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上)》薇露露

16、十五

　　“等等”

　　思绪一点一点清晰，既然他在酒坊见的文戚哥哥，那，池皓白一定去过，若是正巧遇上，未免太过牵强。

　　江语默眯着眼睛，忽地灵光一闪，肯定的猜道：“那天是不是你去接的程小姐？”

　　“你认识小瑾？” 池皓白记得她们并未见过。

　　“也不算认识” 江语默耸耸肩，“说起来，那天她去酒坊，还是专程替你向我道歉的。”

　　“什么？替我向你道歉？”

　　闻言，池皓白差点惊掉下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故事非一般的荒诞。

　　江语默一见他表情，心中聊表安慰：她就说嘛，池皓白怎么会做这么有格调的事！他的字典里显然没有‘道歉’两个字？！

　　果然，他不屑的说：“有什么好道歉的？小瑾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况且，你们两个女孩子，没事泡什么酒吧。”

　　“酒吧怎么了？”她不服抗议。

　　池皓白一时语塞，突然想起小瑾的话，顺便借来一用：“你见过哪个正经女孩儿没事天天往酒吧跑的？”

　　江语默一叉腰，理直气壮的说：“又不是所有酒吧都是你想的那种灯红酒绿，声色犬马，至少汲默酒坊肯定不会这样，再说，酒吧虽是卓帆开的，但我也是股东，我天天去怎么了！”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不去酒坊，那她吃什么？喝什么？她三餐全在酒坊，就算为了美食，也得不辞辛劳的每天去报道。

　　池皓白今晚收到的信息量着实有点大，略微消化了一下，才捡着重点嘲讽道：“就你，还股东呢！你有那脑子吗？”

　　她怎么了，很差吗？

　　江语默一个白眼，把某人从头到尾问候了一遍。

　　池皓白似乎一下子对那个酒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下调转车头，直奔它开去，凭借良好的记忆，半个小时后，两人站在了汲默酒坊门口。

　　江语默笑问：“你不是不喜欢这儿吗，来干嘛？”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不喜欢？”

　　她凉凉的说：“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我改注意了，你有意见？！”池皓白傲慢的斜睨她，气的江语默瞬间怒了，扑过去伸手就掐，恨不得抓破那张趾高气扬的脸。

　　“没意见，但我们拒不接待！”她学着他的表情，目空一切的说：“本酒坊这么高端大气，你档次不行。”

　　池皓白轻嗤：“本少爷来你们酒坊，你应该感到蓬荜生辉才对，我难得不嫌弃，你就偷着乐吧。”

　　“呸！”

　　江语默怒视他，心中阴测测的思忖：“好，你别后悔，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有去无回。”

　　她眼珠咕噜噜一转，唇角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带着一丝狡黠，一丝算计，看在池皓白眼里，极为灵动。

　　他不动声色的按兵不动，一切尽在掌握……

　　推门而入时，池皓白还特意脚步一停，看了下“汲默酒坊”的招牌，相比第一次的茫然，如今再看，确实意味深远。

　　江语默领他穿过石头路，由于时间还早，顾客并不多，她轻车熟路的走到静吧，坐在老位置上悠闲等餐。

　　不久，服务员端来一份8分熟的黑椒牛排，加一个双面鸡蛋和少许配菜，另外，还有一盘很多很多的芝士意大利面。

　　他亲切的说：“小默姐，饿了吧？这可是老大给你的加大份，赶紧吃吧。”

　　“哇，太棒了！”

　　江语默两眼放光，兴奋的直拍手，不过，激动之余，她也没忘记要办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看了眼池皓白，接着冲服务生勾勾手指，笑眯眯的说：“给这位先生上份甜点，记得，要最好的，人家可是贵客。”

　　服务生见江语默朝他使眼色，顿时，心领神会，默契地眨眨眼睛，笑容可掬的一弯腰：“先生，请稍等。”

　　他麻溜的转身离去，到后厨为这位贵客准备“惊喜”。

　　池皓白看着面前这一大盘食物，鄙夷的问：“江语默，你是猪吗？”

　　“猪有我这么漂亮可爱吗？” 她自恋的拿起刀叉，满足的大快朵颐。

　　池皓白笑了，用他那损死人不偿命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也是，你就只能跟猪比一比了，我发现畜生的用处都比你大。”

　　“你！”江语默气愤的握紧刀叉，一边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一边在心底飙出各种粗话。

　　要不是知道打不过池皓白，她真想把手里的刀叉就这么当暗器扔过去。

　　可偏偏，池皓白还一副无所畏惧的找死相，摇着头，好笑的睨她：“我说，你整天跑来吃饭，就不怕哪天酒坊被你吃垮了？”

　　“池皓白，你哪来这么多话！”

