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边缘》归曼

7、城门卫兵

　　卢卡斯·安格尔的父亲，是安德烈·安格尔伯爵的弟弟，安德烈伯爵的父亲生了许多儿子，卢卡斯的父亲是最不成器的那个。
　　一个看上农夫的女儿的穷贵族子弟，能有什么出息呢？既不愿意娶有钱的寡妇，也没能耐混个安身立命的差事，最后连农夫也鄙弃他，妻子也操劳过度早早去世，只能请求哥哥照顾自己唯一的儿子。

　　安德烈伯爵十分鄙弃弟弟，还是看在他的情分上，给予自家儿子杰拉德一道建议，杰拉德·安格尔才提拔了这个表弟，让他做了护城卫兵。
　　同样姓安格尔，连长相外形都颇为相似，人生却迥然相异。

　　贝拉的防备在卢卡斯一番自我介绍后，消去了不少，安格尔很多，只要不能从这个姓氏中获得大好处，那他为这个姓氏效力的心思也就没那么多。
　　人的心思太多，就会生出事端。贝拉掂量着眼前的金发青年，上来就自报家门，农妇的儿子，在亲戚门下混差事，诚实；在自己这种身份面前不浮夸谄媚，充满青年人自以为的耿直，唯有对芸芸说话语很温和。
　　看来，卢卡斯对芸芸怀有同情。
　　贝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想，这就好办了。

　　既然要让这青年对芸芸显示自己的好心，那自己就要扮演个骄纵的坏主人。
　　贝拉扫视了面包，不禁瞥了眼芸芸，佯装嫌弃的皱了皱眉，转过头来对莉莉丝说，“过来吃点吧，看来杰拉德骑士要晚点回来了，我们赶不上拉尔夫的晚餐，说不定今晚连城主府宾客的床也摸不到了。”语气十分不悦，仿佛在嫌弃谁的无能。
　　莉莉丝虽不知贝拉想要做什么，也依言走过来，拿起面包缓缓咬了一口。

　　卢卡斯没觉察到自己被贝拉看穿了心思，看到贝拉十分傲慢的对待芸芸找来的食物，也不让芸芸吃，就主动伸手推了面包篮子，问芸芸吃不吃。
　　又看芸芸拿了一块黑面包在手里，低头啃起来，心里才舒服一点。

　　贝拉坐在椅子，随意地问芸芸，“你从来没走这么远的地方吧？第一次来这里何种感觉？”
　　芸芸不欲提及自己的过去，就偏着头想了想，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没有王城那么喧嚣，很安静的城市呢。以前在王城听人说，德沃岗的人很会说话，也很仗义，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说罢抬起眼帘微微撇了一下卢卡斯，微微赧然。

　　卢卡斯不自觉中做了回仗义英雄，心全偏在芸芸那里，道：“我未曾出过此地，不知外面如何，但是我们德沃岗的仗义执言的名声确实不虚。”

　　莉莉丝看卢卡斯的话全在帮芸芸，突然明白自己的宝贝大小姐为什么突然倨傲起来，不禁露出些许惊讶，转而又惊叹于贝拉谈笑间识人察势的能力。于是配合起贝拉的倨傲，一唱一和的开始表演一对恶人主仆，装出一副天真的表情：“哎呀，安格尔守卫对我们的热情相帮，不得不叫我们相信德沃岗人古道热肠啊。”
　　只是这天真的表情在莉莉丝美艳的脸上怎么看都有点讽刺。

　　贝拉亦点头称赞德沃岗人的古道热肠。
　　卢卡斯表情淡淡的，看不出这位世家小姐的夸奖对他有什么激励，只站了不久，便告退了。

　　却说卢卡斯回到城头继续站岗，芸芸在屋内啃着那难吃的面包，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水，想起从前做俘虏时，自己每天心中最期盼的就是这黑面包，到了王城后再没吃过。现在重新尝过，这么就这么难吃呢？
　　原来，在将死之人眼里，这么难吃的东西，也算得上人间美味啊。

