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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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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昙摸着头发笑起来,果然拉着他的袖子不放了。
方一鉴放慢了脚步,小昙眼尖地看到他袖子里漏出一张手帕的一角,她轻手轻脚地拉出来,方一鉴并没有发现。
小昙偷偷打开来看,果然是那张绣着竹叶的帕子,上面还带着独属于方一鉴的皂角混合着青草的气息。
小昙偷偷笑着,把帕子塞到怀里。
方一鉴要找的人是他的好友,叫做解三春。
解三春是一名潮商,从先帝那会儿私人海外贸易兴起之后,他就开始随父出海,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年许。
他虽然长相俊美,一表人才,可是他不光吝啬,还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十分胆小,故而外人很难想象到他和方一鉴私下有这么好的交情。
方一鉴给后门的门房递过信物,便跟着带路的丫鬟和小昙一起走到小院之中。
小昙拉着方一鉴的衣角,一边左右张望。
虽然小院从外看来十分朴素,而走入里边,才发现别有洞天。
当先是一道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左右各横过花园,走在游廊上,正好可以对着两边的植物,出乎意料的是,两边居然都是栽种的果树,其中有几颗树上结着黄橙橙的大大个个的枇杷,而他们头上挂着葡萄的藤蔓,垂下来的小藤蔓上是青涩的小葡萄。
枇杷结的可真好,直把树的枝头都压弯了,几只雀儿蹲在枝头旁若无人地啄果子,也没有人驱赶,小昙看着这些小东西,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
“到时候让解大哥请你吃个够,”方一鉴安慰她,小昙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他们走到尽头,就看见地上放着一架紫檀木的大理石大插屏,转过插屏,只见背后是小小几个厅,厅外的架子上挂着笼子,上面是各种叽叽喳喳的鸟雀。
小昙走过去,摸了摸架子上的鹦鹉,鹦鹉的毛有点硬硬的,但是鸟很温顺,乖乖地在小昙手底下一动不动。
这会儿,门内走出一个年轻男人,笑吟吟地迎接他们。
这个男子个子高高的,十分消瘦,穿着一身飘飘欲仙的广袖长袍,是时下十分受追捧的瘦弱美男子。
可惜小昙从懂事起看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方一鉴这种高大威武的,所以在小昙眼里他真是太瘦弱了,一点也不好看。
男子上来拍了拍方一鉴的肩膀,“真是难得见你一面。”
方一鉴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担心给你惹麻烦,我天天来找你,看你烦心不烦心。”
小昙乖乖跟在方一鉴右边,她现在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了,因为觉得有点害羞。
小昙看着男子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
他暖融融地对她笑了一下,“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小昙揪着手指,“我是小昙。”
男人突然暗示地对方一鉴笑了笑,挤眉弄眼的,小昙懵懵地看着解三春,又看看方一鉴。
方一鉴捶开男子的肩膀,“三春,你乱想什么。”
此时正当下午,解三春邀请他们到花园里坐着谈,走到池边的一个亭子里,他一边撩起门帘,一边含笑道,“正巧了,请你们吃茶点。”
小昙看过去,只见这个亭子依靠着水池,水池之中是漫无边际的荷花,肥腻的荷叶上粉白的荷花亭亭玉立,姿色喜人。亭中的四面垂下竹帘,湖水上的风光可以隐隐约约透过帘子看见。有时候一阵风从湖面拂过,竹帘便微微抖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里清净又幽雅,可以想见在夏日夜晚听雨听风里如何清爽自得。
小昙一眼看到的是亭子的石桌上拜放着的琳琅满目的糕点,小昙说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小的只有鸽子蛋大小,十分精致可爱,大的做成各种各样的花卉,比小昙所见过的真花还要逼真。
解三春见小昙用惊叹的眼神看着一桌的糕点,得意洋洋地介绍道,“这都是如意楼的糕点,是大师傅亲自做的,只此一份,还不尝尝?”
