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余千

6、第 6 章

　　距离语铭的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语铭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是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江茉莉没有问学生证的事情，只是让她安心养病。
　　“诶，你知道吗，听说‘铁娘子’不喜欢新来的秦老师诶，人家好心拿饼干送她，她还把饼干扔在在地上。”
　　“我也听说了，不过是真的吗？江老师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但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还会有假？有人都亲眼看到了，我看，可能‘铁娘子’嫉妒秦老师吧，毕竟人家比她年轻漂亮，讲课还比她有趣，哈哈，你都不知道……”
　　这是江茉莉第二次从学生口中得知自己的评价，说不难过是骗人的。还没到班级，就可以听到教室里传来笑声，虽然已经下课了，但学生仍围着秦南问东问西，这样热情的场面从来没在江茉莉身上出现过。“江老师！”秦南朝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但江茉莉却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然后低头看起自己的教案。
　　这节语文课顾省言没来，大家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江茉莉不知为什么，想让这节课气氛好一点，于是她一反常态讲起一些题外话，果然吸引了一些同学的注意力。但还是有人借着这个机会，从头到尾都在课桌下玩手机。
　　“小远，手机收起来。”江茉莉三番两次提醒宋小远把手机收起来，但她总是做做样子，一会儿又照例拿出来玩，几次下来，江茉莉也忍不住了，直接要宋小远把手机交上来。
　　“我凭什么交给你？”宋小远把手机揣在兜里，刺刺地问。
　　“凭我是你的老师，拿过来。”江茉莉把手向宋小远摊开。
　　“就凭你是老师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江茉莉依然昂着头，她似乎认定江茉莉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你上课玩手机，我作为老师纠正你，是我的责任，并不是为所欲为，现在，你把手机交上来，或者坐下好好听课，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江茉莉把手收回来，少见的有耐心。
　　宋小远似乎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她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们喜欢听你的课吗？你可以问问全班同学，有几个是喜欢听你的课，喜欢你的？”江茉莉僵了一下，扭头朝旁边的同学看过去，大家都吓得赶紧低头，不敢说话。
　　“宋小远，下课来办公室找我。”江茉莉看了宋小远一眼，微微吸了一口气，又回到讲台。江茉莉本来想和宋小远好好谈一谈，但是宋小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她也只好作罢。
　　晚上出门的时候“偶遇”顾省言，两人一起去了医院。
　　“我今天有事，所以没去上课。”顾省言没话找话，今天上午举行了一场建筑设计比赛，硬是要自己去当评委，推都推不掉，结果就算自己一结束就赶回来，还是错过江茉莉的课。
　　“嗯，没有请假，记旷课一次。”江茉莉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让顾省言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老师，你来啦。”语铭今天似乎心情好了一点，还主动和江茉莉打招呼。张妈妈托江茉莉照顾一下语铭，自己出去买东西。
　　“阿姨，我帮您提东西。”见语铭似乎有话要单独和江茉莉说，顾省言连忙追上张妈妈，江茉莉看着整条走廊空荡荡的，这才把门关上。
　　“老师，你都知道了？”语铭平静地问。
　　“嗯，你妈妈，差不多都告诉我了。”江茉莉小心斟酌着字句，她还记得语铭情绪激动的样子。
　　“老师，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语铭的语气带着小女生的天真，“如果老师是我，会不会这么做呢？”
　　这个问题江茉莉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问自己，对不对呢，我这么做，对不对呢？但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给别人答案。
　　见江茉莉沉默了许久，语铭动了动，又换了个话题：
　　“老师，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就……我和那个顾先生知道，他是个好人，不会乱说的。”
