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颜记》千祜

5、Chapter 3

　　登堂试初试的监考老师都有着很高的资历，乃是京都委派，并不是各郡自己任命。他们在某方面有着极高的地位，可以说在初试中就代表了圣女陛下的旨意。也是因此，他们才有赐剑的资格。

　　清河郡的府院，今年的初试还是那几个监考老师，并没有什么区别。陈木生是第四次担任清河郡登堂试初考监考，而赐剑，则是第一次。

　　他才三十出头，仕途如日中天，原本上面的意思是这次监考完成后就会将他调入京都。所以这次赐剑，对他来说其实很危险。如果对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出众，那必然同样会影响他自己的名声。

　　当然，危险也意味着机会。就在刚才很短的时间，他想来很多东西，才会做这个决定。他很清楚，被调入京都，差不多已经是顶点了，想要再进一步真的很难。而这个决定，或许就是上天的恩赐。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会问他为什么。

　　楚嫣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很真诚，所以陈木生没有觉得对方是在故意戏弄他。既然不是故意戏弄，就是脑子有问题，可是看对方答题到现在，肯定不会是傻子。

　　周围的考生们险些抓狂，没有人会拒绝赐剑，那将是足够炫耀很长一段时间的资本。然而看着楚嫣淡定的样子，她们又觉得似乎对方真的不是普通人。

　　这段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陈木生虽然意外，却并不会因此无所适从。只是片刻，他便开口回道：“我已经说了赐剑的理由，你只要接受。”说到这里他又微微一顿，后面笑着说道：“或者拒绝。”

　　有人会拒绝赐剑？这要是传出去，也许圣女陛下都会为之动容。

　　是啊，那样造成的反响将无法估量。楚嫣是个聪明的姑娘，自然也知道拒绝所造成的影响比接受还要大，所以她也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她跪了下去，微微颔首，双手举于眉前，完美的演绎了受礼。

　　陈木生微微一笑，将剑交到对方的手上，赞赏的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甚至隐隐觉得，对方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圣女陛下。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是他真的这样以为。与此同时，便也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有眼光。

　　“谢老师。”楚嫣回道。接受了赐剑，她也算是对方的半个门生。

　　陈木生点点头，回到了讲台上，考试继续。楚嫣没有选择离开，坐下来继续答题。宝剑被她放在了一边，没有多看一眼。

　　咚——咚——咚——

　　三声悠长的钟声响起，考试时间到。书院里面，三个考场的考生都停了下来。另外两个考场的考生没反应过来，思索片刻后，才露出惊讶的表情。

　　初试开始和结束，都是以一声钟鸣为号。而三声，意味着本轮初试有人赐剑。

　　府院的外面还停留着不少人，而随着钟声响起，又赶来了一些人。他们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

　　府院大门再次打开，参加初试的考生们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有的笑着，有得哭着，各不相同。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院门看去，只是不再是欣赏美人，而是寻找某个持剑身影。然而当考生们走得差不多后，目标都没有出现。

　　他们想要一睹被赐剑者的风采，结果却注定等不到。

　　很快，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停在了府院门口。郡守大人下了马车，快步朝着院内走去。

　　考生们的试卷都被已经被收集起来，做好了名封，等着批阅。按照规矩，初试第二天就会出结果，昭示在府院门口。

　　楚嫣从后门出了府院，朝着客栈而去。她将宝剑包了起来，不想被人看见。尽量想表现低调的她，没想过会被赐剑。这多余的恩赐并没有让她觉得欢喜，反而成了一个累赘。

　　初试对于她来说很简单，为什么要赐剑？即便那原本应该是一件极其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没有那道疤的话。

　　她不想被人注意，不想引起轰动，而老天爷似乎很乐意跟她作对。

　　回到客栈之后，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的将宝剑收了起来。对于她来说，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器，和小时候邻居铁匠手里的铁锤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

　　府院之中，三名监考，以及负责整个初试的院监聚集在一起。书院的老师们在阅卷，郡守快步的走了进来，目光一扫，而后躬身行礼。

　　“下官李沐风，拜见大人。”

　　坐在正上方的院监摆摆手，说道：“免礼，郡守大人是为赐剑之事而来吧。”

　　她的声音很清脆，就像是清晨最悦耳的鸟鸣。而郡守见到她都要行礼，则说明她应该不只是一个院监那么简单。

　　“回大人，正是。”

　　“御堂司的事就不劳烦郡守大人操心了，既然监考有这个权利，我们都应该尊重才是。”院监的声音依旧很清脆，其中更是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卑职明白，卑职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明日放榜之时，本官会将其叫来，到时候郡守大人再来吧。”

　　“谢大人。”李沐风急忙回道：“那下官告退。”