　　芸芸陷入了往昔苦难的回忆之中，没看见贝拉和莉莉丝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贝拉开口把芸芸从现实里拉出来：“芸芸，你是否觉得这个卢卡斯对你多有照拂？”
　　芸芸一时语塞，捧着啃得圆圆的面包，瞪圆了眼睛。怎么说起卢卡斯了？卢卡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莉莉丝弹了芸芸一个脑瓜崩，笑道：“傻啦？我们的小姑娘受人照顾，还诚惶诚恐呢。”
　　芸芸懵懂中觉得莉莉丝和贝拉并不讨厌卢卡斯，就忍不住说：“卢卡斯守卫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哦，那他怎么不对我善良呀？”莉莉丝一脸戏谑。

　　贝拉无奈的看芸芸窘迫的样子，出言打断了玩心正盛的莉莉丝，怕她逗得芸芸太害羞：“亲爱的莉莉，对你善良的人正在你面前呢，为难小女孩没啥意思。”
　　又说：“芸芸，你还小，有些道理可能没人说给你听。有一个道理你得明白，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和恶。如果想报答别人对你的善意，你就必须先了解别人的善意从何而来。”

　　芸芸似乎想明白了以前的一些事，和鱼尚有关的，似乎又觉得自己还是不够聪慧，只听贝拉说，“卢卡斯守卫怕是上半夜都要站在城头，你先休息，待他交岗之前，去向他道个谢吧。”
　　又听莉莉在旁提醒自己：“你一个谢，顶我们一百句称赞呢。”

　　芸芸本来在卢卡斯的善意下，对他心生亲近，在这二人提点了她之后，心里反倒沉沉的，多了一丝排斥感。
　　等芸芸依着墙打了会儿瞌睡，听到外面的夜铃声，快到午夜了，芸芸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马灯被拨暗了许多，看见贝拉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枕着侧躺在桌上的莉莉丝的胳膊，莉莉丝另一只胳膊还搭在腹部，探出的一只手和贝拉的手十指相扣。
　　她不禁羡慕地多瞧了几眼这两位睡美人，方才悄悄地走出内室。

　　芸芸垫着脚走到城岗下，城岗上的卢卡斯早就注意到了。看她纤瘦的身影攀爬着城楼，卢卡斯走到楼梯前，等芸芸走上最后几阶时，一抬头，就看到卢卡斯站在阶梯的最高处，看着她。
　　天上的星辰洒在他背后的夜幕上，他就那么站着，伸出手要拉芸芸上去，芸芸脑子里却轰隆隆的响，一时间，停步在近前。

　　卢卡斯看她呆呆的模样，微微一笑，踏下连个台阶，提着芸芸的胳膊，带她上了城墙上面。他们并排站着，看着城外那些树林，田地，沼泽，遥远的地平线，地平线上繁星密布的夜空。
　　芸芸突然不想道谢了。“这么美的地方，说那么尴尬的话，鱼尚若在，一定会骂我没眼色。”芸芸暗想，赞叹道：“今天的星星好亮。”
　　卢卡斯望着遥远的林地，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不过他很快掩去了情绪，说：“天气好的时候，天空都是这样多星子。经常看，也就注意不到今天的星星亮不亮了。”说罢轻笑了一声，似乎在替自己觉得幼稚。

　　这一声笑意，让芸芸觉得夜空的星子骤然轻盈了许多，她竟脱口而出：“卢卡斯守卫，你为什么帮我呢？”

　　卢卡斯心中隐约知道她可能来道谢，没想到她却直接问了这种问题，于是泛起难意，“我可以问你吗，为什么觉得我帮了你呢？”
　　芸芸被卢卡斯的金发晃了眼，又从天上的星星，看到倒影卢卡斯眼里的星星，“大概因为你没有那个安格尔骑士凶吧。”说罢缩了缩脑袋，“你还帮我在贝拉小姐面前说话呢。”
　　卢卡斯不高兴她这样缩着脑袋，轻轻的推了推她的胳膊，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这般恭敬，我只是个卫兵。”又凝视着芸芸的眼睛告诉她：“我虽然姓安格尔，但是母亲生前只是个农妇，我和你是身处一样的位置呢。”

　　芸芸点了点头，站直了和他说话，“我的母亲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的妈妈把我抚养长大。我的姥姥小时候和我说起我母亲的故事，我那时候不懂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芸芸说着话，看到卢卡斯的脸色沉重起来，又转言：“不过我姥姥告诉我，不用记得那么清楚，要过自己的生活，这才是母亲对孩子真正的期望。”

