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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在阳台上抽烟的女作家 ...

  •   RE调香室有一款卖得很好的香水,叫做“在阳台上抽烟的女作家”。
      文案是这样的:

      她提笔说:“我写女人是为了写我,写那个贯穿在多少世纪中的我自己。”
      她笔下的女性是实实在在的:自私,城府,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就是这些符合人情的角色的永恒性加重了她文字里苍凉的味道,反复地提醒着世人所有的文明终会消逝,只有人性的弱点得以长存与人间。
      她确实写得好,辛辣尖刻,把世事看得太通透,却不宽恕。

      文艺细胞泛滥的顾客评价道:“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副画:寂静的街道上,一扇开着的窗户里,白色纱幔伴着风轻歌曼舞着,铁艺栏杆的阳台内一个女人安静的背影。麻质桌布上,一杯咖啡,半支香烟,慵懒的肥猫咪缝着双眼打盹儿,夕阳的余晖用双手温柔地抚摸着这一切……平静的,普通的,与往日毫无二致的一个黄昏。”[1]

      其实它只是一款纯粹的玫瑰香而已。

      我一度很想买一个铜铃,普普通通的,系在骆驼脖子上的那种。好似挂在窗口的位置,能听到沙漠的声音。
      因为三毛曾在《乡愁》里提到这样一件事。
      那个时候他们在西非奈及利亚,物质精神都极其贫苦,偏偏工地赖账不给。
      两个人歇斯底里地吵呀吵呀,最后抱头痛哭。
      后来,荷西用不离身的牛骨柄的刀,唯一心爱的宝贝,为了使妻子快乐,向别人换了两只铃铛。
      她把铃铛用红线穿了,每次回家都能碰着它们。
      她说她听到它们唱“我爱着你”。

      其实也只是普普通通的铜铃而已。

      古龙《圆月弯刀》讲的是一把魔刀。
      书里说,刀上刻着“小楼一夜听春雨”。于是无数读者对着那把杀人的刀,猜测刀背后缠绵悱恻的往事。
      我们想着红妆,想着细钿,想着泣泪的不夜的火烛。
      想着那垂帘半卷,阶前点滴,还有灯下无眠的思念。
      想着那把染满无数人的鲜血的,传奇的刀。
      这该是怎样一个绝美而煞气的故事?
      我想着啊,我也要有一把刀,放家里镇宅就很好。
      背面刻上“风景依稀似去年”,然后在正面题上“寒江”两字。
      或者是一句“雕栏玉砌应犹在”,然后把刀命名为“如烟”。

      虽然就是把刻了字显得有点内涵的刀而已。

      小学时,语文课上读了一句“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到了春天,便拖老娘去买风筝,想买蝴蝶,没有。想买孔雀,没有。想买老鹰,没有。
      最后买了只绿色的三角形。
      那时候还没有搬家,兴冲冲跑到马路对面的公园,找了块空地正儿八经地与古人同乐。

      然后风筝就缠到了树上。

      中学时,游白帝城。
      好多当地人卖油炸小鱼,卖梳子。一排排地摆在那,柄上用篆体刻着品牌的标记。
      导游一个劲地鼓吹黄杨木梳,天花乱坠人间少有的,说什么木梳梳头按摩头皮,活络神经,乌发防脱,新城代谢,养身保健……
      脑海里却想着,哦,《倩女幽魂》里的那个小卓,就有一把梳子。
      我也要有一把,死了也放到骨灰坛里去,一看就特有温温婉婉的情调。
      做鬼也要做江南味道的女鬼。

      后来才知道世上比这好看的木梳太多。

      曾经很偶然地听了朴树唱的一首歌,男人低沉的声线非常柔软,非常干净。
      “静静的天空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心上人战死在沙场,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我抹抹眼泪,跟我老豆说:“我想到北方看白桦树去。”

