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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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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医务室的老师给我测完体温之后焦急地对送我来的同学说“赶快送她去医院。”
我以为我只是发烧。可是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我在医院里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醒来之后就看到病房外爸妈焦急的身影。
我眯着眼睛，医生不知道我已经醒了。他走进来轻轻地把温度计放在我的掖下，过一会又拿出来，说：“这可不好啊，她的烧还没有退，如果高烧持续不退，恐怕会影响她的智力。”
接下来是爸爸的声音：“医生，她的脑膜炎是发烧引起的吗？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脑膜炎？我想起生物老师以前曾提过这种病。可是只有婴儿得这种病的几率才比较大啊。我怎么会……？脑膜炎这种病如果长时间不能接受治疗或者治疗后高烧依旧持续不退就会有影响病人智力的可能，更严重的会导致死亡。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发烧的时候还能想起这么多事情。也许这是因为我开始好转了。
“总之这些天家长一定要留下陪她。前几天我们这里就有一个婴儿因为这个病……”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参加高考，我还没有去上海。我不能让自己在还没完成梦想的时候就香消玉陨。我想着，眼泪争先恐后地向外奔涌。我挣扎着坐起来对妈妈喊道：“妈妈，救我，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妈妈坐在我的床边，流着眼泪说：“没关系的，小水不要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妈妈，我会不会死？”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担心那么多了啊。快睡吧，明天醒来就会好了。”妈妈拍拍我的头。
我听话地躺下，听到爸妈的关门声后我就又爬起来了。我从外套里翻出了手机给嘉林打电话。我怕要是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嘉林，你在哪？你能不能来看我？……我得了很严重的病，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我一边说着一边呜咽起来。
“小水，我现在就在医院楼下，我马上就上去看你。”
嘉林很快来到了我面前。可是我眼前的他却显得那样不真实。
我又一次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嘉林，我怎么办啊？你看，我现在都动不了了，我没有力气了。”
嘉林在我的床边坐下，微笑着说：“小水，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好的。你看，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水果，等你好了，我们就把这些水果全部吃光。”嘉林说着，露出了孩子般明朗的笑容。
“嘉林，我会不会死？”
“怎么会？小水不要胡思乱想。”
“嘉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潇潇现在怎么样了？”
“……恩，我们已经，分手了。”
期待的心情在我的心底油然而生。我想我真不是个好女孩，但我依然控制不了，试探性地问他：“那么……嘉林……你喜欢我吗？”
我知道我的希望不大，但是我还是想尝试，因为在他面前我只是笨蛋。
嘉林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地为我抹去脸上的眼泪，点点头说：“恩，我喜欢你。”
够了，够了，只要有你这一句话我病死也值得了。
我看着他闪亮的眼睛说：
“你看过《2046》了吗？”
他依旧眼中含笑地静静点头。
“在以前，当一个人心里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又不想告诉任何人，他会怎么做？
他会跑到山里，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将秘密告诉那个洞，再用泥土把那个洞封起来，这秘密就永远没有人知道。”
我说完这段话以后他竟然真的像电影中机器人一样，举起了右手说：“把我当成那棵树，告诉我那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我不敢看嘉林的眼睛，我怕我看到他眼中的笑意犹如浮云一般飘散开去。
沉默，我们一起保持着沉默。
“好好休息吧。已经10点多了，我要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他站起身。
“嘉林……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重新坐回到我身边，温柔地拍拍我的头笑着说：“乖，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恩……你，路上小心。”
