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合约》榭师兄

5、第5章

　　之后，陆嘉琛见到了那位替补陈晨的制作人。双方的初次见面都很客气，再加上有陈晨的面子摆在那，气氛还算很融洽。即使是之前似乎对他颇有微词的苏懿，也表现得很友善。

　　“小陆啊，放心，以我和你的实力，下一张专辑绝对大卖，保管你红遍大江南北！”对方这样说。

　　长得肥头大耳的新制作人笑得很喜庆，然而那白里透红的滋润脸色在陆嘉琛看来，简直就像是一块过肥的五花肉。

　　从道理上来说，这种颜色应该是美观的，然而着实让人看着腻味。

　　等他们同那块自走五花肉告了别来到楼梯间，苏懿突然开口：“事情有点不对劲。”

　　陆嘉琛虽然还是新人，但从小生活的环境就说不上安全和舒适的他，很快就有点阴谋论了：“你说那块五花肉？”

　　周围没有其他人，而且他的声音并不大，因此不用担心有人说他私下议论制作人。

　　“嗯，”苏懿侧头看了看，没人跟上来，这才继续说，“老陈出国前的一个月，所有水平还算可以的的制作人突然间全部都被安排了非常多的工作。我调用我的关系查了一下，有些工作明明不该是他们来负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分到了他们手上。最后唯一剩下的还算有那么点能力的制作人，就只剩下这两三只了，而近期需要用到制作人的，并且和你的定位相近的，只有另外的一个歌手。但这些制作人对你们来说，本应是不够格的。”

　　“另一个是谁？”

　　然而苏懿没有回答他，而是微微扬高了一点下巴，非常轻微地咳嗽了一下。

　　陆嘉琛头转向前方。迎面走来的，是一个长相清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高瘦青年。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两秒钟后，非常默契地以相反的方向错开。

　　与此同时，苏懿听到陆嘉琛从鼻腔里非常细微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小得让苏懿怀疑，路嘉怡是否在尝试自己到底能哼得多么轻。

　　等到那个人和他擦肩而过，走远了，苏懿开口道：“目前只有你和王彧两个人需要用到制作人。”

　　“嗯，他也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估计我是被他连累了。”陆嘉琛平静地说。

　　王彧是悦成里的几个和陆嘉琛资历、地位和前景相仿的歌手之一。他走的是唱作歌手的路线，声音干净且细腻，作曲和作词的才华也是新生代的男歌手中首屈一指的。加上外形虽然算不上非常英俊，但也很有些小清新的调调，因此人气和风评都很好。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的人天生就是互相不对盘，从陆嘉琛正式出道起，两人就一直互相看不顺眼。再加上王彧就是创作型歌手中的领军人物，陆嘉琛又是一个非常纯粹的唱将，一个有才华一个唱功好，可谓天然地就放在了一个被比较的位置上。

　　然而据陆嘉琛对王彧的了解，对方只是心气高而已，对于这种小动作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所以即使这一次和他一起被算计的人里没有王彧，他也不会怀疑对方。

　　“我觉得你可以查一下，他最近又得罪了什么人。”陆嘉琛的语气中带着些讽刺，学着宫斗剧里的妃子那样一边翻白眼，一边拿腔作势，“那个小狐狸可不像本宫人见人爱，我们这一批的歌手基本都和他不太对付，谁知道这个是不是在哪里撞枪口了。”

　　然后他又用手背轻掩嘴角，仰头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哼哼哼，那狐媚子总是用鼻孔看人，本宫早就知道，他迟早会受到报应。就是这个碧池自己倒霉就算了，还要连累我，真是晦气。”

　　苏懿被他逗得直想笑，又拉不下面子，只好转开头，抿着嘴唇闷声偷笑起来。

　　陆嘉琛看到他的肩膀有些耸动，手往他肩上一搭，感受到对方身体一滞，含笑道：“哎哎哎，想笑就笑嘛，干嘛非要在我面前傲娇。”

　　苏懿转过头来，镇定的脸上没有丝毫破绽：“我没笑。”

