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之肆》双叶园长

40、前尘往事

　　人潮汹涌，大批人马去了又回，冥城居民只是集体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冥将们并非铩羽而归，但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短时间便折返的次数，比之从前，真是越来越多了。

　　不管在何处，还是哪一个物种上，“阶级”这两个字永远是大写的放光的存在，逼着人们注视着他，拥抱着他，就像让万物生长的日光一般，避之不及，无处不在。

　　而世界与世界之间，同样也有阶级。

　　天上天的云国，便是凌驾在地狱之上的上级。

　　而只能控制着穿界之路随机打开的椎檎王女，若费劲了力气打开的道路是通往云国的，那么就算是储备上再多的冥军，也一样要灰溜溜的退回冥城。

　　并非没有征讨过天上天的世界，但是就在唯一一次对其中一个云国征讨的时候，只一个照面，冥城精将便瞬间溃不成军，而现任冥皇与无欲之主也一并在败战中消失不见，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于是在之后的讨伐中，在冥将们彻底驻扎在新世界之前，都要派一个视死如归的斥候去探勘，若是认出这个世界乃是云国之一，那么冥军便会立即从原路折返。

　　就像现在一样。

　　隶属皇城的冥军已经重新尽数返回军营，连同那个被无罪释放的人一起。

　　也不知好久不见的大皇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在重新回到冥城之后，不仅让谁的话都不听的王女释放了那个被摧残的面目可怕的罪人不说，竟然连同王女自己，也一并安静了下来。

　　总是无忧无虑的椎檎，似乎从回来之后便瞬间长大了一般，那可爱的脸庞之上，竟也有了心事的痕迹。

　　回城三日，在安排好一切后，翎便独身去了曾经孕育了自己的地方——黑暗圣堂。

　　据椎檎所说，倏儿的真身便藏在圣堂的角落中。

　　而一手教导了倏儿的自己，却只盼望着能将自己曾经做的事情抵消。

　　在走近圣堂门内的黑暗之前，翎慢慢转身，向着冥城皇殿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那个曾经叫做家的地方，却不知在这越发摇荡的世界里，又能再安然伫立多久……

　　而即便是实力强横的乱界之人，在这样的时刻，也只能是尽人事，接下来的，只有聆听天命了。

　　圣堂内，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是少了曾经被当做食物的心兽，更少了些百兽摆宴的吵闹与纷乱。

　　这里，不知道从何时起，竟然就此静了下来。

　　没有了群兽，没有了白珏，没有了璇姬，没有了自己。

　　声音就像被神之手一轨一轨的从这里抽走，会不会在万籁俱寂的时刻，这里便会重新回到曾经那时间废墟的状态？

　　循着旧路，翎的思绪不断摇摆，可是好像就在某一个熟悉的地方，倏儿就在那里静静的坐着，在黑暗中召唤着自己，像摆好了陷阱，引诱猎物前来的老猎人。

　　翎回头，已经看不到圣堂的出口，翎抬头，夜幕之上还因为外界是白天的关系，没有映上一颗星辰，翎停下了脚步，看到了一扇曾经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门。

　　那座门的上面，曾经是挂着锁的，一把只有白珏才有钥匙的神奇的锁，就连精通了金属共振的璇姬也打不开的锁。

　　无数个饥肠辘辘的夜里，翎都曾有些恼怒的想着，那扇门的后面，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的好吃的，被白珏硬生生的锁在里面，禁止自己和璇玑去大快朵颐。

　　也不知那个老头，现在过的如何，是否和自己一样，在别的世界中，找到了隐藏至深的答案。

　　翎在门前呆站了许久，直到前尘落尽，才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推开了那扇曾经坚不可摧的门。

　　推门的刹那，翎看到那把曾经困住了自己和璇姬的锁就这样躺在了门边，上面落满了灰尘，再没有了记忆中的诱人。

　　门之内，只有倏儿和他的轮椅，隐没在原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中，就算以翎对世界的敏感，也几乎听不到那孱弱的呼吸声。

　　“师傅。”黑暗中的人，首先出声。

　　“嗯。”翎随之应了一声。

　　接着便是大段时间的沉默。

　　“倏儿，你可否愿意为这个世界献身？”翎再次开口，却问了一个几乎无理的问题。

　　“愿意。”倏儿毫无犹豫的答道。

　　“那么在杀我之前，你能否听我再讲一个故事。”翎心中的胜算骤然多了几成，随之接道。

　　“可以。”黑暗中的倏儿看不清表情，只是不轻不重的淡然道。

　　这是一个接在一个曾经讲述过的故事之后的故事。

　　翎还是翎寰，春娘还是璇姬。

　　那一天，是翎寰与璇姬在圣堂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之后，他们便要与圣堂告别，去向更加广袤的世界之中。翎寰已不是那个骄纵的皇子，而璇姬也没有了初到这个世界的惊慌失措。