      后来,我在火车上颠了两天一夜,去投奔长春出差的老豆。凌晨三点,天亮了。
      “喏,你的白桦树。”老豆往路边随手一指。
      我仰头又仰头又仰头……
      “好高馁……”

      好了。看完了。

      我还想去西安登大雁塔,吃一碗羊肉泡馍。
      《寒武再临》里面说,大雁塔里有一块傀儡玉,那是关乎世界和平,让所有变异物种趋之若鹜的东西。
      主角们奋勇无惧地杀进去,和漫天盖地无数的黑麻麻的虫子大战八百回合,最后在地宫找到一块佛指骨,在佛光普照的保佑下逃出生天。
      那是唐三藏西天取经带回来的千年宝藏。

      大二暑假,老豆载着我们在外面逛了一大圈,到西安的时候,正纠结是住市内,还是兵马俑隔壁。
      我看着地图豪情万丈,振臂一挥:“走!挖宝去!”
      最后推开酒店的窗,往外一探,望着近在眼前的大雁塔,两眼冒绿光。
      “嘿嘿嘿嘿……”

      然而我并没有找到下地宫的路。
      大雁塔里空空的,除了一点展览品,无数人头,啥也没有。
      我们坐在回民街里郁闷地排队买泡馍,最后我抓着筷子挑呀挑,数星星似的吃了肉,馍全进了老豆肚子。

      他又说他是我垃圾桶。

      感到幸福的那一瞬又一瞬的刹那,人生便仿若山河既定,歌舞升平。
      待到美梦成真,又想拥有点悲情意味的东西。
      欢喜犹如调情,痛苦如若镇静剂。再加上一味安乐死,然后人就会成为一个有血有肉,有魂有骨的,活生生的人。

      也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

      当所做的每一件事被自以为是地赋予了特别的意义,于是便开始了自我陶醉自欺欺人的人生。
      追逐着无数个遥远的传说,望着满地堆积的落叶,心底默念着“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之类的句子。
      在某时刻认为自己穿越了时空与距离,与各种各样的人生擦肩而过。幻想着那一刻的亲近,宛若轻轻一吻的悸动。

      其实现实依然是那个样子。红绿灯交换着闪烁,路人匆匆而过。
      车水马龙的不知要流向哪里,终止于哪里。
      日升月落的不知何时才有不一样的事情。
      不同的语言每天说着碎碎叨叨的闲话,然后某些被一本正经地纳入哲学或者名言。

      即便有着无数自得其乐的瞬间,落水狗还是那条落水狗。
      活在幻想里的生物们,给自己标榜了一个道貌岸然的形容,叫做心有菩提。
      于是我们喜欢有故事的事物,喜欢有故事的人,喜欢有故事的地方。
      我们总是对那些充满了向往。就算它仅是一句陈述。

      比如,那款叫做“在阳台上抽烟的女作家”的香水。
      比如,那把刻着“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圆月弯刀。
      比如,那把放在骨灰坛里的梳子。
      比如,那片被写进歌里的白桦树。

      它们都在不耐烦地沉默着,沉默着心想,关我什么事。
      然后人乞求道,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在那里就好。

      于是。
      给了自己思考。
      给了自己念想。
      给了自己痛苦。
      给了自己眼泪。
      给了自己悲伤。
      给了自己幻象。

      女作家在阳台上独自点燃了烟蒂。
      她像所有悲惨兮兮的可怜人一样,背着背包徒步远方,想寻找人世边缘的那朵桃花。
      然而远方除了遥远什么也没有,远方只是一个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所有人都被幼稚又期待的自己给骗了。明明隐约知道答案,仍旧许以一场场放纵。

      大概,也许,可能是在想着,如果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就不枉认认真真地活过,当过一棵会思考的苇草。
      想着想着,便陷入过去的怔忡里,胸腔里慢慢地生出一丝压抑忽略了很久的情绪。

      然而。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我很幸福,很快乐。为何我面对的,却依然是落水狗般的人生。”

      2015.11.15.栀隐丝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在阳台上抽烟的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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