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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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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躲他。
从那次之后,一直躲着他。就连老头子和月姨回国那天,也只是匆匆拿了礼物就跑得不见踪影,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是真的在躲他!
往杯中加满红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精滑过喉咙的瞬间,淡淡燃烧的感觉,有些醉,神智却异常清晰。
“你是专程来我这里买醉的吗,逸风?”纪飞焰坐在对面,看着一地的空酒瓶,心疼地皱起眉,“你把我的红酒当成什么?白开水吗?”
夏逸风低着头,没搭腔。
“酒不是用来喝,是用来品的,拜托你别这么糟蹋好不好?真是浪费!”纪飞焰不满地斥道。
他不理他,继续埋头喝酒,很安静地喝着,不见一丝醉态。如果不是酒的红色,真会让人误以为杯中装的液体是水而不是酒。
纪飞焰看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叹口气:“到底是怎么了,逸风?因为上次的事和云悠然闹别扭了?”
他一顿,摇头,又喝了一口。
“喂,到底怎么了?”有点不耐烦地再问一遍,决定要是再得不到回应就不再动口直接动手!
“……也没怎么。只不过,我告诉悠悠,说我爱她。”夏逸风平静地说道。
真难得,这个千年雷打不动的家伙终于表白了?“那她有什么反应?”纪飞焰试探地问。看逸风的样子,好像不怎么顺利,不然也不会又喝闷酒了。
“反应?”想起当时的情景,他晃着酒杯,勾起一抹笑容,“——呆掉,然后落荒而逃,躲我躲到现在。”
他边说边抬头,对上纪飞焰关切的眼。
“……逸风,”纪飞焰看着他的脸,嘴角抽搐了下,感觉脊背上寒毛直竖,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你那什么表情啊!”
“表情?什么表情?”夏逸风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在笑耶,而且是很奸险的那种笑法!”纪飞焰搓搓手臂,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喂,你不会是刺激太深,精神错乱了吧?”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他跟逸风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种笑容,带点窃喜带点得意,又像在算计什么,神经兮兮的看得人毛骨悚然!
“是吗?” 他毫无所觉地抬手摸了下脸,“我在笑啊!”
这种反应更诡异!
纪飞焰扯扯嘴角:“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要太伤心了!”单恋了那么年,结果才告白就失恋,八成是伤心过度了。
夏逸风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没有伤心啊!”
“你没伤心?那你摸我的酒干什么?”纪飞焰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新鲜出炉的空酒瓶倒在地上,嘴角再度抽搐了下。
可恶,他的Chateau Latour啊!他明明藏得那么好,逸风是怎么又给挖出来的?
“有什么关系!聚义帮刚换了帮主,最近忙着整顿,都不来找茬了。日子过得这么清闲,就算我醉死在这里也不要紧吧?”据说那位新任帮主手段狠辣,做事雷厉风行,短短时间就掌握了聚义帮的实权,是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你醉死是不要紧,可你别死在我这里啊!”纪飞焰望着一地的空酒瓶,心疼无比地说,“不要糟蹋我的酒!”
“小气!”
“什么小气!那可是1882年份的耶!”
“真罗嗦,赔你就是了!”
“说得倒好听!这么多年你哪次兑现过啊?”纪飞焰不由得白他一眼,“话说回来,聚义帮的事,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着不管了?”扯上一个云悠然,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不知道这次的事,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我已经叫信乐去查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何不直接去问你家悠悠?”纪飞焰挑眉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浅浅的邪魅,“她想必是最清楚这一切台前幕后的人。”
一手导演所有的剧本,那个笑得一脸纯稚犹如搪瓷娃娃般的女孩,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那样千回百转细腻如丝的心思,连他都不禁自问,如果她真的有心与冥焰帮为敌,自己在她面前又有多少胜算?
真是叫人跃跃欲试哪!
