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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别十年 ...


  •   一晃十年,腐朽的还未腐朽,生长的却也开始茁壮起来,这一天并非什么特别的日子,对于虚渊世界的人来说,也只不过是白驹一瞬,只是天空上一朵乌云在莫名的抖动了两下后,连雨滴都未落下,便又是一个冥城的晴天。

      晴天无雨,无风,无雾,更无雪霜,但只有极少数的才在心中知晓,这一天,又是一个界沉之日。

      在对于安稳的世界里并不重要的另一个世界,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的某些城市里,此刻正面临着界沉的最后一瞬,世界由天地而开,也由天地而合,在天与地相拥合上的一瞬,这个无名的世界,终于在冥军退去的一年后彻底消失,数不清其中到底有多少生灵是死在界沉的一刻亦或是消亡于冥军的铁蹄之下,也或许是腐烂在大战过后、世界走向灭亡的一片绝望中,反正这些人就在这一刻永远的消失在了自己的家园、消失在了所有世界之中。

      这是冥军的孽,却是冥城的福,若没有这些“替罪”的羔羊,现在这个界沉,便应落在逃过了好几次界沉的冥城之上,冥城之下,坐拥的是无尽黑暗与未知——那所有已知世界的最底层之下,又蛰伏着怎样的怪物与异象谁也不知道,可冥城的人都知道的一点便是,即便是每日盘桓于杀伐决断的漩涡正中的冥皇,也没有胆子去看一看座落在冥城之下的,到底是何种可怕的未知。

      冥皇善战,冥军骁勇,只要有这两点,冥城便可安枕无忧。

      既然孽已成局,战亦不断,那么这鲜血所换来的安逸,若不心安理得的去享受,这些“无辜”的平民们,便是真的愧对于苍天了。

      但是,若“无辜”的人有无辜者的逃避,那“有罪”的人也理应有有罪者的煎熬。

      煎熬就像文火炖的中药,慢条斯理的只熬着一味良知。

      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把人心一点一点的日夜折磨,而这样的折磨,自从端木第一次参战后便彻底的在心中缠绵不断。

      城池陷落,君王引颈,又是一座王城,又是一段权欲交织的血腥游戏,而端木有幸,参与了这个无名世界上最华丽的一场落幕。

      远远的居于队伍最前方的冥皇将手中长剑举起,千万冥将针落有声的矩阵以待,这长达五年的远征,在这一刻终于告捷而终,沙场之上的生灵,只等着冥皇的最终剑落。

      长剑策天,寒芒微闪,即便是离着遥远的距离,端木却还是可以清楚的听到冥皇那随着落剑而呼出的一声长叹。

      “冥皇剑落!万战皆止!

      恭请吾王百胜而归!”

      这样整齐又响亮的呼号,在回到冥城之后的几年中,几乎每天都回荡在端木的梦中不肯离去,端木记不得血腥的杀伐,记不得死在自己手中的众多脸庞,记不得战事不利时的诸多挣扎,唯有这两句迎王归城的欢呼却总是在噩梦中辗转不停。

      也是从那一刻起,端木开始在心中计算起了世界的时间。

      界沉的时间。

      那乌云已散,端木知道,自己所征战的世界,在几乎无人知晓的瞬间,终于彻底迎来的灭亡。

      最彻底的灭亡。

      命运替自己斩草除根的灭亡。

      似乎……再不必日夜担心那死在自己手下的亡灵,会循路而来,这样的瞬间,是否会给今后的自己,带来久违的“平静”?

      端木不知,不到今夜入梦,端木不敢妄言什么。

      在这样大好的晴天里,冥城之内来回走动的人也比往日里多了不少,做买卖的小贩更是越发卖力的叫着喊着,都想借着这样大好的日子里,赚取一些平日里难见的利润。

      已是歇营时间,而端木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入军营的小兵,此刻微末的权利在手,自由进出军营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脱下了一身戎装,只将平日里的佩剑隐没在一身布衣里面,端木确认了自己的打扮绝不张扬后,才低着头走出了军营。

      “端木哥!”还未到军营门口,端木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传来。

      “属下参见桃子将军。”端木回头,立马躬身下拜。

      “唉又没别人!端木哥你乱拜个什么劲。”桃子飞快跳下坐骑,一把抓住了端木的手臂,端木身子还未拜下,便硬生生的被桃子拉了起来。

      “这才多久没见,你的力气又大了不少。”端木确认四下确实没有别人后,才扬起头看着眼前之人笑了笑道:“恐怕要不了多久,你又能升官了吧。”

      “我才不喜欢这什么劳什子升官呢。”桃子皱了皱鼻子,那脸上虽然早已不复当初的稚嫩,但是在见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却还是彼时的一般调皮神情:“官越大,开的会就越多。天天就知道合计这个讨论那个,我倒宁愿回到当初和端木哥一起征战沙场的日子里,又痛快又有趣。”