　　“我知道，我相信他，因为他长得好看。”语铭狡黠一笑，苍白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一点生动。
　　“你知道他怎么发现你的吗？”江茉莉想了想还是小心地问出来，语铭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我的学生证曾掉在天台，可能被他发现了，然后被跟踪了。”
　　和之前推断的差不多，江茉莉试探着握住语铭的手：“语铭，为什么不报警呢，为什不报警抓住真正的凶手呢？”
　　“咳咳。”语铭有些吃力地扭动着脖子，这才开口，她说：“老师，我没有你和妈妈想的那么勇敢，我其实到现在还很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做好事还要遭受惩罚，我怕别人议论我，怕别人说我多管闲事，怕警察一遍又一遍地逼我回想当初的场景，怕有人嘲笑我，或者鼓励我加油，我不想要同情，不想要被知道，这样别人才不能用它使我难受。”
　　“可是，你不报警，伤害你的凶手就会一直逍遥法外。”江茉莉帮语铭挪了挪枕头。
　　“他不会逍遥法外的，他扔了那些针头。”语铭眼睛亮亮的，江茉莉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急促地接下去：“老师，老师，我信任你，你帮帮我好不好，把凶手找出来，你先偷偷把凶手找出来，然后再报警，好不好？”江茉莉心里大骇，奈何语铭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抓着她的手。
　　“老师，我知道我很过分，但是我没有办法了，我不想让这件事被大家知道，可是我也不想放过凶手，老师，你看在我快要死的份上答应我好不好？”
　　“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江茉莉用另一只手握住语铭的手，彼此都冰凉冰凉的。
　　“老师，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不可以，老师不会答应的。江茉莉心里一直在抗拒，但是却说不出口，这时门外响起说话声。
　　“哎呀，现在像顾老师这么好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啊，以后谁嫁给你都是有福气的。”尽管顾省言已经跟张妈妈解释过自己不是老师，但她还是那样称呼自己。
　　顾省言听着张妈妈的话，再看看江茉莉，脸就红了，害羞之下也没发现病房里的异样气氛。张妈妈今晚买了很多吃的，一直招呼江茉莉和顾省言吃，但是江茉莉满腹心事，根本吃不下去。她待了不一会儿，就起身要走，“江老师，今天这么早就要走啦？”张妈妈今晚的心情似乎也不错，她说自己有几句话要和江老师，笑眯眯地让顾省言先下去等着。
　　“年轻人，想追女朋友可不能急啊！”然后就听到似乎什么东西撞到墙的声音。
　　江茉莉有预感张妈妈要说什么，果然张妈妈刚刚还笑容满面，转过身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张妈妈，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如果江老师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张妈妈拽住江茉莉拉她起来的手，仰着头，表情决绝又哀伤。
　　“这种事情应该放着让警察来，我怎么答应你们！”江茉莉也急了，努力想把张妈妈拉起来。
　　“不能让警察知道的，警察一知道，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江茉莉狠狠心想离开，被张妈妈一把拽住，良久，她终于低下头来，像是力气被抽干，声音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逼我？”她用手捂住脸，“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逼我？为什么！”茉莉有些失控地哽咽起来，曾经的誓言犹如在耳，她说，我江茉莉，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做好人，再也不要多管闲事了！可是为什么现在，依然逃不脱这种命运呢！
　　“好孩子，不要哭，阿姨和语铭谢谢你！”张妈妈把江茉莉抱住，走廊的灯光亮晃晃地照着她们，张妈妈的眼睛里有着解脱的舒心。
　　等到江茉莉下来，顾省言已经等了很久了。
　　“怎么了？”他快步走过来，小心地打量着江茉莉，感觉她好像哭过。
　　“没什么，风有点大，被风吹的。”江茉莉把手插进衣服口袋。
　　“给。”顾省言边走边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点心盒。
　　“这是什么？”江茉莉闻了闻，“是……巧克力软曲奇。”顾省言不敢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江茉莉晃了晃小盒子，“我猜的。”顾省言察觉到江茉莉在看自己，差点又要结巴了。实际上这是顾省言通过长期观察才发现的，不过他并不打算让江茉莉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