小昙已经坐下,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奶油松瓢卷酥,细细品尝起来。
这卷酥颜色黄润细腻,上面撒着一层白芝麻。送入口中,一股松树子仁的芳香味慢慢弥漫开,慢慢回味,逐渐而至的是甜奶味,恰到好处的甜奶味既承托出松香,也使它更加悠长,相得益彰。酥卷香甜酥脆又适口,卷形蓬松,层次分明,吃过一块也丝毫不见甜腻。
小昙待要再拿,解三春已用折扇挡住她的手,“莫慌,还是先尝尝我这茶水。”
茶水是云雾,正适合配着点心食用。细嫩的茶叶泡在白瓷茶碗之中,外形紧俏秀丽,正如细眉,色泽绿润,纯净可爱,据说在泡开的一瞬能刹那舒展如剪,颜色青翠如同新叶,云气雾绕,美不胜收。
小昙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十分清醇。
他们一边喝茶吃茶点,一边慢悠悠地享受清风和阳光。
小昙酷爱奶香味,于是专挑酥酪吃,并且还特意避开了好看的花朵。
方一鉴无条件地宠溺她,还帮她夹过来比较远她夹不到的点心。
解三春笑眯眯撑着下巴,看他们两人的动作,开口道,“一鉴兄真是手脚快,这就带着个小媳妇儿了。”
小昙手上握着一只凤梨酥,认真地看着解三春,问道,“小媳妇儿是什么?可以吃吗?”
解三春坏笑地说,“就是给你好吃的,然后养大吃掉的咯。”
小昙沉思一会儿,告诉解三春,“他是给了我好吃的,可是我不想被吃掉怎么办?”
小昙用这种天真无辜的语气说出这么露骨的话,解三春好险没有一口茶喷出来,方一鉴耳朵都红了,“别听解三春瞎开黄腔。”
解三春嘴角依旧笑得不怀好意。
方一鉴赶紧在他说话之前说明了来意,告诉解三春小昙是他捡到了小姑娘,希望他帮忙找找她家的线索。
解三春若有所思说了一句,“我怎么没有遇到这种好事?”
方一鉴用手遮着脸,“大概是你太没下限?”
解三春虽然只是一介生意人,但是经过多年打拼,很有些人脉,他交友甚广,都是些三教九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官服找人,肯定是轻而易举。
“不如先在我这里住几天?”解三春建议。
来来去去不方便,解三春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小昙还迷糊得很,不知道方一鉴在为给她找寻家人忙个不停,只是知道他们要换个地方住下了。
襄城里到底要比乡下热闹多了,每日早晨的时候,小昙就能听到院子外面传来货郎的吆喝,这些人走街串巷,油嘴滑舌,据说解三春在最落魄的时候也干过这个活计。
而后天渐渐亮起来,小昙跑到院子里和花花草草站到一起,等着阳光初升,照到身上。
阳光把小昙的脸照的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清脆多汁的大苹果。
方一鉴强忍着心里不要涌现奇怪的想法,把小昙喊回来,小昙才依依不舍地走进屋里。
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去逛逛夜市。
襄城本就繁华,夜市就更显热闹,什么盆景花卉,衣帽扇帐,什么鲜鱼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仅从小昙最感兴趣是风味小吃来看,就有孝仁坊卖团子,秦安坊卖十色汤团,市西坊卖泡螺滴酥,太平坊卖糖果等。襄城的夜市在江南颇有盛名,夜市接早市,通宵达旦、一年四季、天天如此。
而快要到十五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放孔明灯许愿。
小昙围在卖灯的摊子外看个不停,方一鉴本来站在一边陪着她,刚要掏出银子买几个,突然看到从前的一个同僚匆匆而过,方一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人群,想了想,对小昙说,“站在原地别动,我去找故人叙话,完了就回来找你。”
小昙拼命地点头,眼神却只盯着漂亮的孔明灯。
方一鉴又不放心地塞了一只玉佩给她,就快步去追同僚了。
天色渐渐有些晚了,很多买了孔明灯的人都纷纷散去,小摊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小昙仰着头,痴痴看着一盏盏灯点燃后,从小摊子上升起,慢慢飘往天际。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身周只有寥寥几人了。
