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王子》hrwcaine

4、庆典

　　时光飞逝，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白雪王子一天比一天漂亮，犹如月光下尽情绽开的昙花。七岁对于蒂尔塔·贝伦的男孩子而言非常重要，他们的这次生日将会决定他们日后的发展趋向，昭示他们会成为魔法师、算术士、弓箭手，战士或者其他职业。因此无论是怎样贫穷的人家，都会尽量为自己的孩子请到享有盛誉的预言家、星相士或是智者，让他们预言孩子的未来。白雪王子也不例外，在这一年的生日宴会上，菲尼克斯最好的预言家——拥有真实之镜的皇后——将会当着蒂尔塔·贝伦全体国民以及其他盟国使者的面，占卜他的未来。全国上上下下从开春起就为王位继承人的生日宴会忙碌不已，而这个日子也渐渐逼近了。
　　“我们忙了差不多一年，这下子终于可以大肆庆祝了！”
　　“对啊，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看到王子殿下啊！”
　　“说真的，我听宫廷里面服侍王子的侍女说，王子的肌肤洁白似冰雪，嘴唇玫红如鲜血，头发好像乌檀木一样漆黑顺滑。整个人一天比一天美丽，就宛如一朵月下美人！”
　　“我只在王子殿下出生那年的起庆典上见过他一次，那个时候他就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婴儿，现在会美到什么程度啊！……这样一来……简直就是恐怖嘛！”
　　“你懂什么，我们的王子殿下可是魔镜之子啊！那些凡尘俗世的皮相，哪里能够和他相提并论！”
　　临时到皇宫帮佣的女工以及原本就待在皇宫的侍女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急急忙忙从长廊走了过去。
　　
　　“好嘴碎的女人啊！”这时从长廊的一侧忽然闪现出人的身影，是个面容俊俏的金发男孩，也就是八、九岁光景。
　　随后长廊上陆陆续续显现另外六个人的身影。“王子殿下听见了一定很不高兴。”一个银发的男孩镇静自若地说。他大约有十三岁，似乎是长廊上现身的七个男孩中最年长者。
　　一个红发的男孩子伸手抓抓自己那过于耀眼的头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割她们的舌头吗？可是只要不是瞎子，见过我们王子殿下的人，有谁不被迷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再说了，我们能割女仆们的舌头，公主们的舌头又该怎么办呢？”他的年龄绝对不超过十岁。
　　“王子殿下真的越来越漂亮了，今天就比昨天更为艳丽。”留着蓝色长发的十二岁男孩如此感慨着说。
　　旁边一个琉璃色长发的七岁男孩轻笑一声，说：“洛克史东的公主殿下前天慕名而来要见王子，结果花容失色地哭着跑出来，说是自己配不上如此美丽的王子。”七个人里面数他的年纪最小。
　　七个人里唯一和白雪王子发色相同的男孩笑着接话：“王子殿下一定气疯了——他认真考虑过是不是要自行毁容。”他的一双眼睛是深不见底的紫色，闪烁着与八岁的年龄完全不相吻合的光辉。
　　然后原本心不在焉的棕发男孩使劲眨眨碧波般的眸子，大叫道：“啊？！那怎么可以？！我可是为了每天都能见到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庞才——”他话到一半蓦地顿住了。
　　道理很简单，他的队友们都用一种“你完了”的眼神看着他。“碧，知道的事情不必都说出来。”金发的男孩子同情万分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棕发男孩以变身为化石来答谢同伴们的友情提醒。“王子殿下身上散发着一种魔性之美，越来越像开国王妃蕾欧诺拉。”琉璃色长发的男孩子突然间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其余六个人都吃惊地盯着琉璃色长发的男孩看，仿佛不敢相信他会轻率地说出这种话来。“我随口说的，感觉，感觉而已啦！我又不象紫一样是预言家，那么认真干什么？”他赶紧摇摇手，撇清责任。
　　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七个人再度嘻嘻哈哈一阵，就如同来时那般逐个从长廊上消失。孩子到底就是孩子，他们忘记了，琉璃色长发的男孩子今年也是七岁，和白雪王子一样，生日之前无法确定未来。
　　
