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东风夜雨素衣怀，山居晨竹知己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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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朝前飞奔得快，凝双听着风儿在耳边吟唱，像来自碧落间的仙姬，又像来自黄泉里的妖魅。胸口仍然痛得很，但是刚才在房里听见火光中那个熟悉清朗的声音时，便觉得可以安心地倒下去了。
“他们……会死吗？”
“如果要硬闯出来，稍一动弹都是惹火烧身。怎么？担心他们？”夜幕中，嵇叔夜的眉眼若月华，似星辰，跳动间尽是灼灼光影。
“我要他们活着，好日后有机会感受一下什么……叫在胸口划一刀……初次见面就叫我饱尝心痛的滋味……亏我只是一击穴位，而且伤的都是他们的手脚！啊……痛！”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痛就不要说话了。”
凝双其实倒觉得，心上的伤虽很痛，但忍忍就没事了。儿时她无论生病难受还是习武受伤，都是不被允许掉眼泪的。一向温柔的娘亲会严厉地说哭只会暴露弱点，而一向寡言的师傅则会耐心地说这些不值得哭。所以自她记事以来，除了一次，其他时间她都未尝任眼泪肆意流淌过。
她气急而痛主要是因为这伤来得莫名其妙。那些传说中死不瞑目之人的怨气有多重，她在此时倒是能感受一二了。抬眼看，雨已停歇，夜色还依旧，可是她微靠在叔夜宽广温暖的怀里，看他的白色衣袂翩翩就像当年，便觉得不远处便有晨曦的光辉。
她好久没有睡得如此舒坦了。
梦里是乳白色的一片苍茫，她在舟上，舟在河上。就这样，木舟一直摇阿摇，晃阿晃，像儿时娘亲哄她睡觉的节奏，飘向的远方有暖暖的光。
直到一阵风带着竹的清香将她唤醒，朦胧睡眼中，可见阳光映着满目的绿意透过轩窗射到自己身上，像一场自然独有的神圣加冕礼，纯净美好，像一层通透的绸缎披肩而过，柔软温和。
稍微打量四周，便看到一个偌大的六层书架，上面挤满了书册。摆放在旁边的书桌上散漫地罗列着笔墨纸砚，烛台上的半截蜡烛已经凝干了“泪水”。内室和外室用月白色纱帘隔住，依稀能看到外室的门和放在桌上的杯壶。
可突然之间，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把视线收回近处，她的外衣被挂在不远处的藤架上，胸口的伤已被包扎好，昏睡前那张帅气的脸庞一闪而过……
“嵇……”太过用力的一声竟是扯到了胸前的伤口。
“一大早的，你这练嗓子练得比鸡鸣还振奋人心啊。”叔夜一袭白衣缓缓推门而进，语气轻描淡写，却是带着一腔笑意走向凝双。见凝双有意地捂住胸前，他笑意更浓了，“噢，你莫着急着说感谢，就是把你的衣服换了，再仔细清洗个伤口上个药，最后包扎好。很简单的。”
“你……”凝双已是又气又羞，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呐，这是我阿娘为你缝制的，穿上后出来吃点东西。”叔夜拿出两套棉麻纱裙，递给凝双后便起身出门，“对了，我刚刚忘了说，那些事可不是我做的，看来让你失望了呢。”
凝双看着叔夜远去的身影，心中暗自一叹——若说他是济世大侠，那就是最无赖的那个。若说他是文人骚客，那便是最无礼的那个。
叔夜刚往木碗里倒好淡粉色的浆汁，凝双便披着一身早春的渐变色新芽推门而出，衬着她洁白如瓷的肌肤，梳成女儿家的流苏发髻，恍若竹林仙灵。
“怎么不见你娘亲？我还想好好地感谢她一番，樱草绿和淡杏黄恰恰都是我极爱之色。”那件交襟襦裙很合身，随着她轻快的一步步，裙摆飘动掀起一圈圈涟漪，晕在碧色竹海里。
“这只是我自己的别居，她回家去了，在这里不好休息。你先养好伤，下次遇见她再道谢吧。”叔夜说罢继续忙着摆放食物。
凝双却只在心里默默叹着：怕是没有下次了罢。转眼看着桌上那诱人的颜色，她不禁好奇地问道：“好美的色彩，这是什么？”
“琼浆玉液。”说完叔夜指着桌上的食物，“配着山珍海味，更好吃。”
凝双半信半疑地用勺子舀了一口入嘴，细腻清甜，没有杂碎的质感，却有淡淡的花香，很是可口。
“这是‘关雎饮’，用桃花，红豆制成。关关雎鸠，佳人归处。相思为桥，引伊面晤。”叔夜看她喝得享受，在一旁讲到。
“这么美的意境？那……这个呢？”凝双看了一眼桌上的“山珍海味”，遂拿起一个荷叶包着的玩意儿问道。
“‘莲君糯’。怜心爱之人，许倾城之诺……”她还没等叔夜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剥开来，咬下了一口又一口晶莹剔透、豆香和肉香缠绵的糯米，然后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倾不倾城我不知道，确实是倾了我的胃。”
吃完后她又拿起一个澄黄色的饼，瞪着水灵灵的双眼：“你不会告诉我这一个饼也有名字吧。”
“怎么会没有。芝麻饼，九品衣，皆是‘苍生愿’。”
“‘苍生愿’……好名字。”凝双说完便仔细地咬下一口，瞬间，九层薄如蝉翼的饼片融成一口含入嘴里，柔韧有弹性的触感在唇齿间留下了清芳四溢的芝麻香。
她吃得忘我，一下子风卷残云般地解决掉了她的食物。坐在对面的嵇叔夜忍不住了：“你是从饥荒地来的？”。
顾不得叔夜是有意的调侃还是关怀式的发问，凝双睁着亮得惊人的眼睛说道：“果真是琼浆玉液，山珍海味！你能教我如何做吗？”
“待我吃完先。”叔夜看凝双越是急切，越是吃得慢悠悠的。用了接近平时两倍的时间来完成这顿饭。
跟凝双说完芝麻饼和莲叶糯米鸡的步奏后，在说桃花红豆浆之前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拿出了一个造型独特的东西。“要将‘关雎饮’制作得如斯细腻，秘诀在于这个。这个是我自己打造的好助手，放进清水洗过的桃花瓣和煮熟的红豆，来回摇这里，它们就能在顷刻间细碎成汁。不过这需要一定的内力，徒手便有点困难。”叔夜自得地摆弄着手中看起来很复杂的铁罐子，凝双看得出了神。
“这东西你又是从哪里弄出来的？”她盯着那个造型古怪的神器，突然觉得自己即使精通苏绣实在还称不上心灵手巧。
嵇康嘴角微翘，勾起一抹神秘的笑。一语不发地走到竹屋的侧后方，那儿有一间用泥土石块砌成的小屋，里面除了桌椅两三还有炉具，烟煤和一些瓶瓶罐罐。让凝双惊叹的是，一个较明净的台上放了很多铁制玩意，或稀奇古怪，或精致大气，除了一些剑销、刀戟，其他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还未待凝双一一问道，一个如天籁般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好你个嵇叔夜！居然丢下向子期一个人跑回来！”
凝双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两个英姿俊逸的男子朝这边走来，出声的那位一袭灰色衣衫，身旁那位较清瘦的正一脸打趣地看着叔夜。他们虽没有嵇叔夜那般惊为天人的姿容，却也是让人过目难忘的风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东风夜雨素衣怀，山居晨竹知己来（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