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驮石碑之战（二） ...
-
日头早已悄然的爬上了半空当中。金黄的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一地破碎斑驳的金色斑点，照亮了树林之下片片绯红的色泽。
飞鸟不见踪影，走兽不知踪迹。群山之间，除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之外还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到处都是染血的尸体，到处都是染血的剑器。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血腥之气。
陀螺山，驮石碑腹地，为群山环绕，高于周边山林，因状似陀螺，故而得名。陀螺山方圆占地约莫十余亩，或因地势过高，山上并无高耸树木，多为灌木草丛，裸露的山石上，布满了斑驳翠绿的青苔。
墨底镶银的广袖绣袍的男子此时摇站山顶半垂着脸，山风拂过，扬起他披散的青丝，遮掩了他脸上诡异盛开的紫色鸢尾花图腾，也遮掩了他嘴唇上满是诡谲的笑痕。
他的笑，带有一种魅惑世人的妩媚之感，妖妖娆娆地吞噬者众人的感官，另见者不由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魔头，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还不快束手就擒！”汝南水庄庄主仇四海站于山腰间，剑指鸢尾令主方向，仰头率先扬声厉声呵斥，打破了山间多时的沉寂。
仇四海声音一落下，其周围众人亦附和叱喝了起来。
墨衣绣袍男子见状，只是诡笑。倒是其身后百余人则是躬身按压着剑，双目怒瞪的看着那些在他们眼里如同跳梁小丑的江湖正道人士，就便浑身的狼狈亦无法遮掩他们周身散发的勃勃怒意与鄙夷。似乎只要鸢尾令主下令，他们便要立马冲下去，将底下一干人的等绞杀个干干净净。虽说蚁多咬死象，但也要看究竟是什么蚁虫，就眼前这些，似乎还不够他们好好杀个尽性。
也是，他们败在武林各派有组织、有预谋的的强力攻击下，却落在一干籍籍无名之辈的围堵中，怎让他们甘心。
淮阴闻道真人自人群中缓步走出，阻止了周遭四起的叫嚣声。但见得他浮尘一扫，一大家气派地向着上方的鸢尾令主执了个道礼，扬声道：“无上天尊，我等不忍杀戮过重，鸢尾令主还是束手就擒吧。”
墨衣绣袍男子“鸢尾令主”闻言，笑意有所收敛，目光扫过一一道道竖起的各派旗幡，心中满是鄙夷，唇嘴上的笑意越发的诡异了起来，“为何不是尔等束手就擒？”
山下众人一愣，而后多有嗤笑声出，显然众人对此多是不以为意。倒是少数几派的上位者因鸢尾令主之语而面色沉凝了几分起来，后退了几步，多有防备。
“不过是只瞎蹦跶的秋后蚱蜢，吓唬谁呢！兄弟们，冲上去，给我逮住他们，老子重重有赏！”闻道真人一旁的谡岭大凉帮帮主廖成虎大为不耐烦，招呼着身后众人，挥刀直接向着鸢尾令主砍去。
站立于“鸢尾令主”身后的绿衣女子见状，纵身而出，迎上廖成虎，一条银色蝎尾鞭哗啦啦自她手中甩出，如银蛇一般，吞吐之间便缠绕上了廖成虎的金丝大环宝刀，鞭尾直向廖成虎门面蛰去，面上无比鄙夷的道：“跳梁小丑，也敢在此充爷？！”
廖成虎一个侧身躲开了鞭尾的袭击，见手上利器被绿衣女子的九节鞭所困，猛的一使劲，转动刀柄，向后一扯。
利刃摩擦过鞭结，发出一串刺耳的声音。
绿衣眼眸猛然一沉，蝎尾鞭迅速松开，向着廖成虎脖颈缠绕而去。
也在廖成虎挥刀而起时，其身后的大凉帮众人自然也跟着动了起来，向着鸢尾其他之众甩刀而去。
大凉帮虽有些人多势众的意味，但与鸢尾相比，多少有些孱弱，即便此刻鸢尾因前方武林各大派几番绞杀而呈疲乏之状。
场面一时间看起来有些诡异。鸢尾紧守在山顶左右，在进与退当中，毫不动摇地屹立在原地，护在鸢尾令主左右。而大凉帮众则气势逼人的一次又一次的围攻而山，再一次又一次的被击退而回。
一直处于观望状态了几派人士显然发现了这一异状。
“他娘的，你们还等上么，生孩子啊！上啊！绞了这些娘货！”廖成虎同绿衣几番缠斗，久不见上风，心中极是愤懑，再见身后隔山观虎斗的各派人马仍然伫立不动，顿时就怒火冲天了。
廖成虎，山腰众人的面色微微有些龟裂的倾向。
一直静默紧紧凝视着“鸢尾令主”一举一动的闻道真人在廖成虎声音未落时，猛的拂尘向后背一插，一个飞串，执剑向着“鸢尾令主”的后背处杀去。
“鸢尾令主”对此似乎早有意料，迅速抽剑做出反应，飞身半道拦截住闻道真人拦截。但也因此而暴露了一直被鸢尾众人有意掩藏保护的紫衣女子。
但见得紫衣女盘膝坐于草地上，闭目，双手不断地再胸前变化着手势，紫色的双唇一张一合、念念有词。随着手势的不断变化，其身前直径不过两手宽的紫金雾鼎亦不断的在半空转动着。一缕缕紫色的烟雾自雾鼎八个孔中升起，相互纠结、缠绕且追逐着。
