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狐妻夫人》淳于流落

3、骗局？

　　方婧婷在奋笔疾书中度过了两天，这两天方婉婵没少被自家亲妈埋汰，埋汰就埋汰吧，总比别人家好多了。

　　斋戒让很多人怨声载道，有不少外地返乡的年轻人跟借宿的主人发生了争端，听说还闹到了族长那里，双方都说自己有理，反正闹得是一地鸡毛。

　　相比之下，抄玄幻小说的方婧婷简直就是天使好么。

　　但今天方婧婷可没空再抄书，已经是斋戒的第三天，今天就会进行祭祖，时间是在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举行。

　　祭祖一般不都是选在上午九点到十二点么？方婧婷对自家的祭祖仪式充满了质疑，但良婶拿着竹筒装着清水让她喝时，她没有拒绝，反正都坚持两天了，她就坚持下去，看看这些大师们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按照惯例，今天所有人只能喝清水，别的食物都不能入口，喝了清水后要上厕所，解决好生理问题后再沐浴更衣。沐浴自然不是平常的洗澡，而是用几种特定的树叶煮的水盆浴，全身都要泡一下，连头发都要用这个水洗三遍。

　　等沐浴出来，方婧婷穿上良婶准备的粗布麻衣，腰部用麻绳仔细扎好，再给自己绑了两个麻花辫，再穿上一双草履，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怎么看都像个误入现代社会的古代村姑。

　　村姑平时都要做什么工作呢？织布采桑，看娃做饭？

　　一想到做饭，肚子传来一阵痛感，方婧婷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苦笑，原来肚子饿到极点真的会痛，她拿起竹筒又喝了几口水，企图用水灌饱自己。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下午三点，方婧婷跟着方婉婵到镇上的小广场集合，小广场挤满了人，乌泱泱一片。

　　“我们方家这么多人？”

　　“肯定不能啊，有很多都是嫁出去的姑奶奶和姑姑的后代，反正族谱里都写有名字的。”方婉婵解释。

　　“呃……别的姓也可以？”方婧婷惊呆了，一般族谱上都只记本姓的吗？嫁出去的女儿也要记录吗？那方家的族谱得有多厚啊。

　　“反正都是一个祖宗嘛。”方婉婵理所当然道。

　　方婧婷忽然意识到，方家的祭祖，并不是像大部分家族按宗法为基准，而是很另类的按照血缘关系来传承，这意味着儿子和女儿在族谱的地位是平等的，也意味着这个家族的人员比想象中大得多。

　　族长姗姗来迟，他是一个满头花甲的老人，面容圆润，看起来挺和蔼的，但方婉婵告诉方婧婷，这是方姝娴的爷爷，方婧婷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竟然狠心把自己这么好一个孙女培养成无脑的牺牲品。

　　族长站在前面说了几句话，方婧婷离得远，肚子又饿，完全听不清楚前面族长在说什么，她低头看看手表，希望早一点祭祖，再耽误下去，她有可能还没迈进祠堂呢就先饿晕了。

　　族长讲完话后就带领他们爬上祠堂。

　　是的，爬上去的，因为祠堂建在申颍镇的后山上，方婧婷早就饿得腿发软了，哪里还爬得动？可看旁边的人，一个个腿脚利索，哪里像饿了三天的样子。

　　正常比赛的人跟偷偷作弊的人同一套考卷，真的太不公平了，方婧婷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认真了，别人都偷吃了，就她自己饿着，可族长和爷爷都七八十岁的人了，饿了几天也要爬上山去，自己一个年轻人，怎么能被下去呢？一咬牙，继续坚持。

　　方婉婵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婧婷姐，我这里还有一个小面包，你要不要吃？”

　　方婧婷果断拒绝：“不用了，你吃吧。”

　　“可你三天都没吃了，用不着这样认真的，反正大家都偷吃。”方婉婵劝道。

　　“可是我现在偷吃了，这三天不是白饿了吗？我不吃！”方婧婷的逻辑十分强大。

　　方婉婵：“……有骨气。”

　　好在后山并不算高，方婧婷平常又经常锻炼身体，好不容易终于爬到了山顶的祠堂里。进去之后族长让大家按照顺序在草席上坐下，然后保持安静，维持虔诚之心，听从安排，等祭祖完之后，其他人出去等着，娇郎和娇娘则留下一同去迎接老祖，如此这般。

