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GL）》藩田同学

2、妹妹

　　东南陆上有国名为“锦”，锦国有府名“瑶水”，相传是天上的瑶池水落了一滴到人间而形成。瑶水府管辖内的那些县城内有很多镇子，大多是以水为名，而这些镇子里最繁荣昌盛，人丁兴旺的便是泉水镇。
　　泉水镇上有三座豪宅，分别姓凌、麦、陈。那凌家，三代人靠着老实经商，乐于助人在镇上乃至整个瑶水府都有很好的名声。镇上的百姓对凌家的人都十分尊敬，就算是对待凌家的家丁也会相当客气。而近几年凌家几乎将整个瑶水府最善于织锦的人都招在自己麾下，于是凌家织的锦，渐渐在国内都有了名气。
　　凌家又有一双兄弟，长子守业看来也是本分老实的经商人，次子守言却是一副书生文雅模样，成日最爱吟诗作画、四处游玩，对经商挣钱实在毫无兴趣。因此守言常年在外游玩，少有时日呆在家中。更甚凌老先生辞世后，守业接管了凌家的生意，守言却只得书信归家，数年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了。

　　炎夏，一少妇人摇着团扇正打发了家丁，自己由几名贴身丫鬟和一个老妈子陪着要往屋里去。那妇人挺着隆起的肚子，自身步伐已然足够小心，却还是免不了要听那老妈子几句嘱咐的话语。
　　这时刚从外面谈完生意的凌守业带着满面微笑朝自己夫人而来，才一来，便托着夫人的手，极是温柔地陪着她一同回去。
　　“虽说孕妇也要适量出来走动，可现下天气这么热，夫人还是少在这没有一点遮阴物的坝子里来才是。”
　　韩语秋只是笑笑，说：“刚刚下人送来一封信，是二叔寄来的。”
　　“哦？”凌守业先陪同夫人回屋，待其坐下后才拿了信读了一遍。
　　“好小子！”凌守业哈哈大笑一阵，再又对韩语秋讲：“守言前年前游玩至莲州，在那里开了一间画廊，这个夫人是知道的。可那小子上个月竟然与一位小姐订了亲，十月十三要拜堂成亲，这回便是写信来叫我这个大哥去替他证婚。”
　　是个好事情，韩语秋这才算是开心地笑了。“那你可要细心准备，过去好好替二叔办了这事。”
　　“那是自然，不过……”凌守业行至韩语秋身边，弯腰去轻轻将手抚在韩语秋隆起的腹部，顿时就洋溢出幸福的表情。“再有不久这小家伙就要出来了，夫人的心思只要放在他身上便是，别的都不要操心，都放心交给我去办，这就够了。”
　　“嗯。”韩语秋只淡淡应了一声。

　　韩语秋是个持家有道的贤惠女人，嫁到凌家这几年，将这个家打理得是井井有条。她肚子里的是她的第二个孩子，而她的第一个孩子……
　　“娘亲……”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小孩跑动的脚步声，一个稚嫩的声音随之从远及近，像是任谁都拦不住她的到来，直要跑到韩语秋的怀里才肯作数。谁想她即将要达到自己目的的时候，却被凌守业一下子抱起来举得高高的，逗了好一会儿。
　　这是凌家大小姐，年仅三岁的凌晨晞。她被凌守业逗得咯咯直笑，却还是忘不了想去娘亲怀里亲热一下。
　　凌守业将女儿抱在怀里，假装生气地说：“爹不是说过，娘的肚子里有你的弟弟，你不能这么风风火火地在娘面前跑动！”
　　凌晨晞扁着嘴。“晨晞只是想让娘亲抱抱，娘亲好久都没抱过晨晞了。”
　　凌守业宠溺地捏了捏女儿的鼻子，然后把她放下来。“你慢慢过去，让娘抱抱你。”
　　“嗯！”凌晨晞这便乐起来，乖乖的慢慢过去依偎在韩语秋怀里，和韩语秋亲昵了好一阵子。

　　在凌守业看来，无论韩语秋替他生了儿子还是女儿，他都同样喜欢那个孩子。甚至他觉得生了女儿才是好的，他能宠着自己女儿长大，女儿长大后，他能替她寻一户好人家。那样一来，女儿一生都无需像他这样替许多繁杂的事情操心，可以平平淡淡、幸幸福福。
　　在凌晨晞看来，她尚未见的弟弟却早已成了她最大的敌人。因为娘亲不爱抱她了，不爱亲她了，娘亲连陪她说话的时间都比以前少了很多。至于爹爹，他虽也亲切，却总让凌晨晞有些畏惧，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晨晞都不敢不听。

