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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父父子子言侯语惊人,存粮外流誉王初显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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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元年,诚王萧景宣加封东宫太子,其母越妃晋为一品越贵妃。加封东宫后不久,言国舅的生辰也快到了,这天萧景桓入宫给皇后请安:
“母后,舅舅今年今年四十有五,也是个半寿整了。既然是母后您的兄长,儿臣自然应该备一份厚礼,去给舅舅拜寿才是。”
言皇后突然冷笑了一声:“你还当他是舅舅,他却从不把你当外甥。他的眼里,连他儿子豫津都没几分轻重,你又何必热面孔去贴他那个冷屁股?也就是你从前劝我为景禹那个逆子说过几句好话,他对我才缓和了几分……”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言皇后急忙岔开话题:“我听说蓝瑾病了,究竟是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母后,蓝瑾没病,只是现在一切尚不稳妥,所以未敢恭喜母后!”萧景桓话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竟然有这等好消息啊!不过等一切稳妥以后在告诉你父皇也好!”
看着言皇后喜笑颜开,萧景桓虽是陪着说笑,脑子里却如同遭了晴天霹雳:“豫津,景禹……景禹,豫津……若不是母后为皇长兄说了几句好话,只怕国舅还会冷脸对待母后……早听说父皇登基之前与国舅林帅亲如兄弟,难道说……”
“景桓啊,头三个月最是不稳妥,母后这里也有些好东西,你一会儿回府,给蓝瑾带去吧!反正现在东宫加封,你正好忙里偷闲,好好陪陪她吧!”
“谨遵母后教诲,儿臣告退。”
回到誉王府,萧景桓立刻去看誉王妃。
“殿下,医女说妾身脉相有力,说不定是个世子呢!”
“是个郡主也好,将来必定孝顺听话,若是能像蓝瑾你这样,一定是个美人!”
“妾身倒盼着是位世子,一定像他的父亲一样丰神俊朗!”
“你喜欢就好!将来本王一定给咱们的孩子请天下最好的老师,若是儿子呢,一定要让他能文能武,若是女儿,必定让她精通琴棋书画,爱妃觉得怎样?”
一边与妻子期待着未来的孩子,萧景桓一边在心中打着算盘:言侯当年游说大渝北燕东海三国,胆可震暴君,三寸不烂之舌抵过十万雄兵!但是他为人刚正不阿,若是他当年真的爱慕宸妃,那心中最最中意的必定是皇长兄。自己无论再怎么示好,这夺嫡之举终究听起来并非正道。只要能让言国舅在自己和太子之间严守中立,便是最大的造化!
言侯生辰那天,萧景桓不仅备下了了言侯的寿礼,还给喜好音乐的言豫津准备了一张上好的古琴。
自从赤焰一案后,言侯便一心问道,不理红尘俗世,连寿宴都懒得筹办。萧景桓突然登门拜寿,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你母后最近还好吧?我倒是没想到,她到底心还没硬透!”言侯话中听不出悲喜。
“舅舅说的这是哪里话?母后对儿臣向来疼爱,对一众兄弟也是一视同仁。”
“你还记得给老夫送点寿礼,难怪你母后说你孝顺!你回去告诉你母后,无论将来谁继位,她作为嫡母都是母后皇太后,我既是她的兄长,必要之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言侯此言一出,萧景桓不禁心里一惊:果不其然,言侯早已料到,景宣入主东宫,皇后坐不住了。
“舅舅,孩儿此次前来,所谓并非此事。孩儿只想请教舅父,如若父不知子,子不知父,做儿子的,究竟该当如何?”
言侯的目光一滞,突然,两道利剑一般的眼神射向萧景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孩儿自幼受教于皇长兄,却被父皇派遣去送皇长兄最后一程,叫我心中如何不痛?又如何能不畏惧君父之心?”