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缩着头形容猥琐的中年人偷偷靠近小昙,小昙刚伸展了一下手臂,就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了背,“别动,打劫的。”
这小摊子本来就有些偏僻,再加上中年人手上的刀被衣袖挡住了,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到这里。只有离小昙很久的摊主看见了,可是摊主却佝偻着腰,飞快地收拾摊子溜走了。
但是小昙一点也不慌,因为她词汇量太匮乏了,有时候就不能理解别人的意思。
“打劫?没听过,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小昙说。
中年人顿了顿,他也是第一次打劫,才挑了这么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他强忍住发抖的冲动,说,“别废话,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这下小昙算是听懂了,居然真的乖乖开始找着自己带着的值钱东西。
其实小昙身上并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值钱,她慢吞吞摸了半天。
小昙的动作稳稳当当的,反而是抢劫的中年人一直在发抖,像他们的角色被对调了一样。
终于,小昙从怀里摸出一张她最讨厌的,绣着竹叶的手帕,她用它包过点心,上面还带着点心渣子。她把它递给中年人。
中年人见到先是一喜,结果展开一看,见只是一张普通的手帕,心头大怒,刀子便直直刺上去,“你玩我?”
结果没碰到小昙刀尖就遇到阻碍了。
因为他的刀尖被两根细细的手指架住了。
在中年人眼里十分娇弱的小昙用手指夹住了刀尖,她的力道仿佛不大,可是任凭他如何用力也刺进不了半分。
中年人心头预感到不好,这时候小昙已经夹稳刀尖,往后一抽,刀便稳稳落到小昙手里。
小昙拿着刀,比划了一下,似模似样地对准他脖子,歪歪头,“打劫。”
又苦恼地问道,“是这样吗?我看不大像。”
中年人只是有一些慌乱,因为小昙刚才虽然出其不意地抢过了他的刀,可是她在他眼里还是柔弱的小姑娘。
他心一横,身体一矮,拳头直直朝着小昙肚子上打去。
然而这次更加夸张,他还没看见小昙怎么用力,就感到肚子一痛,旋转着倒飞出去了。
小昙笑眯眯地说,“我说打劫啊。”
中年人脸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慌乱,他把全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全摸出来丢在地上,转身就跑,生怕被小昙追上。
他跑远之后,小昙才走过去,蹲在地上,皱着眉毛捡了几样好看的东西揣到怀里了。
过了不久,方一鉴快步走回来,看到那卖孔明灯的小摊子早就搬走了,只有小昙站在原地,她默默地仰头看着天上飘的灯,周围的人走来走去,唯独她遥远得仿佛不能碰触。明亮的月光落在她脸上,她本就没有瑕疵的脸显得更加美好,像一尊冰凉的白玉美人像。
他此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待到她长大,不知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魅惑众生。
可惜他恐怕看不到了。
发现方一鉴回来,小昙已经转过头,对他露出浅浅的一笑。
方一鉴把手上的提着的泡螺滴酥给她,小昙接过之后,连忙讨好地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
“是一个人要玩抢劫游戏,我陪他玩了之后他送给我的,”小昙解释,“他真是个好人,下次我还要找他玩。”
方一鉴看她手掌心,她手上的东西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比如钱袋子,劣质的玉佩,手帕,胭脂等等。他一边听小昙的话,一边深深皱起眉毛:什么人才会玩抢劫游戏还送东西,不会是变态吧?
“扔了,脏,”方一鉴沉声说。
小昙最听他的话,虽然不情愿,还是嘟着嘴,慢吞吞把这些东西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