泪水又一次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嘉林，你是不是永远像《2046》中的机器人一样只会用温暖的眼神看着我，满足我的一切需要。但是除了爱……
我最终还是离开了让我感觉害怕、不安的医院。我对那里的白色感到恐惧。我真怕有一天这个世界会把我独自一人遗弃在一间雪白的屋子里，没有摇滚乐让我在疲倦时发泄，没有电影让我在孤独时流眼泪，没有手机让我给嘉林发短信。有的只是半篇半篇未完成的文字随意丢在地上，还有一台闪闪发光的电脑木然地瞪着我……
爸妈也很快回了外地。他们真的很忙。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努力都是为了我。妈妈总是说她不希望我将来像她一样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这番话未免太过俗气，但是它却是每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最底限的期望。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强迫自己读很多的书，做很多的习题。
回到学校后，我看到了同学们欢迎的笑脸和老师们疼惜的目光。可是我却无法像以前一样安慰他们说：“我没事，没事的，你们不要担心我，不用担心我的。”因为我的心时常游走于现实之外。我想我是摆脱不了得不到嘉林的爱的阴影。
两个礼拜之后班主任突然叫我去和她“谈心”。虽然在这之前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错的地方，但我的心还是在不断地打鼓。三年来班主任从来没有找我单独谈过话，这次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止水，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吧？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一直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你。”这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姐姐对任何人都是那样客气。
“恩，老师我已经没事了。”
“头疼病治的怎么样了？”她和善地微笑。
“还在吃药。最近也没有再疼过。只是仍然会失眠和做梦。”
“这些天不断有老师对我说你上课的时候心不在焉。开始我一直以为是你的精神状态不好导致注意力不集中。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想问你，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交。”
“那么，你是不是有了这方面的心事？”
“我觉得我没有。”看着眼前这位大姐姐，我真不忍心骗她。但是我不能把我和嘉林的事告诉任何人。我不想给他找麻烦。
“这样的话……好吧。你的爸爸妈妈一直都没有回来看你？”
“他们，很忙。”
“那你可要多照顾自己。不要想太多。你现在唯一定的任务就是学习，感情的事不是你现在应该烦恼的。上了大学以后可以交个男朋友，但是现在……”
“老师，我不准备结婚。”我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姿态。可是她却皱了眉头。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这种想法是不正常的你知道吗？”
“恩。可我却不这么觉得。”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生了这个念头的。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确切一点的答案的话，那么大概就是有一次，我在去学校的路上看见一个体弱瘦小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在街上来回踱步。那个女人好像很穷的样子。那时我就突然想：我不要结婚！
我说我不要结婚其实是不想像我看到的那个人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地只是抚养自己的孩子。
“止水，你知道吗，其实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
“是吗？可是我觉得一个人也很好啊。”
“你想想，你一个人能做什么？买一大堆零食，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独自享受？最多也只能和朋友一起出去聚一聚。但是这都是太小的快乐。”
“我……不懂，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也许这和你的家庭有关。有一位老师曾经对我说过：‘当一个人生活中过多地缺少爱时，可能出现两种结果。一是付出一切努力去爱别人；一是永远等待别人来爱他。’”
“这个，我想我也不懂。”
“好吧，你先回去吧。记得照顾好自己。”她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疾步走出办公室。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这样的虚伪。回想老师刚才说过的话我很遗憾自己不能无私地成为前者也不能狭隘地成为后者——别人对我的爱我总是感应不到；我对别人的爱，别人亦接受不了。
