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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好奇无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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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吗?砰砰砰!”于兰将隔壁204室的房门拍得山响仍得不到任何回应,“梅阿姨,你在吗?砰砰砰,砰砰……”
四天前204室的梅自珍向203室的于兰借了个煎炒锅,说用完后隔天还给她,但自从梅自珍抱着锅子眉开眼笑地离开后,于兰就再也没见过她。
于兰将耳朵紧紧贴在光洁的木门上不死心地做最后尝试,终于她灰溜溜地回到203室,沮丧地一屁股陷进软软的大沙发中。
“还是没人开门?”沙发左端坐着于兰的合租人丁琳,此时她脸上正敷着厚厚的绿泥艰难地张开小口别扭地发问。
“恩……气死人了!”于兰愤恨地蹂躏起沙发上的靠垫。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下次不要借给她了。”丁琳说完这句话后起身向卫生间走去,她准备把面膜洗净,否则绷着脸说话太难受而且也达不到护肤的功效。
“不会吧,我那个是双立人的锅,要一千多呢!一定要问她讨回来!哼!”于兰冲着卫生间大声说,生怕丁琳听不见她的抱怨。
此时门铃声大作,于兰拉着马长脸从猫眼中张望:一位打扮土里土气的中年女子正低着头矗在门外。
“你找谁?”于兰打开大门问。
“收牛奶费。”中年妇女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解释自己的来意。
“哦,多少钱?”于兰瘪了瘪嘴,原来是来收钱的,刚才还以为是走错门的呢,她才没有这么土气的亲戚朋友。
门外的中年妇女翻看着手中那本破旧的小学生作业簿,指着其中一行对于兰说:“203室二瓶,九十元。”
“等着。”于兰转身回屋,踢踏踢踏的拖鞋声响了又轻、轻了又响,“只有一百的,找我十块。”
中年妇女接过百元大钞对着亮处照了又照。
“放心吧,刚从银行里拿出来的,快点。”于兰焦急地催促对方。
“哦~~”中年妇女收起红色钞票,接着从随身腰包中抠出一张十元递给于兰,同时问,“请问一下,204阿姨这几天都不在吗?”
“我也想找她……你怎么知道她不在?”
“噢,我看到楼下204的牛奶箱里有三瓶牛奶,再不吃就要坏掉了。”
于兰轻轻关上房门,左思又想觉得有些奇怪,她快步走到卫生间靠在门框上对正在冲脸的丁琳说:“梅阿姨卷锅潜逃了!”
丁琳噗嗤一下笑喷出来:“什么呀,只有携款潜逃,哪有为了一个锅子逃跑的。”
“等呗,我就不信她不回来。到底是锅子贵还是房子贵,再蠢的人都不会搞错。”于兰说。
“你说她会不会死了?”丁琳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从镜中观察面显诧异和兴奋的于兰。
“死了?”于兰眼珠放出万道光芒,“独居老人遭遇入室劫匪杀人灭口?”
“拜托,你福尔摩斯看多了吧。”丁琳拿起一块毛巾轻按脸部将水吸干。
“那会不会死于煤气中毒?或者心脏病突发?”于兰看到丁琳翻着白眼从右手边的玻璃柜里取出乳液开始往脸上拍打,马上又唧唧喳喳地推理起来,“造成死亡的原因有很多种,自然死亡、自杀、他杀。梅阿姨五十二岁,平时说话中气十足也没听说她有心脏病慢性病的,应该不会生病卒死。自杀那就更不可能啦,人家自杀前都要把帐还还清,她刚问我借了个双立人的锅就自杀……这太不符合逻辑了。他杀的可能性最大!丁琳,你说我分析地对吗?”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就认定人家死了?”丁琳照着镜子以打圈的方式按摩脸部皮肤,在最恰当的时候点醒了自我陶醉的于兰。
“对哦!首先要确定她的去向。”于兰转身向客厅奔去。
“你干什么?”丁琳伸出脑袋问。
“报警!”于兰激动地拿起话筒,在数字键上按下110。
任海波接到任务后花了七分钟赶到新长小区47号204室,同行的还有老刑警李永长。用任海波的话来讲,老警察就是老兵油子、等退休的主,有警情总是慢吞吞能拖就拖,遇到危险就埋怨老腰老腿不听使唤,和老刑警共同出警的唯一好处是偶而他们的经验也能派上用场。
任海波客气地敲开204的门,没想到报警之人竟然是一位妙龄美女,大大的眼睛和甜美的笑容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任海波差点以为遇到了电影明星。
“啊,这么快就来啦,警察同志请屋里坐吧~~”于兰热情地招呼来人。
“不……”任海波刚想客气地拒绝却被李永长推到一旁。
“进去吧,先了解情况。”李永长大大咧咧地脱掉噌亮的黑皮鞋换上浅蓝色的绒布拖鞋。
“进来吧!”于兰将李永长和任海波引到客厅,同时把丁琳介绍给他们说,“这是我的室友,她叫丁琳。”
“你们好。”丁琳例行公事地点头,转身到立式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温水过来,“请喝水。”
“谢谢!”任海波刚刚坐进松软的沙发,马上又抬起屁股礼貌地接过丁琳递来的水杯,接着再次陷进舒适的坐位中去。
李永长一副前辈的派头,他从随身携带的手包中掏出一本工作簿翻开,“说说情况,203的人怎么了?”
