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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匆匆行路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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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病号要求,第二天大夫没有上门治疗,只是远程打了几个电话。
之前除了约饭,两人很少通话。能实时听到对方声音,李大夫很知足。他不喜欢趁人之危,感觉是种强求,坦白从宽什么的,还是等人好了再说。
因为健身,难免要自己处理小伤小痛,一来二去就比较注意健康常识,能应对些小的健康危机。他庆幸自己昨天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没人愿意看喜欢的人遭罪,体温计上的数字让他心疼。但他无法否认给对方倒水量温时慢慢溢出的满足感。被一个独立的人相信,在某个细节上被依靠,能软化心脏,百发百中。
周一晚上,衡浩宇体温回归正常,他也就没再电话,转为一天一条短信。数天后短信打了几个回合嘴皮仗,他琢磨着,这是好得差不多了。
按对方尿性,肯定放不下被照顾的人情,马上会约饭回礼。
这次难得失算,五月过完都没点风声。
六月中旬出成绩,各路仙神保佑,终于过了。
八百年不发状态的李仙人,发了张图:两本背面朝上看不出名字的书,一个幼稚的剪刀手。
吃完晚饭来看,底下留言:
“出关恭喜!”
“贺电!”
“想老子了吗?吗?【不要接受泰砸牛杂锅的安利,切记!”
“快滚出来。楼上请自切。”
“贺!牛杂锅求放过…”
“剪彩恭喜!”
直接进群问:“牛杂锅是怎样?”
马上有人回复:
“屎臭。”
“尼玛刚吃完饭呢不要开启此话题!”
“X大男厕。”
“下次别再半夜哭着喊着求我陪吃臭豆腐。”
“貌似就我投支持票,然并卵。”
“明明说好封印这个菜谱!”
“主题主题,考霸想吃啥?”
“拜阳哥!”
“快拯救被荼毒的胃!”
李正阳在屏幕上滚动的一串贺电中发了个“谢谢”,心中坚定站在江湖神菜牛杂锅的对面:“随便,你们选。”
背负牛杂锅阴影的男人们开始自我拯救,各种提案冒出。
李正阳不挑食无压力,点开吃饭时下好的电影。
刚看个开头,手机响,看到来电人,心欢快地一跃。
“喂。”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台词戏谑,语气真挚,听得出由衷的高兴。
“还不快奉上贡品。”大王语气并不威严。
“已为大王摆下喜宴,愿大王赏脸光临。”
“来。”大王卖面子,一字足矣。
“谢大王。”
两人终于笑场。
吃什么李正阳并不关心,只想和对方分享这小小喜悦。
于是约了周日。
挂了电话,群里吃货已在讨论买车和斌子的最新绯闻女友。
翻完聊天记录,李正阳敲字:
“那就本周六中午?”
除了加班的金子,其他几人OK。
“周日呢?”金子问。
“周日我不行。”
底下一串啧啧声。
众人周六聚会,并没从李正阳那挖出八卦。
事实如此,并无干货可八。
无论八卦们如何努力,喝到散场,脸色微醺的李正阳也是守口如瓶,一脸镇定的“洗洗睡”,淡定退场。
第二天,两人去了川菜馆。
大好江山一片红的火锅热气蒸腾,桌面上一半是肉,牛羊猪肉鸡胗毛肚。衡浩宇右手筷左手勺,麻溜地烫肉下菜,在李正阳碟子里堆出座山。大王在消灭春风吹又生谜之山峰的间隙里,给两人倒茶抽纸。
衡浩宇烫着菜,逗李正阳倒复习备考时的苦水。李正阳想起书本就头疼,挥着没拿筷子那只手,求放过。反抗无效,只能边忆苦边噬辣,感觉眼泪快要掉下来。衡浩宇有点上火,没怎么吃,看他那无奈略囧的样子,倒是不错的娱乐。
汤底里差不多只剩辣椒时,李正阳的胃也接近极限。按着肚子坐好,老实等老板去前台结账。看着对面吃完还挺干净的空碗,发了两分钟呆。等老板回来,吃傻了似的,低声嚷了句:“撑得慌,去散个步呗?”