　　韩语秋曾对凌晨晞说过，每一年的七月初七，那是牛郎织女可以相见的日子，凡间的人们将那一日称为七夕，一年只有一次。但论谁也没想到今年的那一日，凌家大宅子里却忙翻了天。
　　凌守业在房门外来回走动，神情、动作都显得他焦虑不已，听着屋内传出的韩语秋痛苦的呻吟，他根本一刻都站不住。稳婆不停在引导韩语秋应当如何做，可是时间过去很久，却未见任何喜人的动静。
　　凌晨晞被奶妈带着，站在离凌守业几米远的地方。没人明白为什么一个三岁的孩子吵闹着非要到这里来守着娘亲生孩子，就像凌晨晞想不通为何爹爹会这么不安一样。

　　终于有一声惊天一般的哭声震醒了焦虑中的凌守业，震惊了糊涂中的凌晨晞。
　　“生了！生了！是个姑娘！”稳婆在屋内高兴地大喊。
　　凌守业当即便推门而入，急忙忙就要看看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只是他进了屋，稳婆却推他在堂屋呆了一会儿，待自己把孩子洗干净、包好，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这才让他进去。
　　那稳婆将孩子放在韩语秋身边，凌守业一去便将二人都看在眼里。他看见韩语秋满头大汗，面容憔悴，便心疼不已。“夫人实在辛苦了。”
　　韩语秋此时确实疲惫极了，却心想着身边多了个小人儿，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不禁心窝里都暖起来。
　　凌守业掖了掖襁褓，好让韩语秋能更清楚地看见他们的孩子。“女儿很漂亮，长得很想你。”
　　韩语秋却笑道：“这才生下来多久，哪里看得出来什么样子？”
　　“怎会看不出来，你看这五官生得多好？”
　　这两人为一个新生儿谈笑着的时候，凌晨晞却倚着进入里屋的那一道门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晨晞？”韩语秋看见女儿巴在那，便竭力抛开那些疲惫，对女儿笑起来。“进来啊，不要傻傻地在那里靠着了。”
　　凌晨晞其实很不愿意进到这间屋子，可爹爹总跟她说，她以后要是做了姐姐，一定要有姐姐的样子，要大度、大方，不可以让弟弟或是妹妹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所以她即便再不喜欢，也必须做出一副欣然接受的样子，这或许就为她日后的性格奠定了不可改变的基础。

　　凌晨晞踱开小步子缓缓走过去，短短的几步路却让她觉得这个平时再熟悉不过的屋子，今天给她带来的感觉只有压抑，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某种气味，让她觉得难受极了，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晨晞过来。”韩语秋再唤了女儿一声，这时凌守业就起身挪了一个位置出来，好让刚刚做了姐姐的晨晞可以好好地看看自己才来到人世的妹妹。
　　“晨晞你看，这是你妹妹。”韩语秋拉着凌晨晞的小手，望着那个紧闭着眼的小人儿，轻轻声地说。
　　凌晨晞伸过小脑袋仔细瞅着那个裹在一堆布里的娃，那样子分明皱巴巴的，难看极了。凌晨晞仅有三岁的智力，根本想不明白，为何爹娘会觉得她长得漂亮？要硬说来，凌晨晞可觉得自己比这个妹妹好看太多了。
　　丑极了……这是凌晨晞对自己妹妹有的第一个评价，她十分嫌弃她，哪怕她并不是爹爹口中说的那个弟弟。
　　这话让凌守业和韩语秋哭笑不得，凌守业伸手摸摸凌晨晞的头，说：“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呀，过两天就好看了。”
　　凌守业抓起凌晨晞的另一只手，让她摸了一下小女儿。凌晨晞起先还很怕，因为那个小人儿看起来柔弱得很，怕是一碰就要坏掉了。可是坏掉了也是好事吧，如果小人儿坏掉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小人儿了？
　　那时候凌晨晞当真这样在想，竟因此鼓起勇气摸了摸那个孩子，即便她心中仍旧恐惧着。

　　“晨晞，今天起你就是当姐姐的人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要给妹妹当好榜样才是啊。”
　　凌守业似乎重视他的这个孩子更胜于凌晨晞，他总在叮嘱凌晨晞要有姐姐的样子，他对小女儿的关心总要比大女儿多出那么一分让人不好察觉的程度。凌晨晞自然是不懂的，而韩语秋，她大概是不好去说什么吧。
　　每当凌晨晞听见爹爹的嘱咐，她都会很乖地答应下来，因为那样她便能换得爹爹的慈爱笑颜，甚至爹爹会夸她，说她懂事又听话。
　　可是凌晨晞的内心却总排斥着，她总想着：我是姐姐，我有个妹妹。爹爹说，我要好好照顾妹妹，要给妹妹当好榜样。可是那个皱巴巴的孩子是我妹妹？我才不要那么丑的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