“快阻止那女人，否则就要来不及了！”闻道真人一边同“鸢尾令主”缠斗，一边焦急的同自己的同伴们打招呼。
闻道真人的功力虽说在这几派群人算的上的出色，但于真个江湖当中，却就不知道要排到多少位去了。他如此一分神，便被“鸢尾令主”一剑刺中肩胛骨，再被“鸢尾令主”一掌拍了几丈远，砸退了自山腰涌上来的一群人。
当仇四海诸人飞身敢山来时，“鸢尾令主”又重新站立在原地了。
空气中，紫雾开始蔓延，一丝一缕的入侵着每一个方位，渐渐脱离了鸢尾众人的守护圈。
仇四海诸人面色大僵，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向着“鸢尾令主”发起攻击。
闻道真人受的那一掌，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最起码半条老命是去了大半了。也要在是他反应及时，要不“鸢尾令主”那一剑可就不是刺在他肩胛骨处，而是直捣心窝了。
或许仇四海他们还不了解那紫雾阵的威力，但他却是极为清楚的。年青时四方游荡的他，却亲眼目睹过望月教内讧，当时的教主金琪便是用此阵困锁绞杀了大半的沙穆。
所幸眼前那紫衣女的阵法还不算熟练，想来阵法也不会像那次一般的厉害，不过该防的还得防。闻道真人用袖口揩去口角的血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是手中利剑一横，飞身而起，向着紫衣女杀去。
紫衣女明显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杀气，双眉不由拧紧，层层薄汗自鬓角发起。
“鸢尾令主”见此，有心前去援助，然几番发力，却依旧不发摆脱眼前这四五人围攻与缠斗，再看其他同伴，亦是如此景象。
这大抵便是“蚁多咬死象”的真正注解吧？白话点就是：咬不死你，也要拖死你。
闻道真人手中之剑急速向着紫衣女眉宇间刺杀而去，也就在这紧要时刻，一把利刃自斜角飞射而出，打偏了闻道真人手中利剑。
而这甩剑而出的鸢尾者，也因此而手中前后左右四人围攻的穿心箭。
“银衣！”鸢尾中有人惊声而起。
众人只能看着那名鸢尾少年紧紧夹着胸口的四柄利刃，痛苦的拧着双眉，唇角却诡异的扬着自得的淡淡笑痕，静静的躺在血泊中。
廖成虎、仇四海见状，已知紫衣女是此鸢尾之重中之重的人物，急急下令围攻紫衣女。
鸢尾的阵势，因此而开始凌乱了起来。鸢尾众人为守护住紫衣女，不断得以自己为肉盾，在击杀蜂拥而来的众人时，也不时的将自己送上他人的刀口。
鸢尾敌对者的血，鸢尾的血，各色的血色在空气肆意而行，一同那快速飞转的雾鼎中飞洒而出的紫雾般，蔓延着。
然而即便如此，紫衣女依旧免不了身受重创。
闻道真人以自己性命为代价，一剑飞穿过一缁衣鸢尾，重重刺入紫衣女的后背。
一口鲜血自紫衣女口中喷出，染红了她紫色的双唇，也染红了她骤然睁开的双眸。
“以奴之血，开其阵之眼！以奴之命，布其阵之势！”撕裂般的声音自紫衣女口中涌出。
紫金雾鼎腾空而起，随着紫衣女的击掌向上托起的手势而停滞与紫衣女的头顶上方，滚滚浓烟倾泻而出，浇灌上紫衣女直挺的身躯。
闻道真人双目暴睁的看着这一幕，却有心无力的无法前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哪怕就是出声向仇四海他们告知一声“危险”也不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无人能知晓他心中究竟想到的是什么。
那滚滚而出的紫雾宛若有了生生不息的生命般，不断地自雾鼎中倾泻而出，并迅速地呼朋引伴般向着陀螺山的八方蔓延而去，将头顶金灿灿的阳光给遮掩。
山顶顿时宁静了下来，一片漆黑，众人宛若置身于一座紫色迷宫般，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分不清黑夜白昼。
静，是如此的宁静。所有的打斗，在迷雾四起时便悄然停止。所有的血污，也在迷雾的遮掩下，悄悄隐没的不见踪迹。山顶上，恍惚有风声作响，但也仅仅只是仿佛而已。
是什么在迷雾中作响，沙沙地搅动起枯叶间一片嘈杂声？又是什么在发声，丝丝地吞吐着整个空气间宁静？
无数的蜘蛛、蜈蚣、蝎子、细蛇之类的毒物向着陀螺山山顶爬去，一只接着一只。
紫雾中，有金属掉在草地上的沉闷声，也有金属滚过沙石尖锐声。
各色的鬼哭狼嚎在这一刻响彻整个天际。
……
也在陀螺山中激斗之时，驮石碑镇腹背之地也上演着一场场你死我亡决杀。
鸢尾来势汹汹，以上万之众兵分三路向着驮石碑两翼及腹背冲杀而去。
如这般厚大的江湖势力，朝廷又怎能不忌讳。
殷念远作为朝廷中人，对此却显然有些漫不经心，确切的说，应该是漠不关心。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乌合之众，何足挂齿。
