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传》忆昔时

10、青如岚烟

　　经过李煜的一番政治，上至朝廷、下至百姓，总算是人人都安定了一颗心。一时间风平浪静，似乎起不了一丝细细的涟漪。
　　后宫，永远不缺貌美的女人，那些花容月貌、如兰似玉的佳丽尽被藏匿在深深宫苑之中，但放眼前史，后宫中得以善终的妃嫔又有几人！有些春风得意，却免不得遭人妒恨；有些寂寞深夜，最终郁郁终老；亦有些聪慧如斯，从不参与进纷乱的后宫之争，只明哲保身，虽一生平淡无奇，却一路平坦，不起风波。
　　太液池中满塘荷花皆已盛开，看惯了明媚嫣然的红莲，那离水榭不远的数朵白莲却亭亭立于荷叶之上，绰约多姿，远看却似一汪碧水凝结在那白色的花瓣中，不染纤尘，甚为美丽。清爽的夏风吹动了塘上朵朵白莲微动，亦令这炙热的夏日有了一丝舒缓和清凉。
　　周娥皇立在池旁，就如同那夜李煜立于此处一般，凝望一塘荷花，这太液池却像看不到尽头一般，满目皆是凌然立于水中的荷花。一旁站着她的侍女溪澈，容貌虽比不得周娥皇这般仙姿，却同寻常宫女秀丽了几分，眉宇间似流露出清逸的气息。
　　“主子喜欢这荷花？”溪澈在一旁浅浅笑道，“这宫中的太液池荷花开得最好，每到夏天啊满塘的荷花，看得奴婢是眼花缭乱呢。”
　　周娥皇微微颔首，走到水榭那端的一段短木桥，看了看离她最近的一朵白莲。朵朵洁白的花瓣已然绽开，包裹在中央的淡黄莲心吐露出来，这般高洁美丽，直教人不敢靠近半分，似乎怕会亵渎了这份纯净一般。
　　“这荷花是开得好。”周娥皇秀美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笑意，“倒是让本宫想起了以前在府上，每次夏天疏影就才缠着本宫去离府上不远的一片荷花塘，要我去采几朵花给她熬荷花粥。”
　　只不过是有些时候没有见到周疏影了，以往周疏影借着看望皇后也便是如今的太后的名义进这宫中来，她亦向李璟讨要过一块出宫令牌，不过估计如今被父亲困在家中不许出门，倒也难为她了，父亲总说她一个女孩子家的成天往外跑像什么样，等到适龄了就赶紧把她嫁了免得留在家中看着心烦。
　　周娥皇转过身来放眼看着这皇宫内苑：朝凤宫离这太液池并不远，却从这里仰望朝凤宫显得更加华贵璀璨，屋檐四角以凌厉的弧度直仰天空，满院的珍奇花木——无上荣耀，这是天下人所渴望的，然而她心中最期盼的却是以前在府中自由畅快的日子。不过她也从未自怨自艾，如同史书上的深宫怨妇一般，她身旁有深爱的人，有信任的人，比之以前在府中的生活不过是另一番天地罢了她心中亦觉如愿。
　　晞露掀了竹帘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周娥皇身旁，笑道：“娘娘，这天气如此炎热，不妨回屋吧，奴婢瞧着娘娘这玉美人晒黑了可是可惜了呢。还有啊，这荷塘边蚊虫多，娘娘仔细着点。”
　　晞露向来爽朗明艳，周娥皇亦是轻轻一笑：“不必。这天气虽然是热了些，但这满塘荷花看着甚为怡人，有什么暑气亦被消散去了。”
　　此处虽然是太阳直映之处，却甚为清雅，周娥皇又只唤了晞露、溪澈二人留在她身旁服侍，不必朝凤宫的人多熙囔，倒也有几分隐居清静之感。
　　晞露见此只好作罢，又看了看周娥皇的装束，见她身着了一件月白色对襟荷花纹襦裙，腰间系额了一个蝶恋花图案的香囊；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头上插一对双凤纹鎏金银钗，最为华贵的是一支双鸾点翠步摇，垂下细细流苏，额上贴了银色花钿；面容上只施淡妆，轻扫黛眉，点朱为唇，除此之外，只在皓腕上戴上一对羊脂玉手镯。