　　蒂尔塔·贝伦的国都设置在古利斯半岛，是多利亚斯大陆上距离彼岸伊森加德的美杜莎森林最近的土地。遥远的一万年前，有人对此提出强烈抗议的时候，圣王昂利是这样说的：“假如一个王者连自己都无法保护，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管理一个国家呢？”反对者登时哑口无言。遵照昂利的旨意，皇宫就建立在赶利斯半岛张开的守护结界后面，伊森加德的任何异动都会首先传达到这里。换句话说，彼岸的邪恶作乱时，昂利的后裔将会首当其冲。
　　皇城的东边寝宫属于国王和皇后，按照惯例来说，与之相对的西边寝宫属于白雪王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雪王子却选择了荒废多时的北寝宫洛丝箩林。起先，有人注意到寝宫的隔壁就是皇宫藏书阁，于是大家都在私下里说，王子殿下真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啊。后来，打扫庭院的女仆发现担任藏书阁管理员的居然是豆蔻年华的安琪拉公爵小姐，大家又都认为这种诱惑对于王子殿下来说实在太早了一些，当然也有端茶的男仆宽容地说这也是无可非议的。直到公爵小姐因为种种原因离职并与邻国托兰的贵族订婚，新来的管理员古兰登先生是一个一百二十八岁的老前辈，大家又发觉王子殿下的态度依旧时，谣言不攻自破，一切回归原点。
　　无论如何，在生日宴会的当天，迟迟没有看到白雪王子身影的国王忍不住大发雷霆，召来他的随身护卫，限他们在宴会正式开始之前把王子带来。皇后也持着相同的态度，不过她看起来更像是担忧王子会出什么意外。
　　
　　这种情况下，白雪王子弹的七个随从——八岁的预言家紫，九岁的圣骑士黛，十岁的弓箭手红，十一岁的盗贼碧，十二岁的算术士蓝，十三岁的医师银，以及年仅七岁的琉璃——理所当然地领命而退，前往洛丝箩林寝宫寻找白雪王子。
　　但是，随从们消失的方向只是一个幌子：他们与北寝宫擦身而过，直奔皇宫藏书阁。“白雪殿下，白雪殿下！”十一岁的棕发男孩旋风般“刮”进藏书阁，精力充沛地大呼小叫，清脆的足音打破死寂，也扰乱了安静。
　　其余六个人紧随其后，迅速跟上。“碧到现在还敢这样称呼殿下？！——真是不怕死的典范啊！”发出这样一番感慨的是一头金发的圣骑士。他皱皱好看的眉毛——因为这两道醒目漂亮的黑眉，他被白雪王子赐名为“黛”——尊敬的王子殿下对于决定名字马虎到了这种程度：随从们都很庆幸他没有在考虑名字的时候看见或是想到彩虹，使他们免去被叫做“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危险。
　　十二岁的算术士于有同焉地边跑边点头：“尤其是这种时候。”虽然每个人都想这样呼唤白雪王子，可是其他人都比碧懂得吸取教训——低血压的王子殿下刚刚睡醒的时候，脾气可是很大，而他的报复手段也是很恐怖的！
　　十岁的弓箭手只关心一件事：“碧那个单细胞动物会不会带错路啊？”他的一头红发看起来比谁都扎眼。
　　“盗贼是天生的向导，从来没有迷路，不是吗？”十三岁的医师明理地指出。
　　没等八岁的预言家发表什么高论，七岁的琉璃已经抢先插嘴：“没错！而那恰恰好是红的死穴，真不知道他拉弓时准确无误的方向感哪儿来的。”他仗着自己年纪最小，肆无忌惮地说道。
　　弓箭手果然忍耐地扔个白眼算数，毕竟他比琉璃足足大了三岁。“碧，小心！”拥有一双紫色眼睛的预言家似乎感应到什么，大叫一声。
　　棕发碧眼的盗贼先生已经把手搭在休息室的门上，听到同伴的警告，立即借着推力往后急退。沉重的雕花青铜门“嘎吱”一声打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幅无与伦比的绝美画卷。
　　纤细而优美的黛眉舒展开来，浓密的睫毛低垂，在毫无暇疵的脸盘上投下一片诱惑的阴影。古典雅致的鼻梁下，宛若染上艳红血液的丰润粉唇轻抿，扬起一弯放松的弧度。雪白的额角垂下几绺漆黑如子夜的发丝，温驯地紧贴着晶莹剔透的肌肤。侧卧的睡姿安详和平，整整齐齐的穿戴滴水不漏，偏偏那颀长柔韧的身躯配合着艳魅的五官，向外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魔性，严严实实的装扮反而更为撩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醒不染凡尘的睡美人。情况真的越来越严重了，他们这些差不多每天碰面的随从都要怦然心动的话，别人怎么抵挡得住呢？——他们的王子殿下选择洛丝箩林寝宫的确是为了藏书阁——的绝佳睡觉地点。他们太过清楚每天都来叫他起床，按理说早就应该看惯了，可是不！白雪王子一天比一天妖艳，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没有人能够忽视。
