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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卫栩瞅着颜凝紫看了几眼,又撇过头来瞅着风凌弈看了几眼,突然唇角冷冷勾起,还没有开口,这时有河岸边的小厮过来冲着卫栩耳语了几句,他神色微变,低声道:“竟有这等事?”
      他声音很低,但是风凌弈仍觉有些异样,盯着卫栩看着,卫栩淡淡拱手,“表弟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喝酒吧,愚兄这里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要喝酒,还是等下次了。”
      说罢,竟是不待风凌弈回答,他便这么扬长而去!

      终于静下来的河滩上,有水鸟拂过,树影斑驳,葱茏摇曳,颜凝紫看着笑容狡黠温暖的少年,不由有些好奇:“风大少不是决定要振作了么,今日又给自己休沐了?”
      风凌弈咧着一口白牙尴尬地笑着,眉眼弯弯,面容俊朗如皎皎日月,“呵呵,我……跟着你出来的。”
      颜凝紫暗暗摇头,心道他心思不定,终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变得有能力有担当。但听风凌弈这般说,作为一个女子,她还是悄然窃喜,风凌弈的容貌不输长安的任何俊俏公子,行止洒然磊落,倒是比一般士族子弟更讨喜些。
      盯了他半晌,颜凝紫见他耳尖泛红,不由更是奇了,这风凌弈果然竟是瞧上她了!
      拂袖急匆匆地往回走,但没走几步,突然藏青色衣影飘闪而过,抬眸间已是这风华秀逸的少年站在了面前,他身量高大如俊挺拔竹,颜凝紫要微仰着头才堪堪能与他对视。少年抿着唇瓣踟蹰,终于定了身子,鼓着勇气道:“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见他这般正色,颜凝紫便不好拒绝了,“那好,你问。”
      风凌弈看着她,目光灼灼,他咬着唇终于出声:“你是什么时候进关内的?”
      他竟然知道自己不是关内人?颜凝紫惊愣地盯着他,内心翻腾,好一会儿突然想到:我的舞步结合了胡人的回旋舞,他能看出我的来历应该不足为怪,这般小题大做倒显得是我多心了。
      定下心神之后,她曼声道:“约莫四个月前。”
      停了一会儿,颜凝紫看着陷入沉思的风凌弈,又问:“怎么了?”
      风凌弈蹙着眉头,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难得他竟然也有这般深沉的时候,等了很久,颜凝紫见他再没问题,便摇头叹息,自个儿提着步子上了双烟翠的马车。
      河岸边风凌弈默然凝立,空荡荡的袖管里灌进了丝丝暖风,却似乎冷得刺骨,他一个哆嗦,抬眼间,华丽的马车已经远走了。来长安来了几个月了,她竟然从来没想过他?
      脑海中不断的有一个娇俏清越的女孩声音在回旋“我叫漠漠”“我叫漠漠”“我叫漠漠”……
      像黄鹂鸟儿般的雏音,稚气未脱,却清凌凌似石上水,鼓上钟。那日黄沙漫漫,那日阴云蔽日,他本以为再无出路,此身连同此生都陷入无边溃灭与黑暗,是那紫色衣衫的女孩,她飞扬的笑脸宛如冷漠世间的最后一丝希望与光明。
      她给了他希望与光明,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念与勇气,她说她叫漠漠,漠漠黄沙的漠,他说他叫小风,猎猎长风的风。
      一刻相逢,终生羁绊,她早已彻底成了他的心魔。
      斑驳的日光晃得有些刺眼,风凌弈拉回思绪,一扭头,河岸边悉悉索索的几个人,似有意似无意都离他老远,他勾着唇角,浑不在意的模样,哼着轻快的小调重新踏上了轻舟。

      司徒左的几案上正摆着一个红色托盘,上面正是红艳的一叠猪肉。
      掌茶童子嫌恶的眼里胃里直犯恶心,他想去摇师父的胳膊,可是他家司徒先生正襟危坐,眼底还偏有笑意,甚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朱漆长亭九曲回廊,枝头的绿影放肆的在司徒左清颧的颌上摇缀,他捋一把胡子,淡笑地望着恭谨等待的颜凝紫,“让你带束脩礼,你便带来了这个?”
      颜凝紫躬身下拜,清声道:“回先生话,弟子今日准备了三份礼,此为第一份。”
      “就这么几条干猪肉?”司徒公眼底晶莹,竟似哭笑不得。
      颜凝紫不争不躁,并未起身,仍是轻音疏朗:“回先生话,孔子昔年开收弟子便创下这等束脩礼节,有家徒四壁者自然无金贵礼品相赠,因而便由这十条干肉当做了见面礼。学生今日效仿古人,想来应是无不妥之处的。”
      她说话掷地有声,颇为自信,这番话说完之后,她便起了身,眼神清亮,一直盯着司徒左。司徒左抚掌大笑道:“不错不错。”
      笑声停下之后,他又道:“你的第一件礼,为师便收下了。那么,现在可以拿出第二件了吧?”