      “得了吧,那样血腥的日子,又哪里有趣了。”端木闻言,只是将笑容收敛了一丝,随后又泰然自若的回道。

      “反正……能和端木哥一起就是好日子。”桃子用手摇了摇端木的肩膀道:“端木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这几天在禁籍军师那里,连军机处都出不来,更别提来找你玩了,这不,好容易趁着军师体力不支睡上一时半刻,我便偷偷跑出来找你了,不过看你这身打扮,似乎是要外出啊。”

      端木闻言,点了点头道:“嗯,今天天气好,想出去走走。”

      “那我陪端木哥一起吧!”桃子拍了拍手,叫声好道:“我也好久好久没出去逛一逛了。”

      端木微微蹙眉,担心道:“可军师那里……”

      “放心吧,这一次禁籍老头三天三夜都没合眼,拉着我们合计下一次征战之事,连身体最壮的魁家小子都撑不住了,更别说禁籍老头自己了,这一觉不睡个昏天暗地,按老小子是不会醒的,走走走,咱这就出去玩去。”桃子摆了摆手,嘿嘿笑了两声,便不由分说的拉着端木,走出了军营大门。

      这样艳阳高照的天气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暧昧弥漫在空气中,或许是对自己的放过,或许是对今后的期许,就是这样让人觉得微痒的感觉,时不时的会随风而来,踮立在端木的脸上轻啄一下旋即消散,这样的感觉,仿佛是幼年与倏儿一同踏青时曾有过的熟悉触感,半山河的范围内,不管自己短暂走向了何处,倏儿的他的眼睛,却总是离不开自己的身上。

      似束缚,却更似纠葛。

      一旁的小贩叫卖,将端木从短暂的思绪中拉回至桃子的身边,而此刻桃子正扒在一个卖玩具的摊前,两眼放光的挑着诸多玩具,边挑边不住的向端木招手:“端木哥!快看这木头人偶,做的简直栩栩如生!”

      端木闻言,只觉得浑身忽然一冷,也说不来有什么不对劲,端木只是赶忙走近几步,然后便唤着桃子“莫要再贪玩了。”

      端木低头一瞬,只看到那摊位上的木偶,四肢俱全,五官精致,而那栩栩如生的脸庞上,却是让自己说不出的熟悉。

      “端木哥,我买一个好不好,这小东西真好玩!”

      桃子满脸欣喜的回过头来,献宝似的将手中拿着的木偶飞快的举在了端木的眼前:“你看啊!这小人做的跟真的一样呢!”

      “放下!”端木只觉得眼前一张小小的人脸忽然凑了上来,而当自己的双眼与那双木偶脸上微小的眼神相对时,一股寒意忽然在身体内彻底散开:“快放下!”

      那张脸……那双眼睛……桃子不认得,端木却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木偶脸上的眼睛,那样的眼神,分明是自己父亲才有的神采!

      顾不得多说,端木便一把扯住桃子的手臂,拉着桃子,头也不敢回便大步走向了远方。

      顾客走远,那卖人偶的摊贩却也不怎么在乎,本来便矮矮的坐在摊位下面,靠着半人高的摊位挡着艳阳高照,而此刻阳光终于慢慢从摊位上走开,那小贩这才懒懒的将戴在头上的草帽取下。说来也怪,平日里那做生意的人,不是做不动农活的年迈老人,便是眉眼透着精明的年轻人,像长着一张稚嫩脸庞的小孩做生意,还真是不怎么多见,这娃娃的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可是就是那双眼,却隐隐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怪异,只是那样历经沧桑的眼神,绝不该长在这样一张小孩子的脸上。

      就好像白玉上趴着的苍蝇,远看像是琥珀作伴,近看却发现那活物,如何也配不上无声无息的死物上面。

      “端木哥!到底怎么了啊。”桃子只觉得身体被端木拉扯着,不由自主的便跟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途,自己从未知道,原来端木哥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如此急躁的性子,性子急道就连自己手上拿着的木偶都来不及给人家放下,便被活生生的扯到了这样偏僻的地方。

      端木将攥紧在桃子衣服上的手慢慢松开,一身的冷汗早已湿透衣襟:“桃子,我爹他……我爹他不在了对么?”

      桃子刚整了整身上被扯乱的衣服,便听到端木没来由的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本想笑闹答去,却不料端木此刻的脸色竟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其事,桃子见状,也不敢胡闹,只能结结巴巴的答道:“端家大叔他……他很早就离开源村了吧……我……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端木哥便独自一人住了。”

      “父亲说……父亲说对不起先王,让我帮他偿还罪债……让我千万要照顾好……照顾好……”

      “倏儿。”

      桃子手中举着的木偶蓦然开口,那突然其来的声音,就好像晴空里的一阵惊雷,在这偏僻的巷弄中猛然炸响。

      “端木哥。”端木的身后,一声轻唤传来:“你还记得倏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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