那天之后我又回归了以前的生活。每天吃许多垃圾食品，反复地做许许多多不同的习题。看到嘉林时我只对他淡淡地微笑。我们也都默契地从不提及在医院发生的那件事。这时我想，如果我不能和嘉林在一起，那么即使我只是每天看到他含笑的眼睛我也是幸福的。
我的生日在5月20日，是星期天。这天，嘉林和诺凡都来陪我过17岁的生日。诺凡说他要把我的身影一直留在他的眼底，还要把整个城市的轮廓永远铭记在心。于是我们骑车陪诺凡把城市的模样收于心底。嘉林和诺凡轮换着载我。我们一路上不停地唱歌。我们唱《勇气》，唱《super star》还唱《童话》，我们唱到路边的行人表情怪异地指着我们笑，唱到狗狗见了我们也像拼命三郎一样不听地叫；唱到警察叔叔对我们“横眉冷对千夫指”地叫我们停下……我们从前门唱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我们从《让我们荡起双浆》唱到了《As long as you love me》;我们从Beyong唱到了周杰伦；我们从97年香港回归唱到了05年神六升空。
可是唱来唱去，唱到最后诺凡却被自己的歌声弄得流下了眼泪。他说：“我要飞去澳大利亚了。”
我的笑容骤然僵在嘴边。眼前的男孩渐渐模糊了容颜，我却来不及挽留。
诺凡说：“止水你要听话记得按时吃药我不在这里你不要随便就和别的男生跑了看我回来不打你PP。”
诺凡说：“止水我要走了你不要哭不要来送我我不会忘了你以后我回来了还要让你对着我笑。”
诺凡说：“嘉林你要好好照顾止水不要让她伤心不要让她受委屈不然等我回来我第一个先废了你。”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最重要的。可爱的人儿啊，你在即将离开时依旧为我寻觅幸福……只是你难道不曾明白，我的幸福早已在我漫长而忧伤的等待中，踏着我所倾慕的男子的背影，一个个离我黯然远去……
诺凡走的那天我逃了两节课去首都机场送他。
我到机场的时候诺凡已经向剪票口走去。
“诺凡！”我用170分贝的超大音量急忙呼喊。
诺凡以500米每秒的速度迅速回头，放下行李又以1500米每秒的速度向我奔来。
“不是告诉你不要来的吗？”
“其实……其实，我很舍不得你。”我打了他一拳，泣不成声。
他像大哥哥一样拍着我的头说：“没关系，没关系，以后还有嘉林爱你。”我就又给了他一拳。
他说其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我喜欢的是嘉林不是他。可是我还是看到诺凡走进剪票口的时候留下了眼泪。他的泪滴在我心里，那么沉，那么重。
我说：“诺凡，你走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会好好的，好好的。”
回到家后我突然很想给我的仙人掌浇水。它在这个初夏的晚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仔细观察它——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照看它、关心它了。可是让我惊奇的是尽管我没有适时地爱护它，它却竟然长出了几个小小的花苞！
那花苞只有黄豆一般大小。它上端白白的，底部透着浅浅的绿色，仿佛晶莹剔透的绝好的美玉，它们有着清秀的身姿，像冰淇淋一样漂亮。灯光把它们包围在自己怀里，隐隐地发出一个个光圈，我满眼看到的尽是亮亮的美丽。我从不知晓我的仙人掌是何品种，也没想到它真的会有开花的一天。我只记得我买它的时候那个有着温和微笑的老人告诉说，它是一种产自北非的稀有品种，其它的情况我一无所知。
看着仙人掌即将开放的小花，我就又想起了那个美丽的传说：仙人掌的花开会给养它的人带来期盼已久的爱情。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铃声把还在神游虚境的我唤回到现实中。
是嘉林打来的电话：
“小水，我在你家楼下，你现在能不能出来？”
“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下去。”
5分钟后我看到了站在夜色中的全身散发着温暖的嘉林。
“我们出去走走吧。”他一副害羞的样子。
“好啊。”
“我们已经很久没像这样走了。”
“是啊……潇潇最近还好吗？”
他被我的话问住了：“我不知道啊。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个……”他吞吞吐吐。“那个……把《2046》还给你。”
“恩。”我点点头。接过那张影碟。
“其实……那天你对我说的话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
“你是说，那天在医院？”
“是。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故事的结局。你不知道那个机器人其实是迟钝的，他想笑的时候不会立刻笑出来，想哭的时候也不会马上掉下眼泪。要等到很久以后，笑容才会浮起，眼泪才会落下。而我和那个机器人是其实一样的。我想……我想我喜欢你，止水。”他很认真地叫了我的名字。
我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他一贯闪亮的眼睛在这个初夏的夜晚让我感觉从未有过的明亮。
他牵起我的手说：“我们在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