真正的鸢尾，也不过两千余众罢了，只相当于一个中上的帮派，尚在朝廷的掌控范围内。殷念远话的说直白一点就是——既然是掌控内之事，又何须为此而慌乱，该如何便是如何。这也算是极其的自负了。
墨衣斗篷者指挥四千余江湖客自驮石碑邻镇后崖山从发，斜穿五郎山，经汶水直入驮石碑顾华谷，一路杀向驮石碑后背之地。因一是趁人不备地先发制人，二是路线诡异地兵行险招，鸢尾之众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向驮石碑城，那些防守在各个隘口的各派江湖势力，犹如可笑的一道道竹篱笆，不堪一击，也就一些朝廷势力比较难缠。
随着腹地的深入，墨衣斗篷者统领的江湖客越发自得了起来，士气大振，驮石碑于他们眼中俨然是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便可夺取了。
眼见着离城门越来越近，可各门派与朝廷兵力的防守却越发的薄弱了起来。暗探飞信回复，城门仅一主一侍把守。
只是一主一侍把守，这意味着什么？势如破竹般的攻取优势，在此信息之上，顷刻间变得疑点重重了起来。墨衣斗篷者不由凝眉深思。
驮石碑为一小型盆地，周遭山脉连绵，地势复杂。因恐遭埋伏，鸢尾令主下来兵分三路，以扫荡的形式沿着山脉而行，试图打破驮石碑任何可疑的埋伏圈，给西戎的夺城开路。
左右两翼尚无信息传来，墨衣斗篷者猜测，其或一路顺畅无碍，或进入激烈械斗，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对于限时这边的境况，都不能算是好消息。
墨衣斗篷在一片诧异中减缓了江湖客们的前行，步步警惕。
前方城楼，城门紧闭，在一片飞扬的旌旗中，一人负手伫立城楼，面色含笑，一人恭谨含胸立于后，神色严谨。
殷念远笑看着远方城下的一片墨点，却是有些悠然自得的把玩起手中折扇了起来。
季秋之景，山野草木渐黄，远远瞭望而去，一片绿黄镶红，与湛蓝的天空、漂移的白云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美景需与人同商方为上乐，但烟萝的情况却暂无法做到这一点。殷念远暗中忖度：“看来要尽快处理掉这些烦心事了，要不烟萝永远无法静下心来修养。嗯，也不知她那边境况如何了。”他心下虽微微有些担忧，可面上却依旧笑靥如春。
墨点越来越近了，看着领头的墨衣斗篷越发清晰的身影着，殷念远眉眼越发春光明媚起来，另人看得赏心悦目。
“鸢尾令主？！”殷念远遥问城下领头人。
墨衣斗篷不言，双目只是阴冷透过斗篷的帽沿静静地看着楼上的殷念远。
无须他下令，在见到那楼上那人时，便有人自动停下了脚步，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开始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后而退。
你可以不知道玉面游侠，你也可以不知道归云武先生，但你不能不知道庙堂首辅之臣殷念远。他自可“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亦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借用一切有利因素，排兵布阵，设下机关陷阱，让敌方步步惊心。
城楼并不算高，也不过三丈左右的高度，却瞬间将众人远远阻隔在城外。
如果说驮石碑成兴门只是依靠优秀的弓箭手及各色诡异而精良的箭雨成功的阻止了西戎军步步紧逼的话，那么此刻的荣阳门则是仅凭一人之功便将鸢尾众人成功威吓在城门外。
墨衣斗篷者冷眼扫过左右频频向后却步之众，冷冷一笑，果然，不曾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用起来还不是一般的不方便。
但见得他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一张带着棕色软皮面具的的面孔，眼眸斜长，阴冷如蛇。
“殷侯爷。”他如是对应这殷念远的话语，冰冰冷冷，无任何温度。
殷念远闻言，笑意更甚：“久闻鸢尾令主大名，今日得见，真是甚感荣幸！”
墨衣斗篷者不语。
“今日你带这么一大群人来，是要协助本侯守护城池抗击西戎，还是要攻破城池，接纳西戎呢？”殷念远接着道。
墨衣斗篷者眯缝起眼，冷冷回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本侯欢迎。不是……”殷念远收起笑意，目光骤然变冷，起手折扇往城墙上一击。
一枚红色烟雾弹自墙脚腾空而起，发出一声巨响。无数武者自四周闪现，严正以待。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驮石碑之战（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