“我们三天没看到她了。”于兰兴奋地接口道,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失踪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她显得过分关心或者有独到见解会不会让警察认为自己也有嫌疑?她坐在折叠凳上,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从沙发上找了个靠垫紧紧抱在怀中,似乎这样能安抚她快速率动的心脏和微颤的身躯。
于兰简单地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李永长听完后一言不发埋头在工作簿上涂涂写写。任海波的大脑迅速转动,这种“失踪”现象见得多了,说不定是出门旅行,或者有急事回老家,再或者生病住院也是有可能的,失踪案中80%以上都是误会。
“你们在报警的时候说有人死了?”李永长头也不抬地问。
“恩……”于兰和丁琳面面相觑,刚才报警时因为激动而找不到合适的用语,脱口而出把“失踪”说成了“死亡”,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追究她报假警的责任。
“最近有什么异常现象吗?比如说特殊气味?”任海波提醒面露尴尬的于兰。其实普通的失踪案件根本不需要出警,只需要报警人到所属派出所登记备案即可。
“我想起来了,最近楼道里虫很多。”于兰的精神再次死灰复燃,“黑黑的甲壳虫,比蟑螂还大,我从没见过这种虫,一到晚上就出来。”说到比蟑螂还大的黑色甲壳虫于兰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约在二个月前的某天晚上于兰偶然间发现了大甲壳虫的踪迹,他们很有规律地在楼道顶上爬来爬去,但是只要灯光一亮转眼间便消失踪影。不过于兰发现这些虫子的胆子愈来愈大似乎不如初时那般惧怕亮光,就在昨天晚上她还看到虫子成群结队地向楼道的窗户外爬去。
“虫子到处都有。”李永长合上工作簿,双眼庸懒地瞄向报警的美女,他觉得她漂亮的双眸透着俗气的好奇。“有些人无聊了就爱没事找事,特别是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都市白领。”李永长心想。他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说:“以后报警的时候说说清楚,失踪和死亡是两码事,差得太多了。你这种行为属于报假警,念你初犯,这次就不追究你谎报案情的责任了。”
“哦……”于兰也陪着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点头接受批评。
“人口失踪不属于刑事案件,明天你们去派出所报案吧。”李永长径直走到门前换上自己的黑皮鞋,同时招呼任海波,“海波,走啦。”
任海波跟着李永长回到警车上,麻利地发动汽车驶离新长小区。“我以为上个月的案子有新线索呢!”任海波说。
“阴沟里的残肢,呵呵。”李永长点燃一支烟。
“化验科那边还是没消息吗?”
“恩,慢得很。你怎么对那件案子特别关心?不是派给老刘负责了嘛。”
“呵呵,我总觉得那件案子很怪,残肢断口还发现虫卵,你说这和刚才那位小姐提到的黑色甲壳虫会不会有关联?”