　　“你就装吧。”陆嘉琛轻声说了一句，手上便收了回去。虽然不明显，但他还是看见了苏懿面部肤色的细微变化。

　　对方的性子早就被他摸了个清清楚楚。一般说来，苏懿的说话和行事还是很符合一个精干且毒舌的上司形象的，再加上那副上佳的长相和有些严肃的态度，的确让人不自觉地就会对他产生一些尊敬和一种无限趋近于顶礼膜拜的敬畏心理。

　　然而，自从陆嘉琛不小心撞破了苏懿的另外一面后，他就再也无法直视这副模样的苏懿了。谁又知道在外人眼里就如同一只毛发华丽的银狼的苏大经纪，其实内心里住着一只一碰就受惊的小咩咩呢？

　　所以，每当有第三人在场，苏懿又把自己裹在那层精英的外壳下时，他心里都有一种“然而陆嘉琛已经看穿了一切”的优越感。而当两人单独相处时，陆嘉琛就会时不时去在那层外硬内柔的外壳上戳上几下——其实他本来也不是这么恶劣的人，但没办法，苏懿的这种性格实在太能激起他的恶趣味了。

　　两个人走出悦成的大楼，六月的阳光有些刺眼，陆嘉琛被照的微微眯了眯眼睛，等到他适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他现在并不是太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李佳鸣。

　　李佳鸣是那种并非标准意义上的好看，但也称得上有味道的一个男人。他并没有像其他的那些自诩文艺的三十岁男人一般留着胡子、架着黑框眼镜。相反，他脸上打理得相当干净，头发也剪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舒适的休闲装。就如同三四月的阳光一般，和煦、温暖却不耀眼，并没有散发什么魅力，就能让周围的人对他产生好感。

　　在业内，他的性取向也不算是秘密，苏懿当然也知道。只不过自从知道陆嘉琛和他有过一段后，看李佳鸣的眼光都有点不对劲了。

　　“嗨。”李佳鸣一副老熟人的样子同陆嘉琛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看向了一旁的苏懿，“苏懿，好久不见。”

　　陆嘉琛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

　　苏懿动作非常明显地看了陆嘉琛一眼，然后就上去和李佳鸣寒暄。中间有几句提到了陆嘉琛，陆嘉琛也很自若地接上了话，一点都没有那种旧情人相见的尴尬气氛。

　　当然，也不知两名当事人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意了。苏懿在心里恶趣味地八卦着，李佳鸣这种表面温和实则凉薄的人，绝对现在已经把陆嘉琛当做过往云烟了，只不过陆嘉琛这个小毛头肯定心里还有些耿耿于怀。

　　“你今天来是……？”苏懿有些奇怪。作为一个大牌的作词人，他完全可以在家里写完了词，直接通过邮件发过来，而没必要亲自跑来公司一趟。

　　李佳鸣笑了笑，拍了拍一旁陆嘉琛的肩膀。他的态度很热络，好像陆嘉琛只是一个他很看好的后辈，两人之间并没有其他关系而已。

　　“还不是这小子的新专辑。上面安排我来当个挂名监制，虽然我很想偷懒，但至少要过来露露脸吧。而且我还要看看是不是需要根据情况把歌词再微调一下。”

　　说到这里，他本来微微上扬的嘴角变平了，眼含深意地看了两人一下：“而且，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说完，他点点头以示告别，自顾自地走了。

　　告别了对方后，苏懿和陆嘉琛的脸色都不太好。既是因为李佳鸣，又不算是因为李佳鸣。

　　“让李佳鸣当监制，哼……”苏懿一关上车门，就是一声冷笑，“让一个向来除了作词，别的统统不插手的摆设当监制，我倒要查查，是谁在捣鬼。”

　　陆嘉琛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看来这次倒不是王彧的锅。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没有，”苏懿回答得很干脆，“不是找不到，是有可能这么做的人太多。”

　　“怎么，我挡住别人的道了么。”

　　点了点头，苏懿说：“没错。只不过只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基本每个人都会挡住别人的道，一般也没几个会无聊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碍事而已。再说了，连王彧都被划到了和你的同一阵营，这个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打压，嘁……”