　　方婧婷愣住了，等等——其他人出去等着，那岂不是说她没办法留在现场拆穿那些人的把戏？这怎么行！

　　可她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她既然答应了父母，说到就要做到，不能为了自己好奇心就让父母担心。

　　她抬头看了看祠堂，发现方家的祠堂很大，足以容纳几千人，正前方是一座神龛，神龛上摆放着一对雕像，看起来像是方家的祖宗和祖奶奶，祠堂左右两侧的墙壁上，要雕刻着壁画和文字，文字还是用篆体的，方婧婷表示看不懂。

　　方婧婷注意到，神龛后面有一条通道，似乎是一处台阶，一直往上延伸，不知道通往何处，她好奇地问方婉婵，可方婉婵也不知道，祠堂平常有人看守，不能随便进来的。

　　方婧婷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赵惠仪打电话说，和方文柏已经赶过来了，现在已经下高速了，马上就到了，让她准备准备，祭祖完马上就跟他们离开。

　　看来是没机会去拆穿那些人的把戏了，方婧婷有些遗憾地想，不知道如果没有拍到证据就报警管不管用。

　　酉时一到，礼乐奏响，一行老者步行而入，他们身着一套绣着奇怪花纹的道袍，头戴方帽，双手举着一根扁平的板子，迈着奇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神龛前。

　　为首的族长，口中念念有词，身体慢慢摆动，手上的板子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摇晃着，似乎在进行某个特别的仪式，方婧婷努力地竖起耳朵，可怎么也听不清楚族长到底在念些什么。

　　似乎是一些祷告词，方婧婷完全听不清楚，旁边很多人都开始打起了哈欠，不少人掏出了手机开始玩了起来，完全不在意族长他们在做什么。

　　奇怪，怎么没看到所谓的老祖们呢？方婧婷四下张望，然后把注意力转移到祠堂两侧的壁画上。

　　壁画左右各一副，左侧这一幅，方婧婷怎么看都像是古代祭祀的场景，中间站着的那位肯定是祭司，他前面桌子摆放的是捆着的两个人，而他身后则跪着一群男女老少。在他们前方则是一座高山，山上似乎站满了小动物，看不清楚是什么种类。

　　这是原始祭祀，方婧婷记得以前看过央视相关的纪录片，专家说最原始的祭祀会用奴隶或俘虏作为牺牲来供奉给神灵，后面的时代才改用牛羊猪三牲来取代人。

　　自家的传承竟然有这么悠久吗？方婧婷表示惊喜！

　　她又将目光转到右侧的壁画上，这幅壁画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方家家族里的确还流传有原始崇拜的传统：因为在这幅壁画上雕刻的是，烈日之下，一个巨大的四脚长尾似狼似狗的野兽在引颈嚎叫，在它的不远处跪着一大堆人，兽与人的比例严重失真，里面的人才到野兽的爪子这么高。

　　蒙昧时期，人类对于野兽的恐惧让他们产生了对动物的原始崇拜，很多对人类有威胁的动物比如蛇、老虎等都被人类尊崇为神，变成人类崇拜的图腾，而女娲最原始的人首蛇身形象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不知道方家祖先最早是生活在哪个地区，崇拜的是哪个动物图腾，方婧婷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因为壁画雕刻的线条太粗糙了，实在无法分辨。她有点怀疑这两幅壁画是从最原始的壁画里拓印下来的，因为现在的雕刻技术都可以做到精雕了，哪家工人的手艺这么原始，怕是要吃西北风哦。

　　在古代只有大家族才可以举办祭祀，可见方家从前是一个大的家族……不对，不是家族，家族是封建社会才形成的社会结构，但原始崇拜的图腾文化是属于原始社会时期的，所以方家最早以前，很有可能是一个相当有规模的原始部族。

　　方婧婷被自己的猜想惊到了，如果这是真的，那这个自家的这个祭祖仪式岂不是可以去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在方婧婷胡思乱想的时候，祭祖仪式终于到了尾声，旁边很多人都开始忍不住伸懒腰，打哈欠，看来两个小时的静坐让大家很不舒服。