“谁知道。”李永长笃定地呼出一个大烟圈。
送走李永长和任海波后,于兰关上大门俏皮地对丁琳吐了吐舌头说:“我的妈哎,报假警会蹲进去吗?”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丁琳忙着收拾桌上的杯子。
“那我们明天要去派出所报警吗?”于兰坐进沙发目光随着丁琳的身形移动。有这么个勤劳的室友可真幸福啊!于兰伸伸懒腰又敲敲腿,一天忙碌的工作后确实有些累了。
“……”丁琳说了些什么,但于兰没有听清楚,正巧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咧嘴笑着一蹦一跳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接听男友的越洋电话,煲完电话粥后便早早洗漱躺在床上看书了。
于兰今年二十四岁,六年前只身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上大学,毕业后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便留在这里。男友宋科是大学里高她一级的学长,在展开长达一年的猛烈攻势后终于晋升为系花于兰的正式男友,二人情投意合关系稳定。不过宋科一年前去英国攻读硕士学位,走前信誓旦旦地承诺等他回来后马上和于兰共建爱的小巢,于是于兰过起了悠闲的单身生活。
等待是苦闷的。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于兰在网上发布了寻找合租室友的消息,这便找到了丁琳。
丁琳三个月前搬到新长路47号204室,她的到来着实让于兰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丁琳是自由撰稿人,笔名“招香”,出版过几本小说,再加上对金融市场的敏锐嗅觉近几年赚了不少意外之财,即使不赚稿她也能过上宽裕的生活。丁琳是个注重“面子工程”的人,她几乎用遍所有的高端化妆品,每天用来保养皮肤的时间足够于兰往公司跑两个来回。丁琳也是个勤劳的人,当于兰外出上班时她乐得在家中做清扫工作,于兰下班后回到干净明亮的小窝总是感到特别温馨,她非常庆幸能找到个好室友。
大约十二点一刻左右于兰关灯钻进被窝,五分钟后她的注意力被一阵细索声吸引,那声音很轻,忽有忽无,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又冒出来。于兰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声音来源,好象是从窗外传来的。她悄悄起身,光着脚丫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果然那声音比刚才响了一些。
“是小偷吗?”于兰暗自心惊,如果是这样她该做什么?“自卫!没错。”于兰猫着腰从窗台边的衣架上摸出一把长柄伞紧握在手中。她蹲在窗台下静侯小偷光临,许久后细索声不断却迟迟等不来贼人的踪迹。于兰将耳朵贴在墙上,细索声顿时放大:那声音就像尖尖的硬物划过不锈钢锅面时弄出的刺耳钻心的锐音,搁得于兰的心又痛又痒说不出的难受。而此时那声音连绵不绝,已经不同于刚才的断断续续。
“到底是什么?”于兰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她慢慢地躬身望向窗外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声音还在,较之刚才又响了一些。于兰胆大地往下轻按锁扣,尽量小心轻声地推开窗户,一切如常,于是她微微将头探出窗外。
只见窗外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成群结队地爬满了黑色甲壳虫,那光滑的背壳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幽幽暗光显得十分诡异,它们迅速从左往右飞蹿,并没有因为于兰的突然出现而乱了阵脚,除了一只甲壳虫如同得了命令般直直地向于兰面门撞来。
于兰全身细胞因紧张而剧烈收缩,整张头皮顷刻间发麻,她下意识地赶紧把窗户关上。下一秒那只硕大的甲壳虫“咚”地一声撞到窗上,它牢牢地贴着玻璃,四对触须和八对锋利的尖脚毫不气馁地奋力扒着发出“兹兹”的摩擦音,于兰惊得脑海一片空白、后背沁出冷汗、双腿发软。她手脚并用搞不清楚自己如何爬到丁琳房门外,此时已顾不得隐私和人权,于兰颤抖着双手旋开门把,却再一次经受前所未有的视觉震撼。
房内漆黑一片,窗户大开,借着月光于兰看到数不清的黑色甲壳虫从窗外向里飞来,大部分虫子有规律地在房内铺开,像墙纸般覆在墙面上,小部分虫子贴在丁琳的身上,将她的身体围成蜂窝的形状。于兰从蜂窝顶上的脑袋认出那是丁琳,但并不是她熟悉的丁琳。那张脸毫无生气,眼神空洞,嘴巴呆板地张开成为甲壳虫自由进出的通道。
于兰懵了,她脑袋罢工傻傻愣愣地矗在原地,任由黑色虫子围住自己的身体,等她想反抗却已无法动弹。于兰瞪大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硕大的甲壳虫停在她的唇上,泥泞的触须抚过脸庞,尖利的触角深深嵌入肉中。
想喊,喊不出声;想哭,哭不出来;想死……与其这样,不如死了吧!硕大的甲壳虫机灵地钻进于兰的嘴里,于兰觉得一阵刺痛从舌上传来,虫子的触须化作强大张力撑开于兰的喉咙急急地向下踊动。于兰的胃翻江倒海般恶心,随着喉管的撕裂感逐渐扩散,她的意识也慢慢消逝。于兰隐约地听到几句话,或者这是她最后的感知:“好奇是有罪的!本来不想那么早对你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