　　说着他便退了下去，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实际上往年初试他都在场，而今年因为院监是那个人，他便宁愿躲着。只是先前听见钟声，便想过来看看，究竟怎样的女子可以被赐剑，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看着郡守退了出去，院监的眼睛又看向陈木生。后者微微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本官也很好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会让你赐剑。”

　　陈木生的头更低了些，回道：“下官想，等阅卷结束，尚书大人便知道了。”

　　“希望你没看走眼，不然，御堂司怕是没你的位置了。”院监闭上了眼睛，显得有些累了。陈木生干咽了口唾沫，急忙称是。

　　不管怎么说，已经赐剑，便不可能再收回来。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他确实有些冲动，但是却并不后悔。如果对方将来功成名就，便有他的功劳。

　　当太阳斜挂在西边，红了半边天的时候，阅卷终于结束。

　　一个阅卷老师将一份答卷送了上来，显得很不安。

　　“何事？”院监看着那名阅卷老师问道。

　　阅卷老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绝美的容颜，便急忙低下头去，“回大人，此卷……满分。”

　　听到这个回答，院监眉头微微一挑，露出一丝笑容，那样子足矣倾倒万人。她将那份答卷拿到手里，快速的扫过一眼。

　　要通过初试确实是不难，但是满分，几乎不可能。为了体现出考生的不同水准，试卷最后都会有两个难题，即便是这些阅卷的老师，也不见得能答全。

　　院监的脸上笑容越来越盛，更是时而忍不住点头。陈木生在旁边悄悄看了看答卷上的字迹，也不由笑了起来。

　　“没想到，也是个姓楚的。”院监看完后不由一叹。答卷上的字迹清秀，答案本身更是无懈可击，这样的人，似乎真的值得赐剑。

　　“是，楚嫣。”陈木生急忙补充道。

　　“本官也有点忍不住想要见见她了。”院监说着将答卷传了下去。另外两名监考老师不由凑到一起看了起来，频频点头。

　　……

　　已经到了傍晚，楚嫣到了客栈楼下吃了些东西，便回道房间里面开始给母亲写信。这是她第一次离家，难免会家人担心。

　　自从七岁那年火灾之后，她便没有再笑过，没日没夜的读书学习，只有母亲一直陪伴着她，从来不曾有任何看不起。

　　脸上多了一道疤，除了邻居小武一家，周围的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嫌弃，一种厌恶，就像是她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便只能读书学习。她学了很多东西，包括针织厨艺。只要是她母亲能教的，她都全部学会。而母亲不会的，她便只能通过书籍。

　　转眼九年过去，小武早已离开了家乡，而她也终于踏上了征程。那个曾经想要成为圣女陛下的小女孩，终于离乡背井，而那个说要做她的护使的小男孩，却不知道身在何方。

　　她并不觉得孤独，因为她早已知道自己会被这个世界孤立。

　　她要进入惠中堂，并且成为大巧天工，那是她唯一的机会，唯一找回梦想的机会。

　　写好了信，她没有选择让小二代劳，而是决定自己去驿站。似乎是因为昨晚那个噩梦的影响，她害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看了看床头包起来的宝剑，她微微一叹，便出了房门。

　　夜市快开始了，不少地方都挂起了灯笼，街道上的人，自然也不少。楚嫣一路朝着驿站而去，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这一路走来，她依旧听见了很多声音，很多谈论她的声音。当然那些声音的主人并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对象正好路过，甚至不知道谈论的到底是谁。

　　他们只知道今年的登堂试初试有人赐剑。就是这样一句话可以概括的事情，便足够他们谈论很久。人们在无聊的时候，似乎会有更多灵感，他们总能想象出各种各样有理无理的剧情，来弥补自己不知道的部分。

　　楚嫣似乎害怕被认出来，脚步不由快了几分。速度一块，便带起一阵风。为了防止脸上的面纱被风吹起，她便低着头，目光便只能看见身前五尺之地。

　　这个短短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双脚，她不由一惊，想要急忙停下来。可是终究是晚了，她的身子和来人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姑娘你没事吧？”

　　还没等楚嫣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率先开口。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暖，很正直。要从声音听出一个人是不是正直自然不可能，不过想着对方既然能主动道歉，便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我没事，不好意思。”楚嫣抬头看了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很随意，而已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腰间有一把佩剑，一把看起来便不普通的佩剑。

　　“没事就好，姑娘还请小心些，若是换了一棵数或是一面墙，怕就有点伤脑经了。”男子笑着说道，显得很幽默。不过楚嫣并不想笑，微微点头，便快步离去。

　　男子看着那个走远的背影，摇了摇头，“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左右看了看，辨别了下方向，便径直朝着府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