　　她怎么以前没发现，他就是一话唠。

　　嚼着牛肉的嘴含糊其辞道：“你等着，等我吃饱了再和你算账！”

　　“你就是撑死，也不是我对手。” 他自信满满的陈述现实，傲气的一摊手，表示对付你毫无压力。

　　“……”

　　江语默又一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赌气的猛吃面……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完全把程粟瑾抛在了脑后，另一边的酒店外，她一身黑色晚礼服，单薄的站在风中，神情落寞。

　　宴会早已开始，而她却还在疯狂的打电话，当打到第二十通时，里面的提示音让她几近崩溃。

　　冷风呼啸而过，加剧了室外的低气温，可再冷的天气也比不过程粟瑾内心的失落，此时，她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在没有池皓白的世界里，瑟瑟发抖，找不到可以温暖的入口。

　　她一遍又一遍的翻看他发来短信，怔怔的凝着上面的寥寥数语，一时间，悲伤，绝望，疑惑，愤怒，所有所有的情绪如骤雨过境，齐齐涌向她。

　　皓白哥哥，你当真是忙到一点时间都没有吗！何必用那些‘临时有事’的牵强理由来敷衍我！

　　她踩着高跟鞋，抬头仰望天空，广袤的苍穹下墨色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辨不清。

　　忽地，眼圈一红，泪水一滴滴的夺眶而出，静静地，悄悄地，散在这薄凉深夜中，无人可知，无人可诉，亦无处消弭。

　　从没有哪个时刻能像现在这般，让程粟瑾如此心慌，她敏锐的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从自己身上抽离。

　　刹那间，她竟有种即将要失去池皓白的无力感，这样的认知令她恐惧，甚至是窒息……

　　她攥紧双拳，狠狠的咬上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口腔里，蔓延开来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经，程粟瑾徒然一颤，妆容精致的脸上掠过一抹狠厉。

　　是的，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要阻止，阻止一切偏离她预想的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电话，冷硬的下命令：“我要池皓白今晚全部的行程安排，全部的！”

　　与此同时，汲默酒坊里，服务生把一块三色蛋糕端到池皓白面前，极力推荐：“先生，这是我们本店的特色甜品，欢迎品尝。”

　　只见，小小的三角形蛋糕上抹着一层厚厚的奶油，边缘处有几片新鲜水果装饰，勾勒出的复杂图案，看起来造型奇特，制作精良。

　　池皓白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用叉子挖了一块，作势送到嘴边，余光却偷偷瞥向江语默，不出所料，她果然满含期待的看自己。

　　他暗笑，手腕一转，骤然，叉子改变方向，始料不及的伸到了某人面前。

　　“你干嘛？” 她警惕的盯着蛋糕，一脸戒备。

　　“我看你很想吃，就勉为其难让你先尝吧。” 池皓白特别善解人意的说。

　　江语默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尽量让自己离蛋糕远一点：“不用，我吃面就够了，还是你吃吧！”

　　“我要你帮我试吃！”他字正腔圆的命令。

　　江语默倏地瞪大眼睛，声音拔高：“凭什么？”

　　“怕你投毒。”

　　池皓白冷哼，真当我没看见，想整我，回去再修炼几年吧。

　　江语默：“……”

　　“快点啊，这不是你们店的特色嘛！”

　　他故意伸长胳膊，把蛋糕递到她嘴边，微微抬高，示意她赶紧。

　　瞅着近在咫尺的奶油，江语默进退两难，悄悄瞥了瞥旁边的服务生，见他神色紧张的冲她猛眨眼，她就一阵心塞。

　　服务生默默祈祷：“姐，你可千万别吃啊！”

　　而池皓白却在不停的催促：“江语默，你怎么还不吃？难道这里面真的放了东西？”

　　“哪有！我只是刚才吃的太饱，现在吃不下了。” 她厌恶的捂着嘴，随便找了个借口。

　　“不吃？小心我到消协告你。”

　　“靠！”

　　江语默忍不住爆粗口，暗想：这厮一定是知道了，所以在故意整我，哼，想得美，我就不吃！

　　可转念一想，假如不吃，谁知道池皓白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就这样，江语默陷入了艰难的抉择，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她凝着白乎乎的奶油，十分好奇：这里面到底加了什么？

　　她张开嘴巴，小心翼翼的舔了舔，本打算先试试味道，但这么好的机会，池皓白怎能放过！

　　他趁她愣神之际，手腕一使力，坏心的把整块蛋糕都塞进了她的嘴里，然后拍拍手，好整以暇的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如果他没猜错，她之后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江语默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大块，鼓着腮帮子，愤愤不平的瞪他。

　　服务生一声叹息，迅速低下头，不忍直视：小默姐，你，保重！

　　果然，没过几秒，江语默就咧着嘴，被里面各种奇怪的味道刺的眼泪横飙，她生生咽下去，扶着桌角，上气不接下气的拼命咳嗽。

　　我天，材料要不要这么足！

　　冷眸一扫，吓的边上的服务生一个哆嗦，心中哭嚎：“这活没法干了！”