　　仿佛那一层从穿界门之内带出的殇华才刚刚褪去不久，几乎眨眼而过的时光中，璇姬便彻底融了这个崭新的世界，并与之相恋，更与之相守。

　　她身旁站着的，便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恋人。

　　他曾告诉过自己——翎寰的剑，从此只为了守护璇姬一人。

　　她便是璇姬，她为自己这个名字开心，更因为这个世界感到幸福。

　　在做好了白珏吩咐的最后一个任务后，两人相对展演，将那把牢牢锁在门上的锁远远抛在了脑后，璇姬被翎寰牵着，飞快的朝一个充满光亮的方向跑去。

　　白珏一路小跑的跟在二人的身后，一边骂着一边不舍的与之告别。

　　那两个人彼此牵着手，只想尽快走出这片尽是黑暗的世界。

　　“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给老子做事时也没见这么神速，现在倒跑的伶俐！”时光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当少年变成了大人，那个本就垂垂老矣的老人也更加苍老了几分，白珏看着终于停下的二人，微微有些气喘的怒道。

　　“外公。”翎寰拉着璇姬转过身来：“我们要走了，你……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冥城么？”

　　“臭小子，老子都说过多少遍了，老子看到你那个拐骗了我家白夜的混蛋就觉得厌烦，这里，我待的惯了，出不去了。”白珏的不舍尽在眼中，但是那顽拗的脾气却还是教自己嘴硬道。

　　“我只是好心送一送你们，省的你们找不到出去的路。”白珏的气喘终于匀了下来，看着翎寰和璇姬接道。

　　“师傅……”璇姬看着眼前之人，这个老人虽然嘴硬，但是他的心中，却比好多人都要温暖。就在自己失魂落魄的流浪在新世界的时候，是他敞开了圣堂之门，给了自己一个遮风挡雨的家，而这个家，却终于在时间流去之后，因为翎寰的关系，而不得不与之告别。只喊了一声白珏，璇姬便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哭屁啊，臭丫头，老子又没死。”说着，白珏也跟着抹起了眼泪：“老子一个人还不是好好的。你要知道，是老子逼你们走的，快滚吧快滚吧。”

　　翎寰看着对哭的两人，只觉得外面的世界瞬间远了起来，可是事实却也正如白珏所说，是他逼着自己二人离开，而璇姬她，也不得不离开，告别的时刻虽然心酸，但却从不因眼泪而有所逗留。

　　就在璇姬与白珏的不舍中，翎寰终于狠下心，拉着璇姬的手，走出了圣堂之门。

　　“前面不远便是我从小长大的皇殿，幽儿他不知道长大了多少，还认不认得我。”翎寰指着一座黑色的大山，有些兴奋的对璇姬说道。

　　“你的家人，会不会不喜欢我啊，毕竟我是一个从别处来的人，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璇姬虽然跟着翎寰在笑，但是脸上却还是露出几分担心道。

　　“没关系的，他们虽然是我的家人，但是我就是我，与旁人无干，就算父王他们不喜欢你，咱们远走高飞就是，况且父王他……也没有什么立场指着我。”翎寰随即安慰璇姬道。

　　“你是指……皇后么？”一路上，璇姬与翎寰也听了不少关于新皇后的传言，这个神秘又传奇的女人，实在是将举国上下整治的心悦诚服——思念本就是对于软弱之人最好的武器，平民百姓在那个高高的皇殿露台上所看到之人，都是自己心中最柔软的一张脸庞，这样治理下来，不得不说是事半功倍。

　　“那个女人，不是皇后。”翎寰脸上的阴郁一闪而逝：“璇姬，就算你进了皇宫后，也不必理会她。”

　　璇姬闻言，点了点头，便没了言语。

　　皇城大门转眼即到，这天，当值的门将正是几年前引着铁匠堂堂主一路送去神剑的士兵，而当他看到许久未归的冥城长皇子后，满脸的惊讶溢于言表，当他匆忙的对翎寰行了个礼后，便飞快的朝皇殿跑去。

　　通报的声音，在短暂的安静后，彻底喧闹了整座冥皇殿。

　　而皇殿门口，已长成少年模样的翎幽从大老远的地方便喊着“哥哥”向翎寰跑来，那曾经只能抱住自己大腿的孩童，在此刻竟然长到了自己的肩头，在热烈的拥抱后，翎寰才看到一个一直跟在翎幽身后的女孩怯生生的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安静的站在一旁不作声响。

　　“对了哥，还没跟你介绍呢。”在终于放开翎寰的肩膀后，翎幽才一脸欣喜的看着翎寰道：“这个便是咱们的妹妹，冥城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椎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