“你这个父皇,只要你不违逆于他,做好一个郡王分内之事,他也就不会把你怎么样。景桓,你送给豫津的琴,他很喜欢,你们年轻人能一块儿聊得话多些,就让豫津带着你到处转转吧。”
言侯府内,言豫津正和萧景桓言谈甚欢。红袖招内,夏江与秦般弱则眉头紧锁。
“誉王殿下果然目光长远,这个琅琊阁确实十分蹊跷。老夫前几日派出的掌镜使回报,说这个琅琊阁的眼线几乎遍布各国,否则也不会但凡有高手互相挑战,他们都能在第一时间得知结果。这琅琊阁里都是些童子,般若你的人恐怕也套不出他们什么话来。不知你……”
“他们琅琊阁在琅琊山上,里头又都是些童子,难道不用吃饭吗?我红袖招的人若想从那些个送菜的人口中套出些什么话来,那也是小菜一碟!听说两个月前,他们那儿送进来一个浑身白毛的怪物,发起狂来,还要喝人血,十分可怖!有一个人隐隐听到什么,火寒之毒,不知夏首尊可曾听说过?”
“竟有此事?看样子,老夫得回去查查医书古籍。依我看,陛下在赤焰一案后,必定更加迷信制衡之术。放眼在世的皇子,也只有誉王能够制衡太子。东宫加封,只怕誉王殿下,也快晋位亲王了!关于琅琊阁的事情,你一定要尽快告诉誉王。”
誉王妃有了身孕的消息,在一个月后不胫而走。这是第一个皇孙,梁帝大喜,加封誉郡王为双珠誉亲王。
秦般弱以谋士的身份,时常出入誉王府。琅琊阁的眼线遍布各国的消息,自然也递到了誉王手中。
“殿下,虽然这琅琊阁眼线遍布各国,可是琅琊阁声称绝不介入朝堂事,只问江湖,您看这……”
“哼!说是只问江湖事,难道这江湖人都无君无父吗?赤焰一案,我大梁损了七万北境军。这些江湖人自谓武功高强,又有几个像蒙挚那样为国效力?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身武功!”
“殿下,话是这么说,可是想要入朝为官,这九品中正考核,那些江湖草莽如何应对?”
“现在士族门阀子弟全都是文不思政武不思战,偏偏这九品中正考核又看中门楣,确实是一大难题。般若,有劳你你把常去红袖招还有附近几个妓馆的世家子弟记录下来,这对本王大有用途!”
元祐元年,九月十六,誉王妃诞下世子,梁帝赐名萧承宇,以后孙子辈皆从“承”字。
元祐二年,实乃多事之秋。三月,南楚兴兵北上,云南穆王爷战死,年仅十七岁的霓凰郡主披挂上阵,杀退敌军。从此,霓凰郡主指天为誓,待幼弟成年继承王爵之日,她才会卸去铠甲。
七月,南方大旱,千亩良田几乎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梁帝命誉王从户部支出银两,主持赈灾事宜。
誉王虽然年轻,但是几个梁帝指派辅助赈灾事宜的老臣却是轻车熟路,赈灾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梁帝正要夸奖誉王办事得力,要给他加赐王珠,没想到江南突然传来消息,发生了严重的灾民暴乱。
虽然地方上表,说的是刁民贪恩,现在暴乱已经镇压。但是萧景桓却上表称,他主导赈灾事宜,难辞其咎,愿亲自前往灾区安抚灾民,探查赈灾状况。
誉王自己开口,梁帝也不好驳回。临行前当晚,萧景桓怀抱着儿子,眼中是无限慈爱的笑意:“宇儿,叫父王,快叫父王啊~蓝瑾,咱们的儿子看来是长得像你,将来只怕是丰神俊朗,倾倒天下女子了!等我办完差事回来,就给儿子找全天下最好的师傅,要授他一身武功,还要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教他……”
“殿下,妾身害怕……”
萧景桓一只手揽过王妃的肩膀:“你怕什么?本王不过是去巡视灾区,又不是上阵杀敌,不会有事。”
“妾身……妾身是担心,曾经金陵城中那个最光芒耀眼的少年,后来却……”
“不许胡说!我是这孩子的父王!我以皇族之血起誓,必定护得孩子个个平安!”
看着王妃和孩子入睡,萧景桓起身,走进了那个他常与秦般弱商议的后殿。
“向父皇请命亲自去灾区,是你的主意,现在告诉本王,为什么?”