“你少给我乱来!”看穿他的想法,夏逸风冷瞪他一眼:“时候到了,悠悠自然会说,我想她做了这么多,是不打算再隐瞒下去……只是……”
记得悠悠说,她想让老头子答应一件事……
“只是什么?”
“……没……”他笑了笑,又喝了口酒,“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吧!”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究竟,她想做什么?
* * * * * *
“悠然小姐,你还在生气吗?”
看着对面专心烤着鸡翅的云悠然,有琴川小心翼翼地问出憋在心中已久的话。
云悠然翻着鸡翅,头也不抬地回道:“当然生气啊!不过看在你请我吃烧烤的份上,先不跟你计较了。”
先不计较?那就是还记恨喽?
据说手段狠辣雷厉风行的某帮派新任帮主赶紧陪笑道:“悠然小姐,从小大到我也就只犯过这一次错,你就大人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接过他献媚十足地递上来的烤羊肉串,云悠然很不给面子地摇头拒绝:“不要,我还在生气,还不想原谅你!”
“不要这么吧,悠然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啦!”
“这件事晚点再说吧!”表皮呈现出黄金色的鸡翅看来十分诱人,她满意地翻了翻,确定烤得很完美之后,才递给他,“尝尝看,我烤得很漂亮吧?”
“悠然小姐——”
“好了啦,逗你玩儿的,我原谅你就是了!”她笑眯眯地又取了串羊肉,刷上薄薄一层葡萄酒后,在碳火上翻烤,神情悠闲而惬意。
有琴川闻着缓缓飘起的酒香,怀念地笑道:“你吃烧烤的习惯还是没变,总是喜欢涂上葡萄酒……”
云悠然望他一眼,微笑说道:“小川倒是变了不少。”
“哎?我哪里变了吗?”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兴奋,想听她对自己的新发现。
“嗯,变得像个老头子,开始喜欢‘想当年’了!”云悠然一本正经地说。
“——老头子?”还期待能被夸奖上几句的某人深受打击,“我今年才二十二耶!”
“比我老啊!”
“我也不过大了你三岁而已耶!”怎么能算“老”呢!那厢抗议道。
她疑惑地上下打量眼前的小老头:“对啊,就三岁而已,怎么会差这么多?”
“……悠然小姐,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吗?”某人的心灵严重受创,并且开始动摇起来。
云悠然认真地想了想,一抚掌,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最近你常跟肃伯伯在一起,难免会受他影响嘛!怪不得那么喜欢‘想当年’哩,原来是这样呀!”笑呵呵地在他的伤口再撒上一搓盐巴。
从比她老到像老爸一样老,程度再次升级!受创的心刹时被碾成了粉末。
悠然小姐骗人,说什么原谅他了,明明还在生气嘛!
有琴川望着她看似纯真无邪的笑容,轻叹了口气:“你会这么生气,是因为想起了那时的事吧?”
握着串烧的手颤了下,一滴酒红的液体滴落在炽红的碳上,发出一阵嗤嗤的声响。纯稚的笑容微微僵了僵:“……不用这么一针见血也关系吧,小川。”
“……对不起,又惹你伤心了。”一见她的反应,他马上低头认错。
“……不关你的事。”盯着炽红的碳好一会儿,云悠然笑了笑,声音恍惚得像散在空气中一般听不真切,“其实……时常都会想起来……那个人……爸爸他,流着血的样子……明明已经这么久了,却反而记得越来越清晰……”就是因为将两人重叠了起来,所以小川骗她肃伯伯出事的时候,她才会控制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甚至还哭出来。不过,哭过以后心里确实舒服多了,也就不太计较了。
“悠然小姐……”
“不说这个了,”浅浅地一笑,她带开话题,“最近还好吗?”
