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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   苏宅,书房。
      梅长苏点燃一支线香。
      萧景琰一身公服,正坐于席,望着那一缕轻烟升腾而起,袅袅散开:“现在我能做什么?”
      梅长苏垂了眼眸,低低吐出一个字:“等。”
      等江左盟的人在夏冬指引下冲入悬镜司;等他们全身而退;等夏江回城确认卫峥是否已被劫走;等着救出卫峥;再等着……天颜震怒之下,传召那个嫌疑之人至于御前,给予其申辩的机会,或是直接降下万劫不复的罪名。——但是,无论天子最终做出何种选择,无论他们这一次冒险是成功,或者失败,在这运筹帷幄的中军帐内,就只剩下了寂静无言的等待,因那帐中二人,其实并无选择的机会。
      一者苦心孤诣地筹谋了计划的全数步骤,人事已尽,只待天命成全,是以此时此刻,无事可做;一者一意孤行地要去做这件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却未曾在这钩罗严密的棋局上亲据一席之地,是以此时此刻,无事可做。是以,这一时这一刻,本该最关心那囚徒命运的这两人,也只能于这清静僻远的一室之间相对无言,静候着室外隐而不发的雷霆之声。
      线香燃去一半,萧景琰已开始焦虑起来;待到余者再去一半,外间却还没有消息传回,他便再也坐不住了,只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
      他焦灼不安地转身,转向梅长苏:“我就只能这么等着?”
      梅长苏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匀不出多少力气来安抚他,也只勉强提气,说出一句:“殿下有自己的战场。”
      萧景琰定定看他半响,深吸一口气,回身落座。
      ——他的战场不在巷陌之中,而在明堂之上;他的敌手不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而是捕之无形、捉之无影的暗室密谋;这一身的锦衣华服、珠冠革带,其实也并非铠甲,而是这世上最最堂皇、同样也最最经不起锤炼的的武器。
      ——他早已做出了选择,他早就没有了随心所欲的资格。
      日影渐移,终于有消息一一传来。
      一切都如梅长苏所计划的那般,线香燃尽之时,便有斥候来报:江左盟和药王谷的人均已成功撤出悬镜司,无一人陷落,因为有巡防营在外围配合着扰乱局势,悬镜司追击不及,铩羽而归。
      又过了足足一刻钟,夏江才气喘吁吁地返回金陵城,返回悬镜司。只看得一眼府衙内混乱场景,他便即刻拨转马头,赶往城内方向。悬镜司的人未得到任何指令,无一人敢擅自行动,唯有夏春跟在夏江身后,疾驰而去。
      最后是黎纲和列战英一前一后冲进屋来,喜形于色。
      ——他们得手了。
      问清来龙去脉之后,梅长苏抬头看向自己的主君,神色肃然。
      “殿下,您准备好了吗?”他问。
      萧景琰默然点头,杵剑而坐。
      “接下来,便是我的战场了。”他一字一顿,回答道。

      回府之前,听闻梅长苏叮嘱道:“此事多少会牵连到静妃娘娘,希望殿下到时候不要动摇。”
      萧景琰道:“我与母亲已为此深谈过一次,她的坚定犹在我之上,请先生不必担心。”
      “那就好……”梅长苏欲言又止,“还有……”
      萧景琰疑惑道:“还有什么?”
      梅长苏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他道,“此事以后再说吧。”
      萧景琰隐约不安,然而时间紧迫,他需得即刻赶回靖王府,等候中旨宣召,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直至离开武英殿,独行于长长玉阶上,他才于极度的动摇焦躁、以及这份动摇焦躁所带来的极度恍惚中,骤然醒悟过来,梅长苏最后那一句话,所指为何。
      ——那人怕是早就预料到夏江会对他下手,那么他是在说,希望自己能沉住气,对夏江的一切举动都置之不理?还是……
      萧景琰竟不敢再想下去。
      金吾卫统领亲率数十卫士候在阶下,在望见萧景琰身影的同时,立刻迎上执礼:“见过靖王殿下。”
      萧景琰脑中一片混乱,心不在焉投去一瞥,尚未想明白自己该说什么,先就冷笑出声,讥讽道:“刘统领,这是要劳你大驾,亲自押送本王回府吗?”
      直隶天子的执金吾并未因这一句讥诮之语而展露出丝毫不安,只安然尽全礼数,续道:“陛下口敕,瓜田李下,为殿下清白名声着想,悬镜司劫囚一案追查出结果之前,请殿下暂卸军务部务,闭府静思,进出先报于臣,臣再报于陛下知,无特旨准许,不得擅出。”
      萧景琰闻之一哂:“禁足令?刚才陛下已经同我说过了,还有什么新鲜的没?”
