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歌剧院理发师

19、第十八章

　　我收到列那的信，是那年秋天的一个早晨。王国森林的鸽子邮递员极少送这么远的邮件，腼腆地试图索要一点小费。我略考虑了一下，说：“等会儿帮我把回信送去，就给你。”
　　鸽子愤懑地拍打了几下翅膀，发出鸽子特有的风声，气呼呼地飞走了。我微微一笑，站在窗前打开了雪白的信封。笔迹清秀，带有贵族气，不愧是列那男爵，自愧不如。我仔细看了一遍，原来列那不知死一样欺骗使者带了一箱石头当作财宝回去。狮王到底震怒了，纠集人马要强行把犯上作乱的男爵捉拿归案。他写信是问我愿不愿意搀和搀和，既能亲眼目睹全盘战略，又能亲自参与。
　　需要帮忙就直说好了，非要弄得这么花哨！
　　“小红，是什么信啊？”胡萝卜在我身后大声问。这几个孩子从来不叫我老师。
　　“看你的书，管我的事干什么。”我一边琢磨着信里的字句一边随口答道。
　　“是列那的信吗？”蘑菇在一旁插话。
　　“你怎么知道？”我放下信回头看他们。
　　“因为翡翠森林从来不写信。”蘑菇说。
　　“你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胡萝卜急了。
　　“列那！”蘑菇大声说，好像这个名字对于小孩子来说很酷。
　　我把信折好放在口袋里：“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如实道来！”
　　“妈妈说的！妈妈说家庭教师喜欢那个狐狸！”
　　我眉毛一挑。
　　“对对对！妈妈上午还说，那只狐狸经常在你家喝茶。”胡萝卜生怕落了后。
　　“你们看看白菜，什么时候搀和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指了指一直在看书的白菜，”无关的事情能不能不操心？过两天我不在家，你们是不是就该把书扔了？”
　　“小红，到底什么事啊？”胡萝卜不依不饶。“是因为列那吗？”
　　我终于决定认输。“没错，是因为他。”
　　“找你什么事？”
　　“找我帮他打架。”
　　这下连白菜也扔了书跑过来，看来我高估了这个小东西，他刚才也是在悄悄地听。“为什么狐狸要找兔子帮忙？”白菜说。
　　为什么为什么，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不过这话违背我的办学理念，只能在心里念叨。“因为我们兔子比他们都厉害！”说完这话我自己都心说瞎扯，你以为人人都是兔八哥吗！不过这么说小兔子们倒是很高兴。
　　“小红，打架的招数是不是也该教我们？”
　　“……你们妈妈付我工钱不是为了教你们打架的。再说也用不着你们，有架我给你们打。”
　　“当真？”
　　“而且免费。不过我保不了你们一辈子。还是自己动脑子比较重要。等我老了的那天，你们可得还回来。”
　　好歹是把孩子们哄高兴了，我开始正经思考列那的这封信。这一次不免要掺杂职业因素。王国森林内战，说不定我们能从中捞点好处，我这个立法者也有机会伸展伸展了。这个邀请，我就接受了。
　　当天中午，男爵列那的小屋接到了回信——我。
　　列那早已猜到我不会拒绝，我反倒被他们家的阵势给震了：石砖砌的围墙几乎整个把房子围了一圈，只有一个小缺口还没完成，列那坐在围墙顶上不紧不慢地砌着石头，两只小狐狸还在陆续往这儿搬砖。远远看见我在愣神，列那喊了我一声。
　　“小题大作了吧？”我走到围墙脚下仰头说。
　　“明天狮王来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小题大作。再扔给我一块。”
　　一块石头被两只小狐狸用跷跷板以抛物线的形式精准地扔在他面前。“你指望我来干什么呢？不是弹尽粮绝的时候当食物储备吧！”
　　“用不着！”列那说，“早就储备好了。爱莫丽娜在做饭，一起吃吗？”
　　“谢谢，这个问题不存在。”想想他们的午饭，我一阵恶寒。
　　“放心，你的储备我也有。为了表示感谢，是不是表示点什么？”列那把手边的最后一点泥灰抹好，“我效忠的贵族小姐要不要奖励一个吻？”
　　“想都别想，骑士还没立功呢。”
　　吻在王国森林不过是一种女性常用礼节，对亲密的老朋友或者贵客都是吻脸颊的，对象也不光是男性，女性之间也可以。好像我应该用雌性雄性……算了，不在乎了。
　　“我可不是骑士，骑士是忠于王室的。我宁可做个游侠。”列那干脆支着头侧躺在墙头上，从我的角度能够看见他线条优美的侧脸，森林的蓝天衬着鲜红。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自然之美也能像空气一样被吸进肺里似的。
　　“这好像不太对吧？人家不是都叫你‘忠实的男爵列那’吗？”
　　“要是别人这么说还可以理解，你不应该开这种玩笑。”列那看了我一眼，“谁不是为了生存？狮王不是为了生存吗？他每天吃掉的食草动物是我的几十倍，什么滥杀无辜判处死刑，所有的贵族都是食肉的，只是在他想处死谁的时候也使用这条法律。你不会以为他真的是听信谗言才想杀我的吧？活着就是为了自己，不是效忠任何一个。”
　　“你刚刚还说我是你效忠的贵族小姐。”
　　“这可不是一回事。”他仰望着天空，语气中有点感慨。“你会真的拿我当仆人吗？狮王会。我的老对手伊桑格兰也会。你知道他在寒冬腊月我最困难的时候每星期敲走我多少储备吗？所有的贵族，他们都会。要对付他们，就得用游侠那一套。”
　　“说得漂亮。事实证明你是个合格的侠客，你效忠的小姐要给你一个小小的奖励。”我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并蒂的果子，红亮红亮，来的时候在路上摘的。列那探头一看，我甩手就把果子扔了上去：“接着！”他仰手接住，习惯性地闻了闻。
　　“我给你的难道还会有毒吗？”我无奈道。
　　“习惯而已。不过换句话说，哪天你真要是想要我的命，我就死定了。”
　　“为什么？”
　　“因为明知道是毒药，我也会喝的。”
　　“我说列那，谎话编得太快了容易过头。”
　　“呃……因为只要你想下手，我肯定无从得知。对不起，刚才那话是我当年用来骗……向爱莫丽娜表白的。”
　　“这还差不多。”我主动把心里的波动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