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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何为对错前尘曲 谁解繁简相思局(一) ...

  •   对花无眠夜,留给凝双的就是一对骇人的熊猫眼。
      “哈哈哈哈!”
      凝双发现近来子期的笑点越来越低,没好气地边斜睨着他边走进自己房间:“笑什么笑,没见过吃太饱睡不着的啊!诶你再笑……”
      子期的笑声总算停了下来,不过是在素莺甜美的话语突然响彻耳畔时:“又又姐,这是我刚刚命人用柴胡、葛根等草药为你熬制的汤汁,可消除眼底淤黑又可养肝清热。你若喝得惯,这两天我都会叫人熬好送来你这里。”看来自早餐过后,她的黑眼圈就留在众人的心里消散不去了。也难为一个大家闺秀如此为她着想,凝双接过瓷碗,诚恳地道谢之后便一股脑地喝下肚子里。
      这般心思细腻,娇若春颜的女子,要是我是个男子,也必定会爱上她。凝双看着素莺柔美的笑靥失神地想着。
      “素莺,原来你在这。这是什么,给我也来一碗?”叔夜一脸春风拂面的样子走进房里,看到桌上的空碗幽幽地说道。
      “你真会说笑,这是为又又姐祛除黑眼圈熬制的药,你又没事,就不要乱喝了。”
      “噢?是这样……”叔夜故意拖长尾音,转头去看凝双。凝双毫不遮掩地仰起小脸,心里嘀咕着:你想看就给你看个够,最好看到今晚做恶梦。他就那么不经意地笑了一下,落在凝双耳里却像挠着她的穴脉般酥麻。
      “叔夜,刚才萱姨又问起婚事……”素莺脸上像开出了朵朵桃花,一幅小鸟依人的模样让人心疼。
      “哦?这事我们还是去正厅慢慢谈吧,你又又姐昨晚吃太饱没睡好,让她好闭目养神先。”
      “啊哈哈,对,是吃太饱了,吃太饱了。”凝双咬着牙说着,心里念叨着叔夜就会挑她的刺。素莺听后笑了一声,便羞怯地道着别,拖着叔夜和子期一齐踏出门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凝双的眼神正对上叔夜意义不明的回眸,一阵加速的心跳后是一阵更汹涌的怅然若失。
      她决定,是时候离开了。
      这夜,凝双焚了萱姨拿来的安神香倒头就睡。两天后,她披着晨露离开了,谁也没告知。只因为,怕他们一开口,就牵绊住了自己看似坚硬却柔软的心头。
      叔夜竹林别居的附近,她是不熟悉的。但从这条熙攘的集市道路如何蜿蜒进老家,她还是有些许印象的。在早市买了点米粮,凝双便踏上了似曾相识的前方。
      烟雾缭绕一路,尘嚣远绝于耳,凝双觉得一路走来有种莫名地诡异,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腐草的味道越来越浓,马儿也越走越慢,它忽的一声惊鸣便收住了不再前走,凝双亦是心底一颤。深山老林的气息沉重而恐怖,像野兽在暗处匍匐,像陷阱在待君入瓮。可前方是唯一的路,掉头走可不是她的风格。一咬牙翻身下马,她拉着缰绳移步前往,此时恰好风起雾散,可带来的却是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刚握紧“璎珞”,却见一个影子扑着翅膀在她眼前掠过,一根淡紫色的羽毛落在前方温热的物体上。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终于在看清对方后卸下——那人一袭深紫的锦衣,碧玉冠束墨锻发,银面具遮上边脸,露出的唇角紧抿,几缕血痕新鲜,可是也远没有右手处那摊血来得触目惊心,一头红豺瘫死在旁,看来是两败俱伤的惨况。
      她探了那人鼻息:“嗯,还活着。”再戳了那人一下:“喂,醒醒!”可是那人纹丝不动……
      折腾了一会之后,凝双终于将他完全地扛上自己的马,虽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但终归不能见死不救。只是没想到那看起来精瘦的身子居然那么沉重。顺便把红豺装进袋子挂上马背后,凝双牵着马儿往前走着,丝丝微薄的光斑驳洒下,才逐渐找回了熟悉的路。
