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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练习曲(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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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当喜阑伸手撩开马车的帘帏,看着窗外喧闹的街景,唯一的感觉仍旧是恍如梦中。
“怎么你的表情那么奇怪啊?”尉迟凛好笑的看着他,面前的小榻上摆着个水晶盘,他捏着西番供品的玛瑙石葡萄,一颗颗的往嘴巴里丢。
喜阑把帘子放下来,才又端坐下:“我真的觉得很像做梦啊。”
尉迟凛不以为意,拿一方干净的绸缎帕擦擦手,洁白色的锦绣小靴毫不吝惜的踩在了同样雪白的皮草脚凳上:“我们此番是要去帝州呢,路途非常的遥远,我本是想让你多歇息几天再出发,但是又实在觉得让你留在那里,是休息也休息不安的吧?”
“你替我顾虑太多了。”喜阑感激的说道,“我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你就寻常些对待就好了。过于拘礼,我却是浑身都不自在了啊。”
尉迟凛甜甜一笑:“我就是觉得你亲切啊,喜阑。我们这样,好象是去郊游。”
三十乘的车队,满载着朝廷贡物,满载着和巡的谎言,惟独没有载入丝毫,对亲者的问候。
“端神的长公主现在是宛缰的王后了么?”喜阑对于这段往事的记忆也如同他自己的身世一般模糊,一路由尉迟凛为他讲解,才渐渐明了起来。
“当年的端神公主是大陆上最美的女人,人人都说这公主可惜了不是男儿身,不然端神百年的基业也算有望。”尉迟凛如是说道,“就连我爹爹,提起她也是一副赞许神气。我爹爹从来是不佩服谁的。他说这世界上他只佩服两个人,却可巧都是女子。”
喜阑好奇起来:“一个就是这位长公主,另外一个,莫非是贵妃娘娘?”毕竟他一家的飞黄腾达,全部都是与这女子分不开的啊。
尉迟凛却摇头:“我也这么问,爹爹说不是的。他最佩服的女人,是惠德皇后。”
惠德皇后,景帝的第一位也是惟一的皇后,出身贵胄之家,性格和顺温婉,聪慧雅达。若非景帝自己无心朝政,恐怕又是个青史有名的贤妃。
她早夭于二十七岁,彼时她与景帝的婚姻刚好十年,留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那继承她血统的端神公主。
喜阑不做声了。只是细细的抚弄着自己衣襟上的丝带,这件衣裳是他自己挑选的一件,尉迟凛替他买的衣裳大多是华丽无比,穿得他局促。这件衣裳雪白垂顺,精致的刺绣以银线为之,一种低调的气质隐约可现,倒刚好衬托他的清淡。
只有喜阑自己不做声,这衣裳,怕是更衬托某人才对。他而今着新衣踏新靴,心内却无法把所有的过往,全部来得焕然一新。
“小侯爷,再过一日就该到了新州的地界了。过了新州就是陪郡十六州,会有军队来接应。”侍卫来禀报道,“宛缰派了神威将军连素衣的军队前来了。”
连素衣?喜阑听见这洁净的名字忽然心生好奇,尉迟凛也与他一样,于是撩开车帘道:“叫童将军上前吧。”
童贲虎将军是此次的护卫军统帅,也是多年驰骋疆场的老将军了。尉迟凛唤他来,便是想打听下那连素衣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这连将军今年不过二十五岁,生于清明之日,其母是家族里的小妾,因产他而亡。连素衣十五岁随同父亲上战场,十八岁因为出征端神,在战场上立功,此后崛起。
“原来是个靠着端神发家的家伙。”尉迟凛听完后,只这么评价了一句,对于敌国那富有挑衅感的第一个下马威,暂时没有任何表达。
喜阑见他心情不佳,也就无话。只是早早收拾了铺盖,催促着尉迟凛睡下了。
“喜阑。”尉迟凛忽然叫他道,“你在可真好。”
这话温暖而甜美,喜阑笑一笑:“我只是希望自己真的帮的上你忙。”
二人塌实睡去,第二日一早,就已经收到宛缰军队前来迎接的消息。
尉迟凛一身华丽的蓝色朝服,正胸前的刺绣为一等侯的苍龙图。衬托着他那少年俊秀的面容,非常的贵气而漂亮。端正的神气,天然就有种高高在上的仪态。喜阑依旧是一身白,二人都不及二十岁,头发也只是顺贴的披伏在肩上,一双清明水秀的眼,有些期待般等着队伍前来。
宛缰的将军一行约三百人,整齐的行进着接近。为首的将军银色铠甲闪光明锃,骑一匹宝马,没有戴头盔,头发被和风吹抚着飞扬,露出了一张英挺俊朗的脸。
喜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的气质是硬的,却不是生冷或者阴郁的硬。就像是被磨石细细打磨过的明镜,或者是青锋干纯的宝剑。一种磊落而优雅的行伍间锻炼出来的气质,是他的见所未见。
“末将是宛缰神威将军连素衣,特地前来接应端神使节。”连素衣下了马,冲着尉迟凛微一拱手,算是招呼。
“有劳将军了。”尉迟凛虽然年少,却得体应答,显然是自小已经经历太多繁华场面。
连素衣眼里流出一丝惊诧,大约是他也没想到端神此次竟然会派个如此的少年前来吧。眼角里看见了喜阑,对了他轻轻一点头,礼数周全得令人感慕。
喜阑忙回礼一笑,他自此以来,才日益觉得幸福。人人都平等的相待于他,在之前,是绝对不敢去想象的事。他随了尉迟凛回到马车内,心里仍然被这感慨所包裹。
“我表现如何?”尉迟凛偷偷的问他,一脚把靴子踢下来躺回了榻上,“紧张死我了。”
喜阑颇意外:“我以为你很镇定,看你那样子,真的连我也镇住。”
“真的?”尉迟凛笑了笑,伸手搂一个枕头入怀,“哪里有人真的能那么镇定啊。我只是硬撑罢了。不过这将军却不招人讨厌。我一见他,就不自觉想,当真的军人,就该如他一般。”
喜阑赞同的点头:“不过我看他对你倒是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你会这般年少吧?”
尉迟凛嘻嘻一笑:“若不是姑姑帮忙,如何真轮得到我一个孩子胡闹?可怜那满朝文武都抵不过一阵枕边风啊。”
“怎么这么说呢?”喜阑见他一副嗤笑神态,忙去开解道,“我倒觉得也许就只有你才可以做好事才对。你比想象的要厉害多了哦。”
尉迟凛抱过他一只胳膊:“我知道你想开解我,好喜阑,你且放心吧。若是我做不好的事,怎么会去应承呢?我倒真不觉得,虚长了年岁的人,就会强过我去的。”
二人闲话了一回,各自累了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