　　族长似乎也感觉到大家的不耐烦，举起长板，带着大家跪拜磕首三下，让大家认真向祖宗祈求，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事事顺心，合家安康。

　　至此，祭祖仪式终于圆满结束了，有些人等不及族长发话，爬起来就往外走，族长见状颇为无奈道：“今年的娇郎与娇娘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在祠堂外面等候吧，别着急下山，一会儿沾沾老祖们的福气。”

　　方婧婷遗憾地往族长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一身红色飘逸古装的方姝娴走向族长，族长面色凝重地跟对方说着什么，方姝娴严肃地点头，随后带着今年的娇郎娇娘往神龛后面的台阶走去。

　　方婉婵也在其中，她对着方婧婷招招手，方婧婷注意到除了方姝娴，其他人穿的都是跟她一样的衣服，果然方姝娴这个角色很特别。

　　看来那些老祖们就在祠堂的背后的房间呆着，方婧婷数了一下，今年的娇郎娇娘大概有二十多个左右。

　　方婧婷决定等方婉婵出来再向她打听，所谓的侍奉老祖是怎么侍奉的，她跟着人群往外走，然后四下看了看，找到了老爷子，她走过去扶着老爷子：“当心台阶，爷爷，刚才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经下高速了，应该这会儿已经到镇口了。”

　　“先在这等着，等他们出来了，我们再回去。”老爷子的眼睛还盯着祠堂看呢，十二叔祖也出来了，兄弟俩找了一个树底下的石凳坐下，眼巴巴地望着祠堂这边，那样子真恨不得自己就在里面一样。

　　方婧婷没去打扰他们，而是拿出手机来拍照，虽说现在天色已暗，光线不好，但给自己留点纪念也好，难得回一次乡下，尤其是祭祖这种高逼格的大事情，放朋友圈绝对可以吸一波赞。

　　可惜今晚有乌云，圆月被挡住了，不然还可以拍几张明月图，羡慕死城里的孩子，方婧婷忽然意识到，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呢。

　　这个举家团圆，举国同庆的夜晚，她居然站在山上吃冷风……这么想着，什么老祖什么报警都抛到一边了，过节就要高高兴兴的，正好等下下山就可以跟爸妈团聚了，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个中秋才是正理。

　　她随便拍了两张，正想发朋友圈，结果发现手机居然没有信号，尝试着打父母的电话，发现电话也打不出去，她找旁边的人问了一下，发现对方也没有信号。

　　“这个破地方，连信号都没有，我可不愿意在这儿瞎等，我先下山了。”不知道哪个人开了头，大家纷纷附和，大部分人都下山去了，只留下寥寥几个人，而这里面，只有方婧婷一个年轻人。

　　方婧婷摸了摸早就饿得放弃叫嚣的肚子，又看了看爷爷，叹了一声，没说什么。等下爸妈过来，他们就要回城里了，就再等一会儿吧，爷爷年纪大了，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次回来。

　　她举起手机正要给祠堂拍一张全景照，发现祠堂似乎被一层云雾挡住了，隐隐约约有点模糊，山上晚上会起雾吗？

　　方婧婷有点不明白，她察觉到云雾越发浓厚，将祠堂旁边的路灯都笼罩其中，灯光变得朦胧，晚风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一股若隐若现的奇特花香，随之而来的还有似有似无的声音，方婧婷竖耳倾听，似乎是有人在月下吹箫，悠远而苍凉……

　　“爷爷，你听到了吗？”方婧婷说道，可她一回头就愣住了，偌大的山头就只有她一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而刚才两个老人坐着的石凳上空空如也，整个山头一片空旷，只有山风和她。

　　方婧婷心中恍惚，忽然又觉得身旁隐约有人走动的声响，又时不时听到阵阵笑声，像极了幼儿清脆的嬉笑。

　　这也是那些江湖大师的障眼法吗？这也太逼真了吧？难怪能让老家人迷信这么多年。

　　可当她抬头一看，心里又不是那么确定了，因为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一轮红色圆月高高挂在天上。

　　而更令人奇异的是，她腹中的饥饿感，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了，方婧婷伸出手，接住被风裹挟而来的一朵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