“殿下也知道,与太子公开作对绝非夺嫡正道,若是在朝堂上形成党争之势更是犯了陛下的大忌。殿下最应该有的姿态,便是愿为君父,兄长分忧。只是,般若和红袖招的人大多身在金陵城中,各地力量实在有限。般若也曾听手下提起,赈灾款项,大多是被各级官员中饱私囊,可究竟如何中饱私囊,只能殿下亲自去查探了。”
“难为你的苦心,本王知道了!太子身为储君,只能坐镇京中,眼下众臣虽然听命于他,却各怀鬼胎。本王此去,看似费力不讨好,实际确实大有裨益!”
坐上了返回红袖招的马车,秦般弱捏紧了璇玑公主留给她的锦囊:“师父,玲珑公主殿下,誉王殿下他,他已经走上了两位公主期许的道路了!我是真想告诉他……”可她又突然想起,夏江对她的嘱托:“眼下誉王殿下绝不能有任何违逆君父的表现,心里想着也不行。陛下老谋深算,诛心之术他如何不懂?这个锦囊,我们必须在最紧要的关头,让誉王殿下因此生恨,好作致命一击!”
今夜,或许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大梁皇宫,养居殿内,梁帝正在召见夏江。
“夏卿啊!景桓这孩子到底年轻,不知事。朕给你一道密旨,你派两个掌镜使,一个先去江南查探灾民暴乱的原因,一个暗中跟着景桓,探查到的一切,立即向朕奏报。”
东宫之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景桓呀景桓,还真是自找苦吃!灾民暴乱,还不是因为赈灾款项被各级官员中饱私囊了?他还要这么费力不讨好地去查探,不是抢那些地方官员的饭碗吗?”萧景宣笑道。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黑色斗篷,悄悄走入了正殿。
“殿下!”来者正是新晋宁国侯谢玉:“卓鼎风父子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誉王这次巡视江南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殿下的眼睛。另外,这是殿下命我去民间寻来的药方。”
“太子妃娶来都快五年了,竟然是个不下蛋的鸡!景桓倒是占了先机,儿子成了皇长孙。本宫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被他压过一头去!”
巡视江南,可谓触目惊醒。出发后不久,萧景桓便派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随从,继续坐着原来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前往江南。而他自己却带着季师爷,灰鹞还有几个武功不低的随从,乔装成路过的商人混入了江南地界。一路上,用来赈济灾民的粥棚,里面施舍的简直就是米汤。好些女孩子为了安葬饿死的父母,竟然甘愿卖身以换取一副薄棺。
萧景桓虽然心中恨极,却仍旧不动声色:“老爷,您看这情景,上面拨出来的钱粮,到底有多少到了灾民手里?”为了避免麻烦,萧景桓让季师爷扮成商队头领,自己则扮作随从。
“这个我不敢断定。不过,能有四成应该就不错了。”
随后,萧景桓等人,一连拜访了江南地界的几大商户,再与当地的小商小户,平民百姓混了几天。让他们吃惊的是,前几年分明是丰年,各级州府应该都有存粮。可是到了这紧要关头,官办的粮仓里竟然一粒米也拿不出。原来,州府采买的价格低,但与大渝北燕交界的州府内,倒卖粮食的价格都极高。粮商为了从中获利,都会想办法将粮食运到边境州府倒卖,他们的开价远比州府要高,农民自然也更愿意将存粮卖给粮商。州府发现后,却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与粮商分利。
微服私访毕,萧景桓立刻带着随从赶上了原先的大队,自己重新坐回车内,以亲王的身份走进了江南州府。他命各级府尹交出赈灾款项去向的账本,季师爷领着三个手下核算了三天三夜,最终告诉誉王,这些账本全是假账。根据他的推算,真正用到灾民身上的赈灾钱粮,恐怕不到户部拨出的三成。而各级州府具体如何盘剥,他们也算出了大致的盘剥手段和钱粮的数量。
“真是好手段!还真会给本王出难题!要是彻查江南灾民暴动案,这一个个州府大员,只怕都得关进刑部大牢!那这江南州府,还不得乱成一锅粥了?”萧景桓忍不住,重重地砸了一下案几。
“殿下,老夫以为,这盘剥赈灾钱粮事小,可这将存粮倒卖给大渝北燕,往重了说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啊!谁人不知咱们大梁物产丰饶,大渝北燕虎视眈眈,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种不出粮来。这些粮商竟然敢把存粮运往敌国,实在是罪无可恕!”季师爷说道。
突然,只听得“CHU”地一声,一枚飞镖突然钉在了誉王眼前的案几上。
“慢着!上面有字!”誉王将飞镖上绑着的一张绢布取了下来,之间上面写着“子时,东城门北出五里,粮车外运!”见此字条,萧景桓哈哈大笑:“这江南州府府尹张大人也不知睡下了没?咱们就顺势,到东城门外一游吧!”
