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执酒白衣

91、震动

　　原静姝自那次去见过江桓后就将他放下，全身心投入到政事中去了。
　　即使后来有一天，沈询过来告诉她江桓死在狱中，她也是一怔，然后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是她虽能放下，但朝臣中有些人偏要抓着不放，首当其冲的就是小皇帝究竟是否有眼疾的事情。

　　不只是一些拼命要挑她错处的人，就连沈询和郑玄书也暗地里问过她，听到她肯定的话，眉头紧皱，郑玄书更是大声质问，“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和我们说？！”
　　原静姝没好气道，“就算和你们说了又能如何？能将小陛下的眼睛治好么？”
　　郑玄书被她刺得说不上话，只能道，“我们至少还能帮忙想想办法。”

　　原静姝觉得郑玄书的脑袋越来越蠢了，“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难不成还要宣扬得到处都知道么？”
　　沈询冷声道，“可如今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他看了原静姝一眼，道，“我不相信你先前没想过。”
　　原静姝道，“这件事早晚也要被捅出去，趁着两王谋反的档口说破，总好过拼命遮掩多年，最后被揭穿要来的好。到时认为自己被愚弄的朝臣不会放过我们的。”

　　郑玄书冷笑，“一旦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他们现在也不会放过我们。”
　　原静姝道，“至少有兵权在手的我们不会怕他们。”
　　郑玄书嘲笑，“你说的是沈询和岳迪手上的人么？加起来不到两万人，只怕连夏家军的零头都不够。”
　　原静姝道，“夏家军又能如何？我做了什么对雍国不好的事情了么？”
　　“你......”他脱口而出，却不知要怎么接下去。

　　是啊，原静姝处理政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找到过不妥帖的地方；而小皇帝有眼疾，她可以推说先前不知，毕竟小孩子这种病本就很难发现。
　　说她弄权，但她父亲已经是三公之首，原家也是第一世家，没见她给自己加封个公爵侯爵；说她女子干政，但先皇在世是已经封了她监察御史的官职，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言官。
　　总之，除了性别，原静姝的身上真的没有值得别人诟病的地方。

　　“好了，”最终还是原静姝结束了对话，“你们不必担忧，既然我能将先前的事情办好，那么这件事我也会做得妥妥当当。等到我真的连累你们的时候，你们再来找我麻烦吧。”
　　她将沈询和郑玄书送走，命人将魏海清找了过来。
　　“先前你曾说过皇上赐了我一道旨意，但是一直没有恰当的时候，现在你能将它拿出来了么？”
　　魏海清他身为先皇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在皇上陷入昏睡前有很多未尽的事都交给他了。他绝对是保皇一派的中坚力量。

　　他在被叫过来之时，就想过原静姝的用意。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口将圣旨取出，递给了原静姝。
　　原静姝打开圣旨，那是一道册封皇贵妃的诏书，名字部分没有写，但上面盖着的朱红玉印已经足够证明它的凛然不可侵犯。
　　看着这道旨意，原静姝忽而就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万俟笙在写这道圣旨时是何种心情，但她却清楚，万俟笙是真的信任她，真的没想让她死在宫变之中。
　　否则，这道圣旨不会存在。
　　它就相当于一道保护符，一旦她真的招致朝臣的反对，那么将它拿出，她马上变身为皇贵太妃，成为后宫中仅次于太后的存在。
　　而若是皇上真的留有后代，那么这道圣旨也足够让她临朝听政，直到小皇帝长大成人。

　　她一直认为两人的关系非敌非友，不过是各取所需，却没想到万俟笙已经提前将她的退路想好，并默默的铺好了路。
　　她想着万俟笙那一年生同于死的日子，忽然想抽自己耳光。
　　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啊？
　　“为何你之前不曾将这道旨意拿出？”原静姝问。

　　魏海清道，“先皇亲手将这道旨意交到奴婢手中，并仔细嘱托，除非万不得已之时，定不能拿出。先前尽管大人用那样的方式拖着先皇的命，但毕竟还是为了让小陛下登基。如今小陛下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大人不好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
　　原静姝冷笑，她为何要全身而退？相反，她还要迎难而上呢。

