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荣歌》穆子夭

4、相依

　　大年初一一早，原该是上山祭拜的时辰，百姓却突然得了噩耗，昨夜慕荣大将军起兵，堂堂皇城竟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被攻下。

　　皇帝昏庸，整日沉迷酒色，不问朝政，慕荣光一路顺利无阻碍地走进皇宫，甚至直接到达皇帝寝室，路过的地方几乎连一个侍卫都不见。偶尔有逃跑的奴才们看到气势汹汹的慕容光，无不跪下饶命。这些人一是惧怕大将军威严，二来，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慕容光手握重兵，而且早已是朝堂之上真正掌握实权的主宰。这样一来，竟是没有一个人敢挺身阻拦。

　　没人知道昭仁宫内发生了什么，直到慕容光踏出寝宫，手里拽着黄色诏书。他说，皇帝司马誉自觉对不起天下百姓，禅位让贤于慕容光，已自刎于昭仁宫内谢罪于天下。

　　皇城内一片萧然惨淡，嫔妃奴才们的哀哭声响透天际。

　　一场大雪骤然自昨夜开始降下，无休无止，似要将前朝罪孽一洗干净。

　　此次改朝换代没人敢说一个反字，似乎一切顺理成章，没有占上丝毫血腥气味。

　　慕容府得到消息更早一些，小院的将士们退下时，天还未亮。

　　在脚步声渐渐走远，火光渐渐消失时，荣歌便知晓，慕容光成功了。不日，待登基上位，这天下之主的名号就会正大光明为他所有。

　　她安慰了心慈和风儿，叫他们放宽心，交代过几句后，便在风儿复杂的目光中走出小院。

　　前厅里聚集的夫人小公子们应该也得到了消息，之前的担忧放下，此时怕是正为自己以后的光辉未来欢欣鼓舞呢。

　　她刚走出院子不久，一身盔甲战袍的男子就迎面向她走来。

　　荣歌停下步伐，上下打量了几遍面前这个俊美却面如冰霜的男子，笑说：“没想到这人间普通的战袍到了你身上，也可以穿出天神般的气势来了。”说完，又感叹到，“不知那些被你迷得七昏八素的姑娘们看了，会不会啥也不顾的就倒贴上来。”

　　陆吾无语，这什么时候都还记得开他玩笑。

　　他瞪她一眼，狠狠说到：“如今慕容光马上就要做上人间的帝王了，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做个身份不明的夫人吗？”

　　荣歌无所谓的摇摇手：“什么身份不明，如今他做了皇帝，你这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马上就要加官进爵，说不定还能得个什么王爷将军做做，我可是你妹妹，如何又会成了身份不明之人？”

　　陆吾蹙眉，没有再说话。

　　其实荣歌知道他说的身份不明是指什么。

　　回忆追溯到两人还在人间游荡的时候。

　　人间历时四年前，那时荣歌和陆吾来到人界已有差不多二十年了。

　　本来荣歌最初打算独自下界，好好体会下这人世百态，可临出昆仑之前，西王母硬是以自己身无丝毫法力，唯恐一个不小心弄死了自己，岂不是白白浪费她万年冰封昆仑之苦，令昆仑蒙羞为由，强行要求陆吾与她同行，否则一辈子也别想再离开昆仑一步。

　　无奈，荣歌自此开始了她纠心的旅程。不，应该说是他们的旅程。

　　一开始，还算风平浪静，当然，这前提是要荣歌刻意自动屏蔽了周围那些羡慕嫉妒恨，仿佛要杀了她而后快的目光之后，才能成立。

　　陆吾相貌身材太过出众，荣歌不止一次提及希望他能改变一下容貌。

　　可陆吾说自己堂堂一神君，化身时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有变的必要。再说自己本是神兽，何须连变个人形都要她来管。

　　荣歌也无法强迫他不是？说不定此神君就有喜欢被人围观，引人注目的癖好不是？

　　只是辛苦了在他身边相貌平凡且没有特殊嗜好的她了。荣歌想。

　　于是他不仅不变，并且每次只要人一多，就特意和她站得更近些，那些原本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神立刻化为千万把尖刀刺得她几乎吐血身亡。

　　想起他们在昆仑时，她总是时不时挑逗，调笑他闷骚。荣歌悲剧了。

　　报复，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报复！

　　有一次，他们走在大街上，荣歌正沉浸在对自己的无限鄙视中，十几年来，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抵御寒冷闷骚和白眼的能力越来越强。

　　突然，从旁边一家小店内冲出一个娇小女子，她相貌生得好，饱满圆润的额头，大而灵动的双眼，一张樱桃小嘴一开一合，可能赶急了，正不断喘息着。

　　“你这丑妇，整天缠着陆哥哥，好不要脸！”她抬头，目光泼辣，张口就朝荣歌一顿谩骂，“看你样貌丑陋，怎的还如此不要脸？莫不是痴心妄想陆哥哥会喜欢你？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陆吾和荣歌沉默。

