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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破阵曲(七) ...

  •   端神国内,因为皇帝的病退而把太子的册立做为了头等的大事。一众的权力风暴,此刻都静静的盘桓在这小小的议书房里,数位顶戴高贵的一等大臣们,全部聚集于此,沉默的脸上怀着各自的心事,都安静的等待着谁先开口。
      尉迟尊接过侍从上的茶,慢慢的端着,却并不喝。他的眼注视着茶碗上细致描绘的花纹,却在不经意间把每个人的心底扫了一遍。
      他在等待着一个适当的时机。就像是寻找时光间接榫的地方,一旦找到那个地方,一切就会衔接顺利,继续的运转。
      “尉迟大人看来心情胜似闲庭信步啊。”藏书阁大学士季巡礼忽然道,“这屋子里都要滴下雨来,你也喝得下茶。”
      尉迟尊慢条斯理看他一眼:“季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尉迟尊佩服,可是即使天塌了,人也得有静气,连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只能去陪先帝爷,而不是帮他老人家辅佐好这江山。”
      季巡礼硬生生受了他这一顶,差点没呛住,只好转头去看别的地方:“说是要辅佐好这江山,别到时候搞得一团糟糕,没法下去面对先帝才是吧。”
      真是个固执的家伙。尉迟尊冷了冷脸:“那么不知道季大人有什么意见?”
      “立太子这种事,非得要老朽说出来你们才肯开口么?”季巡礼是个旧儒,最经不得激,当下就开口道,“还是快快的各自说出你们是为了哪个主子来的吧!”
      简直就是,蠢透了。
      尉迟安静的看着满室争论不休的人:“我看哲就很不错。”
      并没有人想到他会提起的居然是景帝现在最年幼的儿子,年初才降生的,连封号也没有来得及立的哲。不过倒是合情合理,因为哲是他妹妹贵妃朵倩的儿子。但是尉迟尊在这个时候如此旗帜鲜明的表态维护自家利益,未免实在是有些的不合适。
      季巡礼冷笑一声:“原来首辅大人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怕你尉迟家失了势力,不必如此直接,拉一个还吃奶的娃娃来做救世主吧?”
      尉迟尊微微一笑:“那季大人又有什么高见呢?”
      “老夫以为大皇子贤最适合登位。”季巡礼不知是计,款款道,“大皇子年长沉稳,遵循孝贤,且长幼有序,也是古礼。”
      “这样啊,”尉迟尊点头道,“原来季大人的主子,就是这位大皇子,我看大人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好啊。”
      “你在说什么?老夫是在为江山社稷,哪里有结党营私的想法!不像你这靠着女人的裙带爬上来的。。。。”季巡礼气得浑身发抖,连什么话也说了出来。
      尉迟尊冷漠的看着季巡礼:“大人身为藏书阁大学士,怎么连点礼义廉耻,也要尉迟尊这种靠裙带爬上来的人提点了呢?在这皇宫禁地口出秽言污蔑大臣,我看季大人您是嫌时间过慢了你活长了吧?”
      “诸位大人还是稍安勿燥,想想正事吧。”打圆场的人们开始劝解这已经红眼的二人。就在这时刻,又听得门外一声报:“东风在空将军到。”
      一员英俊的武将,踏着风似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穿着武官的黑色朝服,剑眉下一双清明的眼睛明亮有神,虽然没有甲胄,却还是显示出他行伍多年的坚毅气质。
      “东风将军怎么赶回来了?”对于现在端神最大的保护神,镇缰将军的面子,人人还是都买个三分的。
      东风在空淡然一笑:“末将前来只为一事,说完了就走了,省得你们麻烦。诸位不是不知道立谁为太子么?可记得轻王殿下?”
      轻王。奉喜阑。在七年之前被送去宛缰为人质,改名歆安王的奉家王子。皇后生前最疼爱的皇子。
      “轻王殿下为了家国平安不顾自身安危入宛缰七年,此情之盛,不足够昭彰天地日月么?”东风在空一字一句说着,脸上的诚恳历历,“诸位有空在这想着怎么为自己的主子谋利益,不如想着怎么报答这位端神最伟大的王子吧!”