“还好。帮里的事也很顺利,帮主的宝座轻而易举就到手了,害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配合着她,有琴川打趣道。
原幕后主事者摇摇头:“要是不顺利的话,那我们之前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如果你对这个不满的话,请找童颜投诉,聚义帮的事是由她负责的。”
“你唬我哪!那个娃娃脸还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对于她的推委,他无奈又好笑。
虽然在“万事无忧”里负责的事项各有不同,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好歹也知道真正主事的人到底是谁,何况那个娃娃脸总是老大长老大短的,只要是悠然小姐说的话,恐怕都被她当成金科玉律来奉行了!
“童颜是个可造之材,你不觉得吗?尤其是在电脑方面。”云悠然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眼里透着淡淡的促狭,“我记得你也是学这一行的吧?有没有在网上遇过势均力敌的对手?前些日子童颜可是跟人斗得很凶呢,你猜,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娃娃脸?叫得可真贴切!似乎听得出,言语之外的某种感情……
有琴川诧异地看着她的笑容:“你——又知道了?”
咬一口羊肉慢慢嚼着,她点点头。
微微地无措,他局促起来:“那……你是怎么想的?”会为他高兴吗?
“……小川,你考虑过后果吗?”清澈的眼里是理智的平静,无嗔无喜,波澜不兴,“童颜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和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万事无忧’属于灰色地带,在安全的范围内,我姑且可以让她稍微涉足,但是真正的□□,又是另一回事了。虽然表面上你有个体面的身份,但你毕竟是□□中人,所处的环境危机四伏。你考虑过这些吗?”
“……我也想过,为了她好,彼此之间不要有太多交集会比较好,但是——”
“但是你舍不得,是不是?”她接下他的话。
有琴川尴尬地搔搔头发,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我觉得她很可爱,就像——阳光一样,灿烂,而且耀眼,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明了。”停了下,他低冷地接道,“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像她那样单纯地生活。”
没错,那么光明的人,是不适合待在黑暗中的。而他,一生下来身上就流着□□的血,那是无论怎么修饰伪装都改变不了的本质!
他跟她,或许真的不相配吧?
云悠然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不必这么气馁吧?在你面前,有个比你更加不适应光明的人,如果你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我又该如何是好呢?”她的黑暗,比他更加纯粹。从没想要被救赎,但偶尔也会有别样的滋味浮上心头。同学之间嬉笑玩闹时,常常一回神,发现自己和他们是如此的格格不入,隔着一道透明的屏障,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地融入其中……虽然不痛不痒,却是很真实的,淡淡的寂寞。
“悠然小姐……”
“我并不是反对,只是希望你在行动之前想清楚。童颜是‘万事无忧’的一份子,我有保护她的义务。如果你确信自己能让她幸福,我会在一旁静静看着的。”
她说着,微笑起来。
最后的话,是鼓励,有琴川知道。
清清浅浅的,笑容犹如摇曳的月光,不见一丝悲伤,不见一丝迷惘。
经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深处,如同昨日。
那是他的,悠然小姐。
* * * * * *
爱情是无所不在的,没有特定的形态,也不会顾及时间场所身份等等的客观因素,是非常——麻烦而且棘手的东西。
不论是嘉岚和萧野,还是白怜绿和严策,或是有琴川和童颜,无不例外地让云悠然产生这种想法。
而这几天,她的这种想法更加坚定了——罪魁祸首除了她那任性霸道且肆意而为的异姓兄长夏逸风外不做他想。
蹑手蹑脚地溜进客厅,云悠然在月光慷慨的映照下往楼上的卧室摸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希望三更半夜回家,还要偷偷摸摸地以免吵醒别人。这种作贼似的行为,完全是为了避开某人。
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云悠然再次顺利地溜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落好锁,正打算松口气,神经却猛地又紧绷起来。
“谁在那里?!”她冷冷地开口,警戒地盯着窗帘后不动的黑影。心想着家里的保全设施或许也该像童颜的电脑一样更新换代好好地升级一下了。
“……是我。”
黑影从窗帘后走出来,背着月光看不清脸,但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地要夺门而出!