　　“主子天生玉容，却为何总只穿清雅的衣服呢？”晞露开口问道，望着自己身上微微发旧的碧青色花掐襟裙，有些不解。
　　周娥皇微微挑眉，“哦？这宫中貌美如花的妃子们数不胜数，本宫亦不过是在容貌略胜一筹罢了。倒还不如不在衣饰上用心，免得落了俗套。”
　　晞露起初尚不解她的话，直到许久以后，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危机四伏，她忽然明白如今的周娥皇心境是如此的静雅，只可惜到那时候早已不复从前。
　　李煜后宫嫔妃甚多，最为得宠的除却皇后周娥皇，还有夫人郑窅、充仪江如兰等。
　　江如兰本为太子侧妃，生于正三品官宦人家，李煜登基后即封充仪，面容艳丽，身姿清颐。然甚不满夫人郑窅出身采莲女位份却高于她，此女尤善妒，口无遮拦，虽因美貌得李煜宠爱，却不甚稳固，有时因太过口无遮拦而惹得李煜不悦，因此甚为苦恼。
　　华阳宫中是除了朝凤宫外最为华丽耀目的宫殿，此刻宫中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目光微怒，听着一侧宫女的汇报，不免心中更生不满，狠狠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
　　“该死！郑窅那个狐狸精，不过是仗得自己会跳甚么‘金莲舞’将皇上勾引了去！不过卑微的采莲女出生，凭什么本宫还要低她一筹！”江如兰说着，忿然之意愈深，一双杏目圆瞪，姣好的面容因愤怒微微有些扭曲。其实乍一看，这是个极为妩媚动人的女子，身披水纹八仙琵琶裙，裙摆上绣着精致艳丽的一簇兰花，月牙白的嵌白玉束带束紧腰际，此刻一双玉手应方才用力过大有些发红，流光潋滟的杏目应愤怒有些凌厉。凌虚髻因着出汗的缘故微微有些散乱，却愈显得姿态妩媚，头插一支镂空芙蓉簪；而一旁的侍女唯唯若若，面色紧张，唯恐主子迁怒自己。
　　“娘娘息怒！”宫女跪下身子，声音因紧张微微发颤。而另一位青衣宫女则相对稳重的多，她盈盈下拜，朗声道：“郑夫人不过是仗着自己作舞而博得皇上之心，况且皇上也只是在昨夜留在她宫中，娘娘不必为她动心，反而伤了身子，惹得笑话。”
　　江如兰冷哼一声，又低头沉思了许久才算把心中的气按捺下去，她看向一旁的宫女，舒缓了一口气道：“青烟，你可有什么好法子对付那个贱人？”
　　青云、青烟这两个侍女本是她的陪嫁，自小便在府中服侍她，江如兰也自认待她们不薄，青云怯弱柔顺，青烟稳重大方，论起信任，她还是更倾向于一向沉稳的青烟。
　　青烟看了一眼跪在后头的青云，眉头微蹙，悄声道：“宫中嫔妃众多，看似一片平静和谐，实则早已暗波涌动。窅夫人得宠，妒恨她的不在少数，然而肯同娘娘交心的嫔妃亦不多，娘娘不妨同举荐信任的人，这样既能稳固自己的恩宠，又可一同对付窅夫人……”
　　她话语间不时看向身后的青云，江如兰起先皱着秀眉，随后微微释然，道：“你的意思是……让青云去……”
　　青烟眸上闪过一丝异光，微微点头，“青云的容貌在宫女中亦称得上上等，况且多年服侍娘娘，而且性情怯弱好控制，一切皆听娘娘的安排。”
　　江如兰抿唇一笑看向尚低眉顺目的青云，娥眉轻扬，本来紧紧攥着苏绣帕子的手也松开了，美目闪过一丝畅快，这后宫，看来是太平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