按那飞镖上绢布所书,果然捉到了偷运粮草出城的车队。
“张大人,本王三令五申,江南州府内,存粮三石以上者需按官价卖出一半库存以赈济灾民。前几天是谁说粮商商户家一点存粮也没有了?”萧景桓手指着粮车,质问道。
江南州府府尹张晏,看着被扣下的车队,冷汗直流。
“这是谁家的车队,既已扣下,还不赶紧给本王查?”
从车队所属的粮商大户家中,抄查出了好几本记录了将粮食倒卖入北燕大渝,以及后续与府尹分利的账本。
“原本以为你们只是克扣盘剥赈灾钱粮,可是这倒卖官粮,实在罪无可恕!张大人,还不赶紧把这账本上所写签押之人扣下?季师爷,立即表奏父皇!灰鹞,你带着一应人证物证,火速赶往金陵,交由刑部立案侦查。本王随后就到!”
看着誉王派出的人马,一直躲在暗处的夏春和夏冬,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师哥,除了我们,仿佛还有别人跟着誉王殿下,是不是?”夏冬问。
“的确如此,但没和他们交手,我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天泉山庄的人。不过,在誉王殿下微服私访的时候,他们似乎没有跟上。”夏春回答。
“说的也是,论查案,什么人比得上咱们悬镜司!咱们也赶紧回去复命吧!”
而城郊之外,卓鼎风父子却是另一番模样。
“爹,会不会就是他们微服私访的时候出的岔子?”卓青遥问。
卓鼎风叹了口气:“那还用问?要不然就他们这些人,能想到大半夜的出城门去抓偷运粮食的车队?肯定是咱们跟丢那会儿他们问出什么来了!咱们这一趟出来,没被发现吧?”
“应该没被发现,不过还真没想到,这誉王可还有两下子,咱们赶紧回去禀告谢大人,太子殿下只怕以后要小心了!”
在返回金陵的途中,萧景桓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若是此案彻查,后果会是什么,那是他的父皇绝不会允许发生的。但是已经发生了灾民暴乱,他查出来的,又是盘剥赈灾钱粮,又是倒卖粮食给敌国,如此大罪,怎么可能雷声大雨点小?
这些人里,哪些人该罚,该怎么罚,还得看他的父皇如何处理。
“景桓,你看这个江南州府私自允许粮商倒卖粮食一案,应该如何处置?”萧景桓回京复命时,梁帝问。
“一切当然应该交由刑部主理,只要按我大梁律法,秉公处理便好。”萧景桓不痛不痒地答道。
“秉公处理便好?要是秉公处理,你让朕上哪儿再去找那么多州府的官员,立即走马上任?”梁帝其得将卷宗重重往案几上一摔。
“父皇息怒!是儿臣鲁莽了!”萧景桓立即跪下认错。
“你起来!朕又没说这是你的错!景宣,你说,该怎么办?”
“儿臣以为,这账本上签押之人,物证已在,罪无可恕。将这些人缉拿归案后,应严加审讯,务必让他们供出主谋来。这个主谋,必须从严处罚,最好是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听太子这么一说,誉王心中暗道:他倒是会说话!此案主谋是谁,要怎么找出这个主谋,统统不是他这太子的分内之事,他自然可以不痛不痒地和稀泥。可是此案的细节,太子按理来说应该是一无所知,他如此对答如流。看样子,太子肯定在暗中监视自己。
历时一个月,刑部的案卷终于下来了。有品级的地方官员,只有江南州府府尹张晏因私自允许粮商倒卖粮食给敌国,被处以流刑,流放岭南。还有几个郡县的地方官,也因盘剥赈灾钱粮被革职查办。看着被查办的官员名单,再对照着自己巡查江南州府时所记录的官员名单,萧景桓长叹一声:“父皇,儿臣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