……可惜门是锁着的,而且是她自己落的锁,等她后悔为什么要养成这个习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一心想要避开的人近在眼前。
被他压制住,背抵着门板,眼睁睁地看他占满自己的视线。极少处于这种劣势,云悠然极不习惯,但虽然不习惯,也只好忍耐,因为眼前的人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比起平时,太过阴沉了许多。
“你这几天回来的可真晚啊,悠悠!”连语调都是和平时不同的阴沉低冷,活像是从阴曹来索命的,阴恻恻的让人浑身发寒。
云悠然大气不敢喘一下,就怕惹恼了这位脾气本就不太好的兄长。
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夏逸风缓了缓脸色。不是不知道她早出晚归的原因,也清楚她能好好地保护好自己,但,担心却是免不了的。而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还想躲吗?”他冷声问。因她的刻意回避多少还是积累了一些怨气。
云悠然老实地点点头:“嗯。”想得要命!
“打算躲我多久?”
“快则三年慢则五年——”看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赶紧改口道,“我开玩笑的!”哎,自己真是越来越会见风转舵了。
“真是这样最好!”姑且放过她的失言,他撂起她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良久,又问,“……你躲我,多少是有些在意我的吧?”
心,突地一跳!
“依你的性格,如果接受不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你却在躲我……”淡淡的,他笑了,笃定道,“悠悠,你喜欢我。”
“哎?”云悠然茫然地看着他。
“我说,你喜欢我——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必一脸难以置信吧?这样子很伤我心的。”他抚着她呆滞的脸蛋笑道,“你不也说过,你是喜欢我的。我们这样,算是两情相悦吧?”
回过神,她像是被烫到似的摇头甩开他的手。
这种话为什么他能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本来不想逼你的。”就这样以兄妹的身份一起生活,只要她不属于任何男人就好,原本他是这么想的,但是——“但是你有太多秘密,让我放心不下。”
是人哪个没有秘密?只不过她的秘密比别人多了一点,这样也有错吗?
“……悠悠,你要我等多久?”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跳转得也未免太快了吧?她要怎么回答才妥当?
“不说的话,我就直接找老头子,跟他说我要娶你进门,我想他会一边放鞭炮庆祝一边昭告天下吧?”
……他这是在威胁她吗?……威胁她?!——他居然威胁她!!
“别怀疑,我说到做到。”
就是知道他是说真的,她才会吓得说不出去话来啊!
“既然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就要负起责任。”
这就是他最大的秘密?那为什么不让它继续是秘密?这样子她很为难耶!
“又不是我想知道。”她委屈地小声抗议。
“来不及了,悠悠。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我们不可能做回兄妹的。”
“做兄妹有什么不好?你一直都是个好哥哥啊!”
“有哪个哥哥会和自己的妹妹接吻?”
她涨红了脸,不满地瞪他一眼:“……再让我躲个几天不行吗?我现在很混乱。”
他考虑了下,点头同意:“悠悠,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想清楚是好,但别让我等太久。”
被她漠视的滋味可不好受。
“……十天。”既然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决定破釜沉舟。
“五天!”他讨价还价,坚决维护自己的利益。
云悠然暗暗咬牙:“七天!——不答应的话我连想都不想!”想她云悠然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逼迫却还得忍让的!如果对方不是风的话……如果不是他的话……
静默,对峙,先移开目光的人是输家。
“……一个吻。”夏逸风低叹。
“哎?”
“接下来这几天,想必你是要躲到以前的家里去,连个影子也不肯让我瞧见吧?”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七天不能见你,总该给我点安慰吧!——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超过三天以上呢!一个吻换七天的安宁,很划算吧?”他苦笑,眼底带着自嘲。
云悠然皱起眉,伸手抓住他衣领用力一拉,碰了碰他的唇,又立刻火烧似地松开手:“你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抚着唇怔愣许久,夏逸风笑了起来。
那是让人如沐春风的、非常温柔的笑容。
“你知道吗,悠悠,其实我会爱上你,你自己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