　　“也不过如此嘛。”

　　池皓白失望的想：就咳嗦了几声，效果太一般了。

　　他一面欠扁的扯风凉，一面假惺惺的建议：“我看，你们家的甜品还不够特色，回去应该好好改良。”

　　江语默脸一板，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的喝果汁，不去理他。

　　那气嘟嘟的模样逗的池皓白更加乐不可支。

　　一见江语默乖了，服务生不由对这位英俊的男人心生敬佩，要知道，这祖宗可是连老大都束手无策的人，他，简直强悍。

　　崇拜的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先生，您想喝点什么？”礼貌的递上酒单，任君挑选。

　　池皓白无所谓的接过，随意翻看着，本来兴趣不大，谁知，刚要翻完时，忽然，目光聚焦在了最后一页的底端上。

　　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兴趣，那里，没标价格，没附图片，只印有八个字——凤凰涅槃（随缘供应）。

　　池皓白从没听过这酒名，一时兴起，指着酒单说：“我要这个。”

　　服务生一见名字，嘴角一扯，用力的咳了咳，朝江语默顺势看去，见她不说话，不禁为难，这个，究竟能不能点？

　　“1杯2万” 江语默适时出声。

　　2万？！

　　服务生一个腿软，差点没站稳，太阳穴突突的跳：老天，这酒什么时候涨到这个价了？

　　姐呀，你要是不想调直说啊，别这样哄抬物价行吗！

　　那么一小杯2万！以后谁还敢来消费？你随缘供应，难道也随意定价吗？

　　“2万？江语默，你这儿的酒是用金子调的吗！” 池皓白揶揄道，“你可真会狮子大开口。”

　　“明码实价的你不点，非点这个，怪谁？”

　　江语默腹诽：让你刚才惹我，就你这人品，2万都算优惠。

　　“就这个价，不喝拉倒。”

　　服务生心想：这么高的价傻子才会点！

　　“好，我点了！”池皓白豪气的大手一挥，直接下了单。

　　立马，服务生像看傻子似的看他：OMG，2万啊！！不行，他要去清醒一下！”

　　江语默满意的点点头，起身去吧台。

　　池皓白不解：“你去哪？”

　　“废话，当然去调酒啊。”

　　“你去调？” 他略微吃惊，想不到她居然还会调酒？

　　“切，调酒有什么难的，少见多怪。” 江语默边走边鄙视道。

　　池皓白望着那抹背影，心底产生了某种强烈的期待，他随她来到吧台，坐在高脚椅上，目光灼灼。

　　突然发现，自从遇见她，他好像常常都有意外之喜。

　　其实，江语默调制的方法也很简单，第一步先把一杯泡好的西湖龙井晾在一边，待茶香飘出，第二步，就是按一定比例在量杯中控制白兰地和薄荷利口酒的用量。

　　准备就绪后，再把他们一齐倒进雪克壶，用力摇晃，最后，只要把混合的液体倒入插有柠檬的高脚杯中，就大功告成了。

　　调出来的颜色大致接近琥珀色，如火焰般，生生不息，令人愉悦，不过，细看下，也略有不同，中部色泽较深，呈棕红色，上下部颜色却微浅，呈淡橙色。

　　加之杯口柠檬的点缀，使整体散发出一种独具的明艳与高贵，宛若凤凰，美丽绚烂。

　　江语默把调好的鸡尾酒推到池皓白面前，微笑着请他品尝。

　　他端起杯子轻闻，白兰地的独特果香最先飘出，然后，夹着厚重茶气的木香缓缓袭来，充盈鼻腔，清雅怡人。

　　池皓白莞尔一笑，浅酌一口，甘洌的薄荷余味清凉微辛，甜中带酸，让人齿颊留香。

　　“好喝！”没有挖苦，也没有嘲笑，此刻，池皓白点着头，发自真心的赞赏。

　　江语默眉心一动，复而含笑：“谢谢！”

　　虽说她对自己的技术信心满满，可天知道，方才调酒时，她有多紧张。

　　她生怕调出来的东西他不喜欢，如今，听到他出乎意料的肯定，一时，江语默喜出望外，有种说不出的暖意。

　　这一夜，他们一个静静品尝，一个静静微笑，意外的相处融洽。

　　吧台的灯光不算亮，却明晃晃的照进江语默的心上，她重新修正了对池皓白的看法，仿佛一下子不再害怕他，不再排斥他，而那如雷的心跳，更清晰的记录着彼此的心动。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个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走进另一个人的生命，以后，每每想起，那最初的甜蜜会化作思念，刻入骨血，在未来的绵长岁月里，持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