心深处，她还是思念他的。

　　是的，她想他！很想很想他！

　　他的面孔会随时随地的跳脱出来，跃入眼前，以提醒她某个残忍的事实，好似除了想他，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与他有关的画面，通通会在脑里不厌其烦的机械重复，一遍又一遍，令她崩溃抓狂，却无能为力！

　　多少次，她幻想着他们的未来，大到生活起居，小到一颦一笑，即使她清楚，这是一场没有结局的天方夜谭。

　　或许，女人天生就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本能，一边不停的去否定，一边又偏执的去勾画，她们沉溺在自我编织的美梦中，祈盼永远不要醒来。

　　就像现在，当井诺风挺拔的身姿遮住阳光时，有一刹那，叶汲竟分不清，眼前的他，到底是否真实！

　　抬头眺望黑云天阴，这应情应景的霪雨霏霏让她不禁莞尔，她想，大概是因为失意的人太多，泪水才会凝成水汽，引起上帝的怜悯吧，他会把它们重新收集起来，化作雨滴，洒向人间。

　　那些落下又蒸发的悲伤，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于表面，烙印进心里，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点，想起某个不经意的陌路人，浅尝已失的离殇。

　　“想什么呢？”井诺风的声音忽地响起，打断了她正游离的思绪。

　　她揉揉眼睛，同他长久对视，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眉头深蹙，头发乱糟糟的，叶汲很想如从前般，过去寒暄，但现下，她只想逃离。

　　她低着头，打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他身边走过，结果，被他一把拽住，抱在怀里死不松手，她挣脱不开，偏头怒瞪。

　　突然，井诺风笑了，猝不及防的环上她脖子，在颈间亲昵磨蹭，他力气大，紧的叶汲生疼，她不由呼痛：“你想勒死我吗？”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他气急败坏的去咬她耳垂，恶意往里吹气，霎时，一股电流窜遍全身，叶汲轻颤着，脸色大燥：“你放开我。”

　　“别动，让我先抱抱。”井诺风抵着她的发丝，叹慰呼气，几天的困顿和坏心情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叶汲扭捏的动着身子，受不了这样的亲密：“喂，你快放开，被人看见了不好。”

　　“怕什么，我们更亲密的都做过。”井诺风暧昧的在她耳边低语，气的她用手肘狠狠的撞他。

　　死丫头，下手真重。

　　井诺风闷哼，叶汲趁机逃出他桎梏，抿唇，冷冷质问：“你怎么在这儿？”

　　“偶遇！”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

　　她顺势眼角一拉，显然不信。

　　“你要相信我，我真是来锻炼的！” 井诺风一脸诚恳的举手，打死也不承认，他已经找这祖宗三天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家住北边吧，你穿越半个城市，就为来南边锻炼？”叶汲凉凉的哼，对他的理由，鄙视至极。

　　井诺风摸摸鼻子，面具慢慢龟裂，脸上疑似有几片红云飘过，叹息道：“叶汲，你都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她撇撇嘴，沉默不语。

　　凝着她明媚的容颜，再想起那夜苦苦寻她的疯子，徒然，井诺风心底升出了一股莫名的情愫。

　　究竟是何时，她牵引了他的神经？又是何时，她搅动了他的内心？

　　他无解，却迫切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边，不许离开，说一辈子太远，只是当下，有她陪着，感觉很好。

　　原来，除了小瑾，居然还有另一个人让他如此担忧！

　　他紧张的不敢看她，如同青涩的小伙，忐忑不安：“叶汲，那天晚上，我们，我们……”

　　“我们什么？”她茫然拧眉，不知他要说什么。

　　井诺风犹豫片刻，终于，豁了出去：“你放心，我做的事情，我一定负责！”

　　骤然，叶汲眼瞳放大，错愕的看他：负责？

　　本以为，她听到他这么有担当的话，会开心，会高兴，不想，她竟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似笑非笑的咀嚼着，揶揄道：“井诺风，你该不会对每个跟你上床的女人都这么说吧？”

　　“我只对你说过！”

　　“是吗”叶汲摇头失笑，沾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可用不起这个词！

　　见她表情，井诺风愠怒：“怎么？你不信我？”

　　“你值得信任吗？”

　　“那怎样你才信？”

　　“井诺风，我们还不熟，谈不上信与不信。”

　　此话一出，他瞬间喷火：“叶汲，你这是什么意思？！”

　　“井诺风，我不需要你的负责，那天” 她顿了顿，垂着睫毛，淡然开口：“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她承认，那晚，她的确动过歪脑筋，她吻他时，心里总盘旋着一个疯狂的执念，它呐喊着，怂恿着，一度让她失去理智。

　　她多想就这么跟他做了，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什么都不管，等醒来后，再梨花带雨的让他负责。

　　她有一千种办法逼他妥协，可就在她即将脱掉衣服的那一刻，她的手，还是停了！

　　她惊觉，她错了，并且，大错特错！

　　是呀，她能困的住井诺风的躯壳，却困不住那颗一直为程粟瑾跳动的心。

　　记得小默曾在医院问过她，她真正在意什么？当时，她回答不出，而那晚，她懂了，她终于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了！

　　其实，她在意的，不过只是他的一份真心，一份纯粹的感情。

　　她相信，她值得，她叶汲值得井诺风深情以对！

　　可惜，她要的，他给不起……

　　听她拒绝，某人阴鸷万分，带着风雨欲来的冷硬，怒喝道：“你就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你就这么喜欢跟着叶文戚！”

　　叶汲迷茫：这跟他哥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叶文戚，井诺风喉间就像梗着一根短刺，扎的难受，他心里别扭，火气一来，顿时，口不择言的冲她吼：“叶文戚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做情妇吗！”

　　“情妇？”闻言，叶汲脸色一变，先是一怔，接着从惊讶转为愤怒，她张大眼睛，眸中流出一抹深刻的失望，夹着点点伤感，轻声呢喃：“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原来，在他眼里，她跟那些出卖□□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总算见识到了，语言可以这般伤人。

　　她苦笑着，脸色一下子苍白不堪，井诺风慌了，对他方才的话后悔莫及，他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自己，急忙去握她的手，谁知，被叶汲侧身躲开。

　　她别过脸，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暗淡，忍着泪水，心如死灰。

　　“叶汲，对不起，我……”井诺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握紧拳头，懊悔不已。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

　　“真的吗？”她的原谅让他惊喜。

　　可是，井诺风高兴早了，因为不肖几秒，叶汲就话锋一转，决绝的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后，咱们还是当陌生人吧，毕竟，我是叶文戚的情妇。”

　　听完，井诺风浑身一僵，心头大痛，笑容卡在脸上，看来，甚是怪异，望着消失在雨帘的背影，心情猛地down到谷底。

　　他终于失去了她，对不对？

　　或者说，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就已然永远失去了！对不对？

　　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密集的雨点打在脸上，明明不凉，却冷进了心里。

　　他多想告诉她，她是他心甘情愿想要呵护的一枝独秀，尽管他曾混蛋的折过无数花枝。

　　怎叹，百花丛中过，他还是晚了一步，只因她的娇艳已为别人绽放。

　　眸中团起一股浓烈的哀恸，井诺风想了想，转身，落寞的朝反方向走去，两人渐行渐远，慢慢，相隔千里。

　　来不及收拾的心情此刻正清晰的昭示：她是他的因，她是他的果，她是他的全部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