　　今天更加夸张，洁白如冰雪的肌肤，红艳似鲜血的嘴唇，乌檀木一般漆黑顺滑的长发——咦，长发？！
　　
　　七个随从霎时警觉起来，视线集中在白雪王子的头发上。有着珍珠般光泽的乌黑秀发在王子修长的指间缠缠绕绕，散落了一地。那长度估计可以从头披散到脚底，说不定还有剩余。从各自肯定的眸光中，他们确认一件事——那头美得惊人的长发绝对是一夜之间长成的！
　　蓝和黛同时紧皱眉头，然后银急急地叫了一声：“紫！”他们都很明白，一夜之间的长发绝对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而这个意义，只有性质上最为接近智者的紫才能告诉他们。
　　一双紫瞳能透视未来，发色也和皇族保持一致，这些都是接近智者的证据。“批人命者不批己命，我和王子殿下密切相关，恐怕难以——”紫说出自己的忧虑，但仍是移步上前。然而，在他的指尖触及白雪王子的瞬间，王子的身体忽然泛出一层诡异得说不出颜色的光泽——完完全全不正常的光泽。
　　紫猛地转脸，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别过来！”其余六人听到警告，只来得及收住脚步，眼睁睁看着他被那道变幻莫测的光紧紧吸附住，动弹不得。好一会儿光芒才消失，随后他的身子晃了晃，无声无息地滑倒在地上。
　　六个人对视一眼，黛和蓝都摇摇头，表示这不是他们力所能及的范畴。“陷阱结界！”但是，没有确定未来的琉璃脱口而出。
　　其他人都怪异的看了琉璃一眼，他明明不是预言家或者智者，却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冒出他们听不懂的话。“就是魔法结界的一种。和一般结界的守护作用不同，陷阱结界专门设置来吸收术者的魔力，聚集他人的力量打破封印或是据为己有。”他却没有自觉，只是一个劲地沉着脸说话。
　　“那么，是谁，又为什么设置这个陷阱结界呢？”黛心直口快的问。
　　琉璃紧抿着嘴唇，眉心纠结。“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些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多利亚斯大陆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使用这种程度的混沌魔法！”混沌魔法既不是白魔法，也不是黑魔法，更不是两类魔法的简单混合；它是菲尼克斯太古时代尚未有人类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魔法，也是唯一可以在伊森加德的美杜莎森林使用的魔法。
　　因此琉璃的话音刚落，一个可怕的名字立即窜进每个人的脑海——黑暗之森！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提起多利亚斯人的噩梦。
　　一阵沉默。
　　“王子殿下醒了。”圣骑士黛终于率先开口，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白雪王子醒来的消息的确很重要，再加上大家都很想尽快忘记那些不愉快的想法，于是迅速转移了注意力。
　　“为什么我的头发一夜之间会长成这样？”
　　何况，王子殿下的脸色实在差到了极点，再愚蠢的人都不会挑这种时候分心惹他发飙。当然啦，生气的王子眉尖若蹙，甚至比平常还要叫人移不开目光，这也是事实。面对王子的质问，护卫们非常有默契的一致看向圣骑士，没有人能比黛更加会胡说八道。于是可怜的圣骑士只好硬着头皮迎向极度不友善的王子殿下，准备见机行事。但是白雪王子看也不看他一眼，抽出防身的宝石佩剑，径直起身。手起刀落，满头青丝悄然飘落，看得其他人心里暗叫可惜。
　　“我讨厌迟到。”白雪王子抛下这句临别赠言，就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鉴于王子殿下是一个不能得罪，得罪了之后会死得很惨的人，护卫们都很明智的用力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照办。“我说……殿下什么时候学会瞬间移动的啊？”许久之后，红才后知后觉地询问队友。
　　要不是情况来得诡异莫明，看着红那种反应不过来的滑稽样子，其他人还真想大笑特笑一番。“八成和一夜之间的长发有关吧，今天也是殿下的七岁生日。”银清了清嗓子，平和的声音依旧。
