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不知秋来》易梓书

3、第 3 章

　　一连持续了几天的阴雨终于在这个周末划上了句号。街上卖报的，卖洋烟的，擦皮鞋的，各个放开了雨季的低乏，沿途招揽。赶电车的人，打铁的人，吃完饭不付帐偷着跑路的人，收债后游手好闲的痞子们，也各有各的模样，各扮各的角色，好不热闹。街上车水马龙，歌舞升平，上海又恢复了往日的朝气，张扬四起。

　　“何有叶！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这天，李茜出门很早，从何家碰了一肚子怄气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没有直接回家，她嘟囔着嘴，手里拎着个橘黄色的皮包，走走停停，路上，一会儿折支野花，一会儿向河里扔几个石子，一会儿又对着蝴蝶的海报比划两下，烦躁！困惑！她是一个及其自负的人，在家里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李忠贤都会惯着她，百依百顺。而何有叶是什么怪物，他简直可以搅乱她的思想，她发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不能自拔了。李茜叹了口气，拨弄着头上的发夹，继续走着。一个提着花篮的小女孩站在了她面前，满脸欢喜的说着，“姐姐，你好漂亮！买支花吧？你一定会很幸福。”

　　幸福？李茜无奈地笑着，会吗？会幸福吗？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看上她一眼，她会幸福吗？李茜没有搭理她，幸福如果是一件奢侈的东西，那么花也只是一件附属品而已，她又何必为自己买一个负担！

　　李茜走到永安公司门口，她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礼券，这时一辆急驰而过的汽车带出了一股气流，礼券就像着了法术一样，随之而飞，散了一地，李茜追过去捡，谁知又一辆车一个急刹停在了她的身边。

　　两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们是卜林强的左右手，一个叫任子墨，一个叫杨咸浩。任子墨冷酷傲骨，直爽干练；杨咸浩外表随性，内奸难平。任子墨走到李茜跟前，用不满的眼神审视着她，忽然抛出了一句，“喂！我说你个木瓜，你会不会走路啊？看你也不瞎，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喂！我说你真够驴的，我想，你该不会是个瘸子吧？”

　　檀香易燃，更不用说此时的李茜了，她的无奈，她的埋怨，她的心高气傲浓得如胶液一样粘人，而任子墨的那番话却恰巧毫无忌讳地触碰了她的伤痛，唤起了她存封已久的烦躁。

　　“我说你这人也够奇怪的了！是不是所有女人在你眼中都那么莫可一视，一笑至之？开着洋车就能代表自己是圣人了吗？我看你也不像，反而……像个瘪三，落伍不化！大凡像你这种有头无脑的人，论前不顾后，着一不着三，那才是木瓜！说我是驴！你见过真正的驴没有？”李茜绕着任子墨走了一圈，后又说道，“不过有件事情我可纳闷了……你怎么会学驴叫呢？我想你该不会是真见过驴吧？”

　　“你算什么东西！你竟然敢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信不信我敢打你！”

　　任子墨捋起了袖管，他被李茜的冒犯逼急了，是啊！在卜六爷那儿当差，除了六爷和他的家人之外，还没有一个人敢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他怎么可以随便容忍一个丫头爬到他头上撒野，他铆足了劲，想给李茜一个下马威，这时，杨咸浩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任子墨的肝火。

　　“子墨！算了！”

　　“怎么算了？你看她……”

　　“她只是一个姑娘，你又何必和她较劲呢！”

　　李茜心想这回完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杨咸浩会出手帮她。李茜为了不让任子墨看出她内心的挫败，为了让任子墨以为她是多么的坚强，她鼓足了勇气，大声的说道。

　　“你有能耐的话就打啊！为什么不打了？堂堂七尺男儿居然在街上打女人，不知道你是真文人还是假君子？”

　　任子墨又一次抬起了右手，准备给对面这个不知轻重的人一个烙心的教训，可是他被李茜坚定的眼神割绊了，他看着她，是什么样的气节有如此大的魔力？是什么样的用心改变了他的冲动？一时之间他也没有办法解释，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看着眼前的李茜，他收手了，“你走吧！”

　　“怎么？想罢手啊？这样的话会不会有失身份，低估了自己呢？”

　　李茜心有余悸，明明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风化任子墨的凌人盛气，而她却没有那么做，如果一旦登上了山的顶峰，一失手，滑了下来，那会摔得很惨，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撑下去，不能让对方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任子墨有点恍然了，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居然毫无反顾地回绝了他中肯的决定，好陌生！好利索！

　　“你真的不打算走了吗？难道要我叫人拖你走你才走吗？你不要把我给惹毛了，那么，你就算到时再怎么求我，也晚了，知道没有！还不快走！”

　　“我会求你？”李茜强颜欢笑，“你好逗啊！我怎么可能会求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上帝？还是如来？你真把自己当神了！有一句俗话，吃一堑长一智，你呢？你有什么？难道你的所作所为可以瞒天过海吗？看你的长相，你应该做了不少有违伦常的事情吧？”

　　“你……”任子墨摘掉了头上的帽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李茜这样的对手。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好笑了，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啊！”

　　“我知道你，当然知道！”

　　“哦，那你说说看！”

　　“你不就是一个冒冒失失，整天没事闲着到处闹事的市井之徒吗？像我们这些小市民哪有你那么大的魄力啊！”

　　“我说你够了啊！”

　　杨咸浩拉开了任子墨，他和李茜说道，“叫你走你就走，逼急了他，你也占不到半点便宜，吃亏的是你一人！”

　　杨咸浩走到车边，打开了车门，说道，“子墨走了！六爷吩咐的事情还要我们赶着去办呢！”

　　“木瓜！今天暂且先放过你，下次给我碰上了，就没有今天这么简单了！”

　　他们走了，李茜顿时松了口气，她是幸运的！换了别人，如果是一个男的，或许早被任子墨打的半身不遂了。她把手中的礼券扔到空中，不要也罢！她拾起了地上的皮包，皮包上沾了一片翠绿的落叶，她看了看，放进了包里，继续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