　　“那你还查？”苏懿只是一个能力还算不错的经纪人而已，人脉渠道也有限。像这种一出手就连他和王彧同时算计进去的人，很可能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苏懿耸了耸肩：“查不到是一回事，如果我不去查，那就是我的责任了。我总得表明个态度，让他们知道我是不留手地罩着你的。”

　　陆嘉琛脸上满是浮夸的崇拜，两眼放光地仰望着苏懿：“哇，好腻害！！！苏懿你好霸道好贴心哦！！！”

　　说着，他还两手紧贴在那里海豹式鼓掌，恶意卖萌的样子简直要多蠢萌有多蠢萌。

　　从苏懿的角度看过去，陆嘉琛瞪大的眼睛和顺滑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有些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后脑上还翘起了几根呆毛，让人不禁想伸到头上去头上揉一揉。苏懿没忍住地抬了抬手，等到离开大腿十几厘米后，又放了下来。

　　陆嘉琛马上收回前面的少女形态，警惕地看着他的手：“你刚才想干什么？”

　　苏懿也没理他，只是启动了车子。过了一会说道：“我看你刚才和李佳鸣说话的样子，你完全没有受到失恋的影响嘛。”

　　对方翻了白眼，一脸不置可否。

　　苏懿笑笑，也不继续追问下去，老神在在地继续开车。

　　陆嘉琛转过头来，盯着苏懿轮廓分明的侧脸，不吭声。不得不说，在苏懿占据了话语的主动权，并且志在必得时，他还是很有那种上位者的魅力的。

　　成熟、冷静、温文尔雅。

　　然而，不知为什么，陆嘉琛就是见不得他这幅器宇轩昂的样子。

　　他幽幽地说：“那你觉得我跟他见面应该怎么样，嚎得死去活来，站在悦成的大门口声泪俱下地嚎‘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么。”

　　这下苏懿总算没忍住，“噗嗤”一声大笑起来，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车厢里回响。

　　陆嘉琛接着开口：“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只是我们又没有深仇大恨，不过就是渐行渐远，彼此对对方不够喜欢了而已，也没什么继续计较的必要。但是不够喜欢又不代表不喜欢了，不过，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那种稳定的人，只不过当时还抱着些无谓的幻想而已。”

　　他顿了顿，下结论道：“我并不是那个适合他的人。”

　　他说这话时语气特别平静，腔调好像在叙述一道数学题的解题过程，而不是跟自己的经纪人分析自己的感情。

　　苏懿颇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他几眼：“你倒是不忌讳和别人谈这些事，还这么理性？挺冷酷么。”

　　陆嘉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没有继续说下去。

　　“怎么，情绪低落了？需不需要我来安抚你受伤的心灵？”苏懿看着对方有些失落的背影，内心微哂。对方在自己面前向来是淡然自若，游刃有余的模样，这般垂头丧气还真不多见。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然而他刚这么想完，下一秒就后悔了。坐在副驾上的某人转过头来，脸凑过来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即使他没有去转去看，也有点心里发毛。

　　“你，你干嘛？”苏懿那如同野兽般的直觉——野兔也是一种野兽——告诉他，绝对没什么好事。

　　“苏懿，你说这种话，会让我产生错觉的。”陆嘉琛认真地说，“你是想趁虚而入嘛？”

　　一直行驶的很平稳的车就这么华丽地划了个S型。

　　瞅了一眼耳朵已经红得滴血的驾驶者，陆嘉琛头顶虚虚靠在苏懿的肩上，懒洋洋地说：“对了，苏懿。跟你认识这么些时间，你可知道了我不少隐私，我却不知道你的什么事呢。”

　　“……”

　　陆嘉琛好笑地看着强装镇定的苏懿，说：“行了行了，看你那样子，我就舍不得欺，负，你……”他最后的三个字交缠着低声气流从喉头涌出，如同钩子一般飞去。

　　黑色的三叉星再次在马路上扭了个猫步。

　　“哈哈哈哈哈哈……”陆嘉琛哈哈大笑起来。

　　陆嘉琛得承认，自从认识了苏懿之后，自己的日常乐趣就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