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余千

1、第 1 章

　　“你说，校长为什么让‘铁娘子’做我们班主任？”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住校长家。”
　　“唉，往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也不一定，虽然她看着挺凶的，但人也还好。”
　　“你为什么老是替她讲话，难道你看上她了？喂喂，我开玩笑的，你等等我啊！”
　　直到班上两个男生走远了，江茉莉才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居然敢叫我‘铁娘子’。”她看着仪容镜中的自己，小声嘀咕：“我哪里凶了，怎么看都很温柔善良好不好。”她对着镜子抬了抬下巴，又摆了几个自认风情诱惑的姿势，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江茉莉今天抄了条小路，远远就看到两拨男生堵在路中央，一拨穿尚德高中的校服，一拨穿另外一个学校的校服，正在互相推搡，一场架蓄势待发。
　　眼见一个男生已经抬起拳头，江茉莉想都没想就大喊一声：
　　“不许打架。”
　　“是‘铁娘子’！”
　　“有老师，快跑！”大家像被火烧屁股跑得飞快，江茉莉紧赶慢赶才追上一个男生。事实上是这个男生好像吓傻了，手上拿着校服，一动不动地看着江茉莉。
　　“小小年纪就打架斗殴，怎么，以后要做扛把子啊。”江茉莉看他没有受伤才缓了脸色，这个男生有点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我没有……”男生长得唇红齿白，微微抬起头，又很快低下去，有些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你没有？没有干嘛，没有打架？”江茉莉见男生像耷拉着耳朵的兔子，气也消了，让他早点回去。
　　“嗯。”男生用力点了点头，不仅没有生气，还显得有些兴奋，脸微微红着，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
　　现在这么乖的男生可不常见，江茉莉想。
　　去母亲家要经过一片工房，那边住的都是来南市打工的农民工，白天大人去工作，大一点的孩子去上学，小一点的孩子就挂着两道鼻涕，寻找一切可以充当玩具的东西。这工房附近有一块废弃的地，虽然有玻璃碎片，钉子，或者其他更危险的东西，但对这些天真好奇的孩子们来说，它已经是最好的乐园了。江茉莉看着暂时忘了忧愁的孩子们，心里有淡淡的羡慕。
　　母亲依然冷言冷语，没有一丝笑意，但江茉莉也习惯了，她一直到服侍母亲睡下，才回学校的公寓。风有些凉，江茉莉不知不觉走到那片废弃工地，她藏在一个挺大的水泥管内，想要试试孩子们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什么，得到什么乐趣，但除了看见一个女人在扔垃圾，其余一无所获，她自嘲地笑了笑，就回家睡觉了。
　　“大家把课本翻到32页。”江茉莉打开课本，自顾自地讲起课来，她现在是尚德高中一名高一的语文老师，也即将成为高一（8）班的班主任，她在想能不能再跟校长争取一下，尽量不做班主任。
　　“玩手机的同学把手机收起来，看小说的同学等下课再看，讲话的同学，我等一下会请你起来回答问题。”江茉莉写着板书，不用回头也可以猜到现在身后的学生一定抓紧机会在补眠或玩手机。其实她也知道根本没多少学生会听课，尚德高中是一所公办的丙级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是来混个高中文凭的，但是他们可以不听，却不能影响自己讲课。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学生取了‘铁娘子’这个外号吧，顽固，死板，硬邦邦，毫无人情味。
　　可是今天显然有什么事情，让学生们连‘铁娘子’的话都敢不听，特别是女生，一个个捧着手机傻笑。
　　学校新来了个保安，女生的评价是，春风十里想睡你，男生的评价是，长得帅有什么用，还不是做保安。而江茉莉的反应是：怎么是你？果然眼前这个羞涩的小保安就是那天因为聚众打架被江茉莉训了一顿的男生。
　　“江，江老师，你好。”小保安用小鹿般的眼睛看着江茉莉，笑容纯真。江茉莉越发觉得眼熟，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小保安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他说：“我叫顾省言，顾盼生辉的顾，吾日三省吾身的省，言语的言，以前，我们，你帮过我，帮过我爸的。”看见江茉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顾省言有些慌，眨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想起来了，抱歉，先走一步。”“顾省言”这三个字勾起了江茉莉一段很不好很不好的记忆，她顾不得叙旧，匆匆离开，留下身后欲言又止的小保安。
　　“本台最新消息，‘幸福路’一废弃工地惊现大量已用针头，经检验，确认部分针头带有艾滋病病毒，由于此地居民多为农民工，有不少农民工子女曾触碰过针头，现已将部分儿童送至医院进行检查，针头来源目前尚在调查中……”
　　江茉莉关掉电视，这真是一则可怕的消息。出门的时候，遇到小保安，穿着制服，笑得很腼腆：“江老师，你也要去学校吗？我们一起……”
　　“不要，不许跟过来。”江茉莉瞪着眼睛警告小保安，她也是过后才知道顾省言是隔壁男老师的新租客，这几天无论是上课去学校还是下课回家，小保安都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江茉莉身后，一说话就结巴，不说话就傻笑，甚至在江茉莉上课的时候他也会有意无意地在窗外晃荡，搞得整个班级的女生春心荡漾，男生士气低落，更加不能专心听课，偏偏罪魁祸首还不自知。
　　江茉莉越想越气，扭过头来，果然看到顾省言就在后边跟着，看到江茉莉看自己，有些开心地想要追上来，但最后又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