      他哪里是个武将,这么会说话。
      尉迟尊心里说着,拿扇子轻轻掩住嘴角一丝浅笑。
      各位大臣当然谁也不愿意被别人认为“在为各自的主子谋利益”,一时间也都纷纷开始说起了正经的话。
      一个时辰不到,王子轻,即将通过交涉手段,被请送回朝。
      家国利益,有时候,也真的只是这么的,简单。

      端神王朝被宛缰帝国所侵略,是在七年之前的事了。那一年国破家亡,苟且偷生的记忆尚存。景帝在大军压境的时刻求和,以小皇子为质,长公主和亲,西北十六州为赔得到了安宁的半壁天下。而端神原本的都城帝州,也由此沦为了宛缰帝国的战利品。
      而今这耻辱的帝王将生命终于走到了末路。万岁,他被祝祷了这么多年的万岁,却依旧还是以这么迅速的姿态去投奔死亡。他并不老,四十五岁,正是一个人生机勃勃的年华。景帝躺在了那宽广华丽的龙床上,袅袅的檀香还在上升。他的眼微微眯起,耳畔忽然滑过了清远的琴。
      惠德皇后。这是他亲自为她挑选的名字。一个幽雅而冷清的女子,她那一日面对着喧哗众人坐在了朝堂大殿之前的香绫榻上,手指按住一把琴。
      群臣有了轻微的议论,这少女面前的琴上,一根弦也无。
      彼时他正是年少风发,看这美丽少女依旧波澜不兴,对着满耳的怀疑如同无物,只轻轻按住那琴面。
      一声凄然的音律,划空而出。顿时摒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她弹的,是破阵曲。
      十六岁的少女,典雅的坐在了男人们呼风唤雨的前殿,弹奏一曲旷世的音曲。
      她是谈菡,音律世家谈家的继承者,名动天下的,琴师。
      菡菡,那时候他喜欢这么叫她的名字。唇齿间有着清新香气的名字。
      菡萏波来水生香。无弦琴动天地悲。
      景帝偏了偏头,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回忆起更多,做为一个君王,爱是多么少的一件事。骄傲的女子,他对她最深刻的记忆只在那一日,他的登基大典上,她琴声一起让四座都失去了声音。
      立她为后,万千尊贵。
      如果可以只是如同凡俗里的任何夫妻,举案齐眉,也许我们也可以白发苍苍的回忆什么是当初最开始的执子之手。
      但是偏偏我是九五之尊你是母仪天下。这爱就不容许我们来悄悄的私享。
      立妃,宫乱,夺权,换政。
      这世界,一点也不符合我的梦想。
      朕,朕,朕朕朕朕朕朕朕朕朕。连我,也不能说,而是,朕,好象无关紧要。
      菡菡,我有那么多话,想告诉你。
      想告诉你我曾经多么小心翼翼的想去爱你。
      景帝觉得非常的疲惫,他不懂得该怎么去挥霍自己这爱,沉重的世界,想要逃避这沉重的世界,却是在给她安上狐惑媚主的罪名。
      怎么会是一个女人的错?谁让你们把一个天下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毫无心思于它的男人身上?
      当一个人走到生命的尽头的时候,原来想起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菡菡。
      景帝轻轻的笑一笑,这一生太长,长得他没有耐心了。国破了,那就破了吧,不破也是留给自己人在做乱。要他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做人质,那就去吧。他的喜阑,长得太像他的母亲的孩子。那沉默的腼腆的孩子。他从来也不敢去看他,一看就要想起那早夭的爱人。送他走吧,走远一点吧,不要再看见也好吧。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灰心过,那就什么都不想了吧。
      景帝在他生命的最后这个时刻,耳畔不断的回荡着的全是那悲怆的琴声。他一生的历程这么的简单,简单得听不完一首曲子,回忆就已经完成。他欣慰的抬起手,身边的侍从立刻恭敬的上前来,这病重的男人,艰难而缓慢的,下了一个命令。
      他喃喃的说完,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又倒下去,睡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破阵曲(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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