      颜凝紫恭谨答道:“诺。”
      转过身去,冲着抱琴而立的陌桑招手道:“呈上来吧。”
      这时,掌茶童子已将猪肉拿走,陌桑闻言之后,上前来将手里的古琴置于几上,然后默默退立。
      这诚然是把好琴,琴木通体黄褐,隐有星点暗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更是有馥郁清香缭绕。琴弦莹如珠玉,白中映光,通体盛辉,乃是由大汉最上乘的天雪银丝所制。司徒左不通音律,但仍然忍不住拨了一拨,但闻丝弦震颤,清若龙吟,竟似能穿脾浸肺般,轻落抵心。
      但司徒左却在拨了这么一下之后神色淡淡地收回了手,扬起淡漠的眼睑来,“为何赠我古琴?”
      “此琴名‘入松’,松者,坚贞高洁也。”颜凝紫轻轻福身,“师父气质潇洒,当不与污浊同流,正如此琴。但奏得天籁琴音之人,必为世间少有名士,师父名望在外,世所瞻仰,想来独配此琴!”
      她分明是知道他样样精通却偏偏不会奏琴而故意埋汰他!司徒左清高傲世,从不肯低头,更不曾吃过如此哑巴亏,他咬咬牙,终于忍不住切声道:“混丫头!”
      转眼似又想到了什么,他长叹道:“你这命理稀奇,偏又性子疏狂,将来不知道要受什么苦!”
      颜凝紫心弦一颤,愣愣地看向司徒左,司徒左却不住摇头,“丫头,有些事情可变,而有些则不能,你执念过深,却是强求了!”
      心头狂跳的颜凝紫完全愣住,陌桑忍不住上前辩驳:“听闻司徒公神机妙算,有未卜先知之能,怎的今日竟然话说一半?”
      司徒左盯着一脸惊惶的颜凝紫道:“丫头,你的第三件礼呢?”
      此刻的颜凝紫内心一片翻江倒海,哪里还听得见司徒左问的什么,登时跪坐他案前,垂首道:“师父有言不妨直说,弟子若听人说话只听一半,不免心头有刺总是不快。”
      她安安静静地垂着螓首,低眉顺耳,又极为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是惹人心疼,司徒左向后吩咐道:“你且去接那第三件礼吧,我有话要单独与颜丫头说。”
      “唯。”掌茶童子脆生生地答了一句后,便由陌桑带走了。
      寂寥的长亭里登时只剩两人,司徒左指着案上古琴,淡然道:“奏一曲吧。”
      不明其意的颜凝紫惊愕地看了司徒左一眼,见他不似玩笑,终于按压下心中的吃惊,十指拨弄起琴弦来。
      自幼生长在塞外的颜凝紫并不怎么会弹琴,勉强能奏得一首《同光》,此刻方寸大乱,手下更是不成章法,因而纵然有入松名琴在手,依然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乱拨弄了一阵之后,司徒左按住了她的手,叹道:“够了,不必再弹了。”
      颜凝紫收回手,有些悻悻然,不敢再做声,只听司徒左沉声道:“你情思大乱!”这话,竟然带了一丝训斥!
      颜凝紫耸然一惊,怔怔的抬起眼睑,却听见司徒左沉怒的斥声:“我司徒左的弟子,焉能只会杏林之道?这占卜看相之术总要严加修习!”
      其实他虽然看着生气,但颜凝紫知道司徒左这是为了她好,她命理特殊,本不能同常人议之,若擅动命轨,只会折寿,司徒左这是在委婉地告诉她,日后便应谨慎行事,不可对天命有任何的违逆。
      霎时间颜凝紫心头有阵阵暖流滑过,她感激又欢喜地就着桌案对司徒左一拜:“弟子谨遵师父之命。”
      见她眉眼堆笑,司徒左更是叹息,他托着颜凝紫的手肘将她扶住,长声道:“丫头,我一生未收弟子,没想到第一次收了个徒儿却是个女娃,都说‘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师父怕你日后为感情入了歧途,曾替你卜过一卦。”
      泄露天机必然折寿,人人皆知。
      这下,颜凝紫的明眸中已经蓄了水花了,她愣愣地盯着司徒左,却听师父说道:“但几无所获,你的命理过于稀奇,竟让我都看不破,唯一可以窥见的,便是他日你初心未变。有如此答案,为师也总算放心了。”
      他停了片刻,在颜凝紫感激的、感动的含泪眸光里又道:“我今虽说与你听,但你要记得,不可因为任何事动摇了你最初的信念。”
      “唯。”颜凝紫低着眉,不可见处有清澈的泪水滑落。
      往后又过了几个月,颜凝紫趁着闲暇时总爱到司徒左的兰园来,一待便是整个下午,兰园里有幽静缓开的四季兰,正是清香怡人的时候,庭中满树叶子葱绿,朱漆回廊百折蜿蜒,牵着嫩光绿影穿行而过。
      而她最爱的便是在回廊上来来回回地走着,手里攥着师父给的关于药理和占卜之术的古籍,疲累时坐在朱栏便安然翻阅。不知不觉间,已是大有进步,司徒左谈起这个徒儿总是赞不绝口。
      双烟翠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却没少劝过她:“你到底还是媚紫阁的人,也该多在这里落落脚儿!”
      每逢听闻此言颜凝紫都不以为意地回道:“双姨你的生意稳住了就好,咱们当初可是击掌为誓的,我只帮你重振旗鼓,你可不能对我除了跳舞之外的其余事情横加干涉!”
      双烟翠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由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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