　　卢卡斯点头，“看来你姥姥是个智者。”
　　芸芸忍不住又说：“可是我姥姥说，夸别人聪明的人，在暗示他自己也和聪明人一样呢！”说罢突然笑了。
　　卢卡斯听她脱口而出这奇怪的道理，也随着笑了。
　　又听芸芸说：“聪明人好多，姥姥聪明是最不重要的品德了。”说罢停了话头，卢卡斯十分上道的跟着提问，“那你姥姥有没有说过，什么是最重要的品德呢？”
　　“你猜？”
　　说完二人忍不住又笑起来。

　　芸芸觉得自己傻兮兮的，但是看到卢卡斯笑着，忍不住很开心，一不留神打了个喷嚏，“阿嚏！”
　　卢卡斯方才注意到城岗上夜风很凉，自己站岗久了觉察不到，芸芸一个小姑娘未免受到寒气侵袭。
　　芸芸揉了揉鼻子，竟看见卢卡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方黄色手帕，递给自己。

　　芸芸被城岗上的风吹得晕乎乎的，卢卡斯便牵起她下了城岗，躲到墙脚下，又看她望着岗亭，手指无意间绞着那块手帕，眉间已悄然敛起愁绪。卢卡斯虽然不像芸芸这种小女孩把愁绪挂在脸上，然而也难免感受到传染的情绪。
　　她就这么回去怕是很难和那位大小姐交差吧！卢卡斯想，于是他没忍住，开始说起他所知道的城主府。

　　贝拉和莉莉丝被城门军交岗时的喧嚣扰醒，不多久就看见芸芸从屋外走进来。莉莉丝打了个呵欠，问她，“我们可爱的小铃兰，打听到什么啦？”
　　芸芸呆了呆，纳闷自己啥时候多了这外号。便开始复述卢卡斯所说的话：“最近城主又加了商税，城里人都不怎么高兴。虽然城主夫人艾丽西卡女士极力劝阻他，也没有效果。这位艾丽西卡夫人，虽是平民出身，但是聪明能干又善良大方，大家都喜欢她。哦，据说明天月亮湖庄园那里会有场比武会，德沃岗的小姐和先生们都聚在那里。杰拉德骑士明天怕是也要过去。”

　　莉莉丝听到这里气的一下从桌上跳起来，“这混蛋骑士，光吃饭不干事，他敢把贝拉晾在这里？！”
　　贝拉赶忙摁住莉莉丝的肩膀，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想到外面都是杰拉德的手下，莉莉丝一下泄了气。

　　然而天明时，杰拉德竟骑着一匹栗色大马，随着两辆马车来到城门处，开了城门，这两辆马车当即出了城，杰拉德却打了转去往岗亭，看见莉莉丝满脸怒火的站在门口。
　　杰拉德打了一个响亮的马鞭，道：“早啊，艾斯利小姐，今天怕是不能亲自护送贝拉小姐了，我得去参加我们德沃岗每年最重要的比武会。我安排了我得表弟卢卡斯送你们过去。烦请稍等。”说完踢了踢马肚子，追着那两辆先出城的马车，扬长而去。

　　贝拉悄然来到莉莉丝的身后，看着杰拉德的背影道：“前面那两辆马车是城主府的，你看那印着城岗的标志，就是拉尔夫·哈因家族的徽章。里面坐的，不是拉尔夫，就是艾丽西卡夫人。”

　　不多时，卢卡斯果然出现了，请贝拉三人前往城主府。
　　贝拉脸色森然，一句话也没说，随着卢卡斯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空空的，只剩几个下人，罗莉安代为管家迎接了她们。说派人去通知家主和夫人，有贵客远临。把她们安排住下后，就消失了。

　　贝拉住的是城主府最好的客房。莉莉丝和芸芸住在一处。芸芸跟着城主府一个仆妇桃乐丝去厨房和后院给贝拉打水。
　　这桃乐丝是个老实的妇人，问什么答什么。芸芸方知城主早几天就出城了，今早才去月亮湖庄园的是艾丽西卡夫人。

　　比武会每年会在德沃岗贵族的商议下确定时间，今年的比武会，恰好定在了今天。
　　芸芸知道这比武会，如果贵族兴致来了，举办个一个月的都有，传说中那个英俊的爱德华王子就热爱比武，到处参加竞技。他自己每年举办的比武会经常有半个月到一个月之久。
　　“真是流年不利啊！”芸芸端着水盆经过走廊，看着空空的城主府，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