      金吾统领面不改色道:“没有了。殿下请吧。”

      见到梅长苏的信使之前,萧景琰其实还存有万分之一的指望。
      他想着,苏先生如此足智多谋,江左盟内又高手如云,既然早知道夏江和萧景桓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必定早有防备,说不定……
      没料得甄平对他说,夏江率兵前往苏宅,将梅长苏带走了。
      萧景琰脑中嗡地一声响,惊怒道:“难道你们就这样看着?!”
      甄平面有戚色,默然垂首。
      萧景琰便蓦地明白过来——梅长苏是自愿的。
      ——为了不让养居殿生疑,也为了……不让夏江有机会攀咬到自己身上。
      他僵硬片刻,突然间提剑而起。
      列战英尚不及反应,甄平已拦在萧景琰跟前,抱拳一揖,劝阻道:“殿下,宗主就是担心您如此行事,才特意命我来传话的。”
      萧景琰心头一揪,到底压下冲动,硬生生止住脚步。
      “苏先生……还说了什么吗?”他问,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己都没留意到的小心翼翼。
      甄平道:“宗主说,请殿下再相信他一次。”
      萧景琰讶然:“相信?”
      甄平道:“是,相信。宗主说,武英殿,是殿下的战场,悬镜司,则是宗主自己的战场,既然殿下相信他能够救出卫峥,放手任他施为,那么今时今日,也请殿下相信他能够从悬镜司全身而退。至多三日,事情便能见到转机,请殿下安心待在府中,静候结果,勿因他违逆上意,勿行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萧景琰不禁苦笑连连:“苏先生因我受难,我怎么可能安心得下来。”
      甄平垂首道:“宗主还有一句话,命我转达给殿下。”
      他抬起头,看向萧景琰,肃然正色:“旗不可靡。”
      萧景琰沉默有时,终于蹒跚回坐,咬牙道:“我明白了。”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萧景琰而言,却是着实难熬。
      他素来坚韧,不论遇上什么艰难险阻都是视若无物,从不记挂在心,这几日却表现得颇为烦躁难挨。府中诸将只当他是为了悬镜司那桩瓜李嫌疑,唯有列战英、戚猛等少数几个心腹才知道,他是在担忧梅长苏的身体。
      横竖无事,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往他跟前凑。
      只除了庭生。
      自封亲王以来,萧景琰事务繁忙,少有如此清闲时刻。这一次,他实际是遭天子幽闭于府,除等候梅长苏所说的那个“转机”之外,也无事可做,整日里除了读书练武消磨时间,便是耗在了庭生身上。
      他也有段日子没过问庭生的功课了,一问方知,庭生想学兵法,一来二去讨教到了梅长苏那里。梅长苏没办法与他日日见面,也只能丢给他几本书,再给他出几道题,让他自行探究。
      萧景琰想起那人如今身陷悬镜司内,还不知经受着什么苦楚,一时间百味陈杂,良久方道:“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老师。”
      庭生赧然道:“去年入冬后,庭生就再没见过苏先生了,手头这几本书也都看完了,飞流哥哥也没来找过我,殿下下次见了苏先生,能不能帮庭生说一说。”
      萧景琰见这孩子一派无知无觉的天真神态,更觉酸楚难过,不由得叹道:“我说有什么用,你苏先生最是铁石心肠的一个人,什么时候顾念过我怎么想。”
      见庭生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他才骤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是失言了。
      便只能勉强笑笑,岔开话题:“还有什么事吗?”
      庭生踌躇道:“殿下……三月春猎,庭生能跟着您一起去吗?”
      萧景琰茫然一瞬:“你想去春猎?”
      庭生眼中神色黯淡下去:“……不行吗?”
      萧景琰怔愣了好一会儿,仔细打量他面容。
      庭生与祁王长得并不十分相似——或许这孩子长相是随了他的母亲——然而就近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些许痕迹来。春猎之时,皇族聚集,其中颇有些与祁王相熟的叔伯老人……
      但是看着这孩子小心翼翼的模样,他也实在不忍心拒绝,便还是应允了。
      恰在此时,列战英匆匆进屋:“殿下——”
      萧景琰见他神色,知道是至关要紧之事,打发走庭生,又检查了四方门户,方低声问道:“怎么样?”
      列战英亦是知他所指,言简意赅汇报道:“回殿下,纪王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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