　　“喂，她说你是天鹅。”她伸手捅捅旁边面无表情的陆吾。

　　一边的小姑娘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她，目瞪口呆。

　　“那你岂不是癞□□？”陆吾无语，淡淡地回她一句。

　　荣歌囧。

　　她真是冤枉啊，虽然她长得的确平凡，但也不至于被说成是相貌丑陋，可是现在有个绝世大帅哥在身边衬托……荣歌哀怨，这癞□□和天鹅的比喻吧……还真是蛮贴切的……

　　不过荣歌是谁，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岂能让陆吾一个人逍遥。

　　于是她伸手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知道我哥英俊潇洒，喜欢他的女子可多了呢，像你这样敢说敢做，泼辣刁蛮的，也算独特，我喜欢！”荣歌突然出手推了她一把，直直把她推到了陆吾身上。

　　陆吾立马伸手把她接住，小姑娘脸蛋红得简直能在上面煎鸡蛋了。

　　趁小姑娘还没回过神来，荣歌大手一挥，十分慷慨地说：“作为妹妹，我就把我哥交到你手上了，他花花心眼可多着呢，你一定要好好地看好他，记住，千万！千万！不要离开他半步啊！”

　　说完，荣歌扬长而去，身后传来腼腆还带着明显欢愉的声音：“妹妹，我会的，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荣歌满意极了，心想，这回，逛街也好，游湖也罢，总算是能一个人好好乐乐了。再不用每天忍受发情期的小姑娘们的仇视了。

　　荣歌心情好了，看啥啥好，天色晴朗，风清气爽。

　　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自从陆吾离开后，荣歌便开始了她平凡的小日子。

　　荣歌前世不曾离开过东海的生活范围，即使每日都要来回出趟门，万万年来也只是重复独自走在那条道路上。那时的她一心里只系在一个人身上，纵使日子再无聊，也觉得这便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了。

　　可惜，或许是当真一个人存在的太久，当光芒出现那一刻，才会恍然错把温暖当做了爱情。

　　来到人间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生命从没真正开始过。太多人情世故纷纷印入眼中，刻进她空荡荡的心里。这短短二十年，竟比她过去万万年来的日子更加充实富足。

　　当然，如果没有陆吾在一边不停散发男人魅力的话……

　　这不，陆吾离开后，荣歌真正平凡了。不会再有吃饭免单的情况，不会再有那么多招人心烦的目光，与不会再有人半路拦截。

　　她偶尔四处游走，偶尔在沿途独自欣赏风景，有一日，遇到了受伤的老头子，她花大把力气送老人回村子，老人为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还留她在家中住上一段日子。

　　老头子有个糟糠之妻，一脸慈祥。她曾在深夜进入荣歌的房门，为她掩好被角；她曾在吃饭时把菜中少有的肉末全部细心地挑进荣歌碗中；她曾说，荣歌长得像极了自己已经嫁了人的女儿……她说，不知女儿在婆家有没有受了欺负……说这话时，老婆子眼泪盈眶，可能想起了女儿出嫁时的景象，眼里又是一阵阵温柔与幸福。

　　荣歌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很多夜里，她一个人坐在床边，默默想，如果她也有父母，如果她也有亲人，是不是在她出嫁时也是这般为她高兴，是不是在她受了委屈后也能这般为她担忧……

　　可惜好景不长，一月后，荣歌告别了老妇和老头子，刚在树林里发现一条小河，正在她饮完水站起身来，准备继续赶路时，一抬头，就见陆吾脸色阴沉地站在她身后，荣歌吓了一跳。

　　“吓死人了，你怎么就回来了啊？”

　　陆吾脸色臭的让人看了害怕。

　　荣歌摸摸头，打哈哈道：“嘿嘿，来得好，来得好。”她连忙退了几步，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寻找什么，河边很安静，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

　　她小声嘀咕道：“那小姑娘看上去挺厉害的，怎么才差不多一月的时间就被甩开了。”

　　陆吾耳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听到荣歌的嘀咕，更是恼怒不已。这几日那烦人的姑娘没日没夜地尾随他，如果不是在她身上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灵力妖气，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什么妖怪变的，身上像是被下了跟踪术，不管他走到哪里都能跟到哪里。整日叽叽喳喳，烦不胜烦！

　　“你以为凭一个凡人就能困住我吗？”

　　“我说，陆吾啊，好不容易下凡一趟，人家小姑娘喜欢你，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这姻缘辜负得多了，可就失了福气了。”

　　“不需要。”他脸色一沉。

　　荣歌觉得这陆吾守了那么多年的昆仑，如今又被西王母打发来守她，怎么就不会厌烦呢？多少好姑娘就这么白白错过，真是不开窍得很。

　　忽然，丛林中渐渐传出激烈打斗的响声，夹杂着闷哼和噗噗倒地的声音朝两人所在的河边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