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万种死法》未绪

10、第十章

　　伤口灼热像在燃烧，他忍不住开始喘息，视线牢牢锁定姿容秀雅的男子，面无表情。
　　“好久不见，少爷。”
　　“夜·叉·丸！”从齿缝间挤出的低哑语调，陌生得不像自己。
　　“少爷，我曾经教过您，不要一个人追击敌人，尤其是对方与你的实力差距甚大的时候。”夜叉丸优雅地行礼，温柔的笑靥和我爱罗记忆中的脸孔重叠。
　　然而，清楚其下翻涌的是污秽的憎恨之火，我爱罗按住流血的肩膀，恶狠狠地瞪视过去会让自己感到开心的笑靥。
　　绝不能再被欺瞒，这种……这种……这种虚伪的温柔！
　　“很痛吗，少爷？”夜叉丸蹙眉，脸上满是担心，“为什么您不像以前一样，哭着对我说‘好痛’呢？”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疯了吗？！
　　“这样，我会很寂寞的啊……”夜叉丸的表情和话语非常相配。
　　“住口！”接近呕吐感的凌厉杀意在胸腔里翻滚，既是对夜叉丸虚假态度的反感，也是对心生动摇的自己的厌恶。
　　明明被背叛了，明明被伤害了，为什么在心底还会有小小的希冀？如此软弱而令人憎恶。
　　“少爷，您恨我吗？”猛然凑近的脸在自己挥出拳头前飘然远去。伤口被撕裂带来强烈的疼痛，他倒抽一口冷气，感觉体力大量流失。
　　“少爷，您恨我吗？”夜叉丸收起笑容，再度重复了一遍。
　　——我爱罗啊，我觉得，如果男人真的恨孩子的话，不会照顾他那么多年吧，而且还对他无微不至，每天都温柔地笑着。
　　——也许只是想让孩子受到更大的痛苦罢了。
　　——那么，一开始就放着不管不就好了？那个孩子会慢慢死掉，男人不用勉强自己虚伪地温柔对待仇敌。而且，他并没有真的伤害到孩子吧。
　　——鸣人，你认为“爱着自己的修罗”这种名字，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而赠予的？
　　——我觉得，是想让这个孩子坚强吧，就算是不被人喜爱的修罗，也要珍惜着自己活下去。
　　——你认为，我是被爱着的？
　　——你是被爱着的。
　　记忆中的温柔，真的全是虚假吗？
　　孩子的脖颈那么细，只要一用力就会折断，可是，那个人从来没这么做过。就算他最后对自己挥起了刀，也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
　　挡在自己面前的是姐姐稚嫩的肩膀，还有没用的哥哥对着那个人拳打脚踢。
　　“我一直都恨着您。”那个人笑着，挥挥手弹开勘九郎，径直离去。
　　他居然相信了如此蹩脚的谎言。小孩子真是容易受骗的生物。
　　不是和鸣人约好了么？
　　如果再见到夜叉丸，一定要问清楚一切，然后好好的说一声谢谢。
　　无论如何，他给了自己最初的爱和美好，还有痛苦。
　　没有夜叉丸，就不会有现在的我爱罗。
　　那个小小的无能的孩子，恐怕早就淹没在族人们恶毒的话语中，腐烂成肮脏的土壤。
　　他怎么能恨？
　　“我不恨你。”他露出虚弱的笑容，浅淡得近乎透明。
　　“你怎么可以不恨！”肩膀被抓住，后背狠狠地撞上墙壁，突如其来的疼痛和眩晕让他视野模糊不清。
　　夜叉丸……为什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呢？
　　“你应该恨我！然后杀了我啊！”带着哭腔的，震痛了耳膜的呐喊。
　　“夜叉丸，你没有说‘您’。”我爱罗轻松地摆脱了夜叉丸的钳制，失血过多使他有些摇晃，“我不恨你，我以前，非常非常喜欢你。现在也是。”
　　鸣人，你没说错，这个快要哭出来的人，一定是非常用心地照顾我，倾尽所有的温柔和体贴。是自己太过愚蠢，没有发现。
　　他的背叛，一定有什么隐情。
　　“所以，告诉我吧，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已经快站不住了，但是最关键的话一定要说完，我爱罗咬破下唇，疼痛和涌入口腔的铁锈味令神智些微清明，“我会帮你的，等到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就回家。”
　　是的，自己一直都想这么做，想回去，回到有夜叉丸会微笑着等待的家里去。
　　憎恨的不是夜叉丸，而是无法留住那份温柔的自己。
　　夜叉丸一怔，随后苦笑：“少爷，您做不到。”
　　又回到了这副模样！
　　“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下意识反驳，却已经看不清夜叉丸的表情。
　　“少爷，您变了。”夜叉丸的声音有欣慰的意味，“是交到了好朋友吗？我真高兴。”
　　该死，开始耳鸣了。
　　“少爷，这样的您，即使没有我在，也没有关系了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世界上只有一个夜叉丸，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能取代！
　　黑暗突兀袭来，模糊中，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至少，要让您死在我手中，下一次，我会杀死您。”
　　下一次？
　　夜叉丸，你究竟背负了什么？
　　我们必须相互残杀吗？
　　“夜叉丸……别哭。”我爱罗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意识迅速被黑暗剥夺。
　　“我没有哭。”夜叉丸悲伤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我爱罗，“我没有在您面前哭泣的资格。”
　　是的，从我向您举起刀开始，我就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我可爱的小小少爷啊，我看着您长大，我知道您第一次开口说话是什么内容，我知道您第一次试着迈步是什么时间，我知道您第一次提出要求是什么原因。
　　我还要怎么对您温柔呢？觉得再怎么温柔都不够呢，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特有的愚蠢心思吧？
　　您就如同我自己的孩子，让我体验到身为一个“父亲”该有的幸福和责任。
　　所以，我必须对您残忍。
　　不管您对我有着什么样的憧憬，我都要将之抹去。哪怕我自己也难过得像要死去。
　　您一定会感到痛苦和绝望，但是没关系，现在的您一定可以撑过去，并变得更加强大。所有阻碍您之物，都会被您斩杀殆尽。
　　如果您继续憎恨我就好了。那样，您就不会在我离去的时候因为寂寞而哭泣。
　　这是渺小的我最后的温柔。
　　您以后会遇到更可怕的敌人，请把我当成踏板，坚定地前进。
　　我可爱的小小少爷，请好好睡吧。
　　等您醒来，我们将只是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