　　对哦！王子殿下可是刚刚才撂下警告，千万别迟到哟！“银，紫就麻烦你了！”黛代表队友们说了一句，就和其他人一起消失在空中。银微微点头，走过去搀扶起没有知觉的紫，尽着医师的职责和队友的情谊，将他带离藏书阁。
　　
　　据说，白雪王子的美貌超过他的母亲克丽斯丁皇后，是在他年仅七岁的时候。
　　洁白如雪，殷红似血，乌檀木一般漆黑的美丽王子，圣王昂利的宠儿，蒂尔塔·贝伦得天独厚的魔镜之子。这样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又怎么叫人不去喜欢，不去崇拜，不去爱戴呢？
　　克丽斯丁皇后站在皇城塔顶，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只有七岁，国民就已经为他疯狂到何种程度了啊！他站在那里安静的望着朝他招手的群众，神态从容镇定，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取代了母亲在国民心中的位置了吧。她美丽的孩子啊，她究竟该为他感到骄傲，还是该为自己感到悲哀呢？
　　“陛下，您改为王子殿下占卜了。”旁边的传令官轻声提醒失神的皇后。白雪王子立即望了过来，已经回神的皇后朝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要他不必担心。
　　“镜子啊镜子，只会说真话的镜子，请你告诉我，蒂尔塔·贝伦的白雪王子将会何去何从？”然后皇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吟唱出真实之镜的咒文。
　　[皇后啊，如今我再也无法回答你。你是菲尼克斯最美丽的女人，可是白雪王子比你漂亮一千倍，他才是我的主人。]
　　仍旧是那珠落玉盘一般圆润美妙的声音，却给出了如此残酷的答案。
　　举国上下都愣住了，但是这种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
　　“从皇后转移到王子那里，这也是很正常的呀！”
　　“说到底，皇后陛下总归是博斯的人，王子殿下才是昂利的正统血脉啊！”
　　国民们这样窃窃私语，似乎已经忘记是他们给皇后盖拉德利尔夫人的名号。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王子殿下果然是魔镜之子！”
　　“王子殿下拥有真实之镜，多利亚斯大陆安全无虞啊！”
　　国中重臣和外交使节这样对国王说，仿佛之前的皇后从来没有用过真实之镜守护蒂尔塔·贝伦，她只不过是一个火炬的传递者，微不足道。国王本人倒是没有什么类似的感慨，他已经被满满的赞誉围绕着，只需要听取别人的夸奖就已经足够，何必多此一举自我炫耀。
　　白雪王子蹙起眉头，两弯黛眉紧紧纠结。他从出生到现在，并没有对国家尽过什么义务，更不用说是做出任何实质上的贡献了。昨天以前，他还在为了魔力薄弱的事情烦恼不已。他的剑术的确不错，但是顶多能够自保，尚不足以领兵打仗。对于这种半米虫的生活，他虽然不觉得如何羞耻，但是也不认为有什么好自豪的。因此看到国民如此狂热，他很不能理解，他们不知道，他只是一个什么力量也没有的孩子吗？真正立功的人——真正为蒂尔塔·贝伦呕心沥血的人——是母后啊！
　　灵光一闪，白雪王子登时清醒，对了，母后！
　　白雪王子匆匆转脸，焦急地看着皇后。“母后，您——”话到嘴边，他又不知不觉地吞了回去。
　　皇后的神情清晰的映在白雪王子翡翠般的瞳仁中，那么的彷徨无助，那么的空洞漆黑，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布兰修，你今年七岁了。乖孩子，你长大了。”说到这里，她的唇角泛起一抹梦幻般的微笑。她的话好像是说给他听，又好像仅仅是一阵自言自语。
　　“洁白如雪，殷红似血，乌檀木一般漆黑——美丽的魔镜之子。”
　　她的眉毛轻轻上扬，下巴微微抬起，向上看的眼睛里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气，嗓音温柔而甜蜜。“很好——很好——”，她仿若无意识地说，“这样——很好。”
　　白雪王子双脚被迫钉在地上，既挪不动步子，也发不出声音。他静静的站着，视线投注在皇后黑水银般的眼眸上：那双眼睛很大，很美，只是空空落落，深不见底。
　　他恍恍惚惚地想，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双眼睛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