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里的小确幸》棘坷

10、第 10 章

　　放了吴博宇的电话，林原悉正往腿上套假肢，我把那东西拿过来，说：“别老穿了，你那块儿的皮都硬了”
　　林原悉顿了顿，把假肢搬到一旁，扭头看我：“有事吗？”
　　“没事儿，就是问我想不想一块儿出去”
　　“现在让司机送你过去，来得及吗？”
　　“不用，我又不去”我不喜欢和吴博宇那帮人玩，太闹腾了
　　哪知我刚说完，吴博宇又发来了微信，一个语音，我点开了放在耳边没有反应，正想看看怎么回事，哪知竟然公放了出来：“那要是只有咱俩呢，你去么”
　　“要是只有咱俩，不更奇怪了么”我笑着回了这么一条，扭头发现林原悉正看看我，欲言又止。
　　“他爱喝酒，我怕被他灌”我解释
　　林原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从长椅上蹦下来，用双臂将假肢夹在胸前，我也站起来，和他一起往外走。
　　“你这一年得长了10厘米吧？”
　　“没有，7厘米”
　　“那也挺多的了”
　　他斜着头仰视我，笑笑说：“但是不穿假肢，还是会很矮啊”
　　“你不能这么比”我往下一跪，也用膝盖着了地，抬着头看他，说：“你看，你比我高不少吧”
　　林原悉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话，他没有穿T恤，如果不是假肢的遮挡，此时他的胸膛会一览无余地在我眼前。空旷的泳池里只有跪在地上的我和他，彼此相顾无言，他一直低头注视着我，而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完了，我的这个举动，好像要出大事。

　　林原悉把胸前的假肢丢到一旁，砰地一声
　　“何宣”
　　他才一开口我就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随之而来的是想逃走的冲动。哪知刚起身，肩膀就被他的残臂按住，以我的力量和高度完全可以挣开，但我没有
　　“小鬼，怎么突然叫我名字？”
　　他的另一只残臂也放到我的肩上，膝盖交错往前移了移，眉头皱紧，却更好看了
　　“我有话跟你说”
　　几乎是本能地抗拒被一个小四岁的男孩表白，我替他说出了口：“你喜欢我？”
　　不出所料，他先是愕然愣住，随即更加认真地用他那漆黑深邃的双眸注视我的眼睛，沉沉地点头
　　“一年前，我就喜欢你了”
　　“我大概……能猜到……”我也谈过不止一次恋爱，我不傻，能分清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推动着去做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比如林原悉在一年的时间里学会了用假肢走路，扮成健全人的样子再来见我
　　或许是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也或许是他自己太过紧张，林原悉手臂的残肢在我的肩上摩擦，那两个小团子和腿上的一样，并不光滑，厚厚的茧蹭在我的肩背上，又麻又痒

　　我往后一退，他两条短短的胳膊便从我的身上滑落下来
　　“何宣……姐姐……”他朝我伸着短臂，像是一个渴求温暖怀抱的幼童，“我这么说，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何止为难，又多于为难。我预料中的事，在我潜意识里承认却又纠结着抗拒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我喜欢他吗？不喜欢吗？

　　“原悉……”我稳了稳呼吸，坐在地上抱膝看着他，“我以前……不再教你的那段时间，的确也想过，我是不是对你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可、可是我”
　　“可是什么？”他着急了，毫无目的地挥动他的两截手臂
　　“我想，如果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今天的话，我也许会多考虑考虑，可是一年过去了，我已经把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我觉得，我不能和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弟弟在一起”
　　“只是因为年龄吗？”他问完这句话突然笑了，“如果我说我可以逼自己变得很成熟很成熟，你会接受吗？”
　　“我……”
　　他相貌清秀，他温柔内敛，他父母的钱足以他挥霍一辈子，可在内心深处，我对接受一个重度残疾人的胆怯，远远超过了他所有的好
　　这低劣的自私，低劣的恐惧，我不想被林原悉逼着承认
　　“你别问了”
　　我猛地站起来向浴室门外走去

　　“何宣！何宣！”他迈开了两条大腿，膝行着在我后面追，像极了一年前他披着浴巾叫我“姐姐”，向我认错。但这一回，错的不是他。
　　“如果我有四肢，你会接受我吗？”
　　双腿像是被什么拉住似的，我定在原地，呆若木鸡。我是多么过分啊，让林原悉说出这样会深深刺痛他柔软内心的话
　　“你告诉我，告诉我就好”他从后面追了上来，双臂环住我的腰，我能感到他的头顶着我的腰，能感到他努力踮起残肢想再往上靠一靠。
　　有那么一刻，我真想蹲下来抱住他。但我没有。林原悉没有双手，他两个光秃秃的残肢在我的腰上根本挂不住，我握住它们用力往下一扯，林原悉就拿我无可奈何了。
　　“别这么想，你……很好，不是身体上的原因”我说了假话
　　“不，一定是的”
　　我怕他被我伤到，欺骗着自己，也欺骗着他，说：“不是，不是”

　　我用尽全力跑了出去，躲进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顾不得擦干还湿着的头发，匆匆忙忙跑出他家。
　　林原悉追不出来的
　　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没有追出来

　　他家这片别墅区很难打车，我沿着小路走了很久才上了公交，翻了半天发现没有公交卡，售票员吼了三遍去哪，我才含含糊糊报了站，我的心里太乱，耳畔全是他的声音——

　　“那如果我有脚呢？或者有手？一只手是不是也足够了？”
　　在我跑出去的最后一刻，林原悉的这句话像噩梦般地缠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