对方像关爱低智儿童般投来亲切的目光,大方同意。
以前两人并肩走路,李正阳都会稍微放缓点步子。一个人走时习惯迈大步,遛乖仔时更是稍有松懈就会被遛。今天有吃撑作借口,索性慢悠悠。
六月太阳暖烘烘,把新修过的草坪烤得清香四溢。今年开春时,公园里新种了一片康乃馨。遛狗时偶尔听过有人猜测花的颜色,现在答案揭晓,是朵淡粉的云。有穿花裙子的小姑娘蹦蹦跳跳,拉着妈妈来花前让拍照。
李正阳伸个懒腰,问要不要来张,替换重复率很高的笔记本封皮。衡浩宇笑着拒绝,说等我去上个厕所。李正阳手插裤兜在康乃馨云朵边等,看小姑娘拽着裙角摆各种pose,想起刚才他喝光了一壶茶。
衡浩宇方便完回来,手里被塞了个火龙果。
“别说你不会剥皮,还是说要吃那个?”李正阳手还插兜里,下巴微抬,指指拍完照冲向棉花糖推车的小姑娘。
衡浩宇心里有点好笑,撕开一块火龙果皮,眼睛去找最近的垃圾桶,还嘴道:
“都来一份呗,老板。”
李正阳排在小姑娘后头,故意买了特大号,对着垃圾桶旁剥出半个球的衡浩宇得意洋洋,结果不到两分钟就后悔了。衡浩宇在大道上踱步,慢悠悠小口品尝败火水果。李正阳举着比脸大的棉花糖,童心未泯得有点羞耻,偏偏还有两小孩跑来问在哪买的。
最终火炬手顺利交了棒,心里松了口气。接棒人倒是很镇定,迅速消灭了看起来巨大的样子货。
李正阳拖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似乎胃中还在奋力消化方才那顿饱餐。瞥了一眼身旁搜寻垃圾桶的人,用手指了指自己一边嘴角:“这儿。”
衡浩宇反应了一秒钟,抹掉嘴角糖渣。
有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骑着自行车经过,后座载着同款校服的女生,松松搂着男孩的背,脸上飞扬着青春的笑容。
李正阳单手插裤兜,沉默了几分钟,一副若有所思却不自觉的样子。
衡浩宇捏着糖棍,在右手指间碾了碾,渍得指头黏糊糊的。
“我没看过韩剧,可大学有两年过得像剧里傻白甜的主角。”
李正阳反应五秒,意识到对方头一次主动开启某个话题,带着惊诧探寻望向身旁。衡浩宇淡淡一笑,接着讲:
“谈了两年地下情,自我感觉如处天堂。临近毕业,欢欢喜喜租了房,打算迎接真正的二人世界,一起奋斗,却在后院撞见野鸳鸯。他承认是公司老板的女儿,说两人都有好感,大概忘了自己曾哭着说过,这辈子无法爱上女人。剧情简直狗血到没观众。”他垂眼轻笑一声,从语速觉不出情绪起伏。
“那两年即使是假的,也犯不着为开心后悔。只是明白了,要走这条路,现实的任何一道关卡都是铜墙铁壁,布衣肉身撞上就是头破血流。”
李正阳沉默地听着,拿不出任何安慰,也自觉没有立场。况且这种事,都是当事人的内伤,不论外人自诩有多灵的金疮药,也都无法对症。没有意义的安慰,还不如聆听更有诚意。
衡浩宇轻笑,语气依旧平静:“打怪升级做日常,也挺好。”
李正阳侧过脸,感受到视线,衡浩宇坦然与之对视。
此刻的青年,眼神平静而坚定,和善而执着。
李正阳仿佛看见他一个人背着包,匆匆行走在路上。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辗转来回想说的话,已经无法说出口。
不是拒绝,更不是接受。
初夏阳光温暖透亮,照在青年干净的脸庞上。他笑着收回目光,晃晃捏了半天的糖棍,走向一棵玉兰树下的垃圾桶。
李正阳愣了两秒,从兜里抽出半包纸巾,快步跟了上去。
是啊,不能牵手,也可以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