      穿过草木障敝难见天日的茂林,走过狭窄崎岖只通一人的幽径,辗辗转转柳暗花明后终于可见,采薇谷。
      战乱的年代,到处都有很多荒废的土地。这里虽说不如军营般机密,不如沟壑般险峻,但是背后山峰就是自成的瞭望台,层叠树木就如天然的屏障。所以很少有人踏足自此,也很少有人觊觎此地。所以当年叔夜的闯入在凝双看来简直是个美丽的意外,但也就是个意外,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来。
      那间与世隔绝般的木屋还在,只是隔着时光眺望,灰尘镀了旧时的模样。推开门扉的吱呀,摊开蜘蛛网的缠绕,凝双把马上的人扶躺在床上,翻出之前还用剩大半瓶的药,卷起那人右手边的衣袖,仔细地在他伤处上药。
      有没有效,只能看造化了。如果今晚未见好转,明早就得出去寻得郎中来。凝双就这样一边思忖着,一边里里外外打扫起屋子来,对于这些活她并不陌生。对于这里的一切,她也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就是在这里,阿娘给她煮清甜的菜粥,给她哼吴地的歌谣,这样总能唤回她生病时的胃口;在清新麦香从不远处飘来时,也是门口优昙花开得最美的时候,她会爬到树上和他们共眠,任花瓣被风摇落在她身上;那条淙淙流动的沐河会陪着她接受各种各样的招式,夏日的桑葚、秋时的柚子总会在她筋疲力尽时等着她,在她风卷残云地迎接它们后,阿娘就会用手帕帮她轻拭额头,汗水总是晕开在苏绣里的繁花中。
      这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啊。凝双在腾起的灰尘里怅然若失地想着。
      清扫到木桌下时,一个妆匣映入她的眼帘,那里面装满了儿时的玩意,依旧放在这里只是为了陪着娘亲。
      凝双小心翼翼地捧它入怀,沉香木质的外壳上覆满了尘埃,却见锁扣处的铜色依旧光滑清晰。可她已是许久没来——忐忑中打开盒子,直到看见那熟悉的笔锋,她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还好造访的依旧是故人。
      记忆里的墨香,在清骨傲然间飞逸出纸张。沛叔的字迹和往时一般,字字语重心长,亲和温暖。自娘亲离开之后,他又当爹又当娘地教她世事的兴衰苍茫,教她人性的险恶难测……即使面对如今的状况,他亦依旧护着她的心意,不曾向外人泄露半分此地的存在——“……天下之势非一时能定,吾亦不舍汝委曲求全,故此事还可详谈。且乱世刀枪无情,人事复杂难料,吾念汝之安危而终日惶惶,急切盼归。”
      信封内,还掉落出了一条樱草色的锦帕。
      凝双还未细看就知道是沛叔的妹妹言姑姑送来的,上面飘散着她身上惯有的淡淡荷香。虽然曹言年长凝双许多,但是从没长辈的架子。因为自在襁褓中就爱笑而得小名笑笑,在凝双印象中她俨然一个爱戴花簪喜见叶绿的小姑娘,性情直率开朗,来沛叔府里时经常跟凝双像姐妹般同床夜谈。所以一条只绣了精致绸边的锦帕亦可抵一封千言万语的家书,这就是她们之间情义的分量。
      姑姑你也是想双儿了么。再等多一些时日,我会回去的,为了见你们我也会回去的。凝双在心里默默说着。她的未来似乎早已丧失了选择对错的权利,维系走下去的仅存这点人间温情。也是这点温情,如醍醐灌顶般敲醒了她——当初一夜间逃离宫闱,只想着归去原来的地方,忘却了很多应该想到的问题。
      是啊,又又终究还是凝双,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怎么可以不去顾虑其他。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会来到,起码眼前这份情谊她就无法忽视掉。起码,她对叔夜的情感还是得斩掉。因为,这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一时冲动可以原谅,但永久的自私却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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