　　原静姝终于正面回应了朝臣，将白挽之请出，说明了小皇帝的眼疾。
　　一时间群臣震动。
　　雍国定是不能让一个盲眼的皇子成为帝王的，当今圣上退位容易，但究竟让谁即位却是个难题。
　　先皇只有这一位皇子，至于先皇的兄弟，原先还有永王和端王，但因为谋逆的大罪，直系子弟也全都杀了干净，这样想来竟是连一个能胜任的人都没有了。
　　翻过来覆过去，就有人提到了夏戈的名字。

　　夏戈的父亲东浪公曾是皇族远亲，母亲佑宁大长公主是凤和帝的妹妹，先皇的姑姑，论起身份是十分高贵的。
　　而他本身性格又好，为人虽有些不善言辞，但也算谦逊有礼，又被雍国百姓称为战神，他的身上也是有皇室血统的。
　　若他登基为帝，只消改个姓氏，就能上宗庙了。

　　原静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换衣，她今日要去福寿宫看望太皇太后。闻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额表情，正在帮她挽发的素绾见到了，问道，“小姐在笑什么？”
　　原静姝道，“笑这些朝臣不知所谓。”
　　若东浪公真有那份心，当初先帝都不可能即位，凭东浪公手中的兵力，拥护谁谁便会称帝。
　　她一时间却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夏戈时，对方向她说的话。

　　只可惜后来便出了谋反的事，他领军扫清叛乱，回来又偏巧撞上流言最严重的日子，想是没有时间再提娶亲的事了。
　　不过想来就算夏戈提了，大长公主也不会同意的。
　　如她这种不安于室的女子怎能是良配？大长公主若是知道了自己儿子的心思，不来找她麻烦，她都要烧高香了。

　　除了夏戈，只怕也没有人想娶她吧。而她自己，无论愿意与否，都不可能再回到平静的相夫教子生活中去了。
　　心中没有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原静姝整理好心情，入了宫。说是去见太皇太后，不过是因有大臣提出要让太皇太后临朝听政，而太皇太后方面态度暧昧，既没答应又没反对。
　　也许在朝臣们的眼中，原静姝和太皇太后虽然都是女子，但一个姓原，一个已经冠了夫姓，姓万俟，于是后者便比前者更名正言顺。
　　但原静姝的想法却不同，在她看来，既然几年前太皇太后就说过不管俗事，那么就一直颐养天年就好。

　　进了福寿宫，还是翠荣来接的她。
　　翠荣看上去和几年前一样，依然是风韵犹存，对着她脸上的笑也十分真诚，“才不过几年，小姐就成了大人了，听说许多朝臣还要给小姐行礼，这份殊荣可不是朝野上下的独一份？”
　　原静姝笑了笑，坦然接受了这份夸奖。
　　那翠荣也没再说什么，将原静姝带到内殿就退下了。

　　福寿宫的内殿，原静姝也没来过。她小的时候，太皇太后还是皇后，为了避嫌，和原夫人走得不算近。后来等太皇太后成了太后，她虽和母亲入宫几次，但也都是在外殿。
　　如今进来，才发现内殿处，真是处处都能看出太皇太后的修养与内涵。
　　无论是花瓶摆件，还是古董字画，没有一处物品不妥帖。太皇太后的内殿中完全见不到金的银的那些俗气的东西，最多的事玉，其次便是白瓷青瓷了。衬着紫檀木的柜子家具，格外漂亮。

　　太皇太后正坐在案前，原静姝想了下，给她行过礼，在她的面前跪坐下来。
　　太皇太后却不急着开口，而是先饮了手中的茶一口，才道，“哀家先前曾做过的事想必你已经知晓了。”
　　原静姝道，“若太皇太后所说是四年前的事，那么静姝确已知晓。”
　　太皇太后点头，“你的真实身份想必原相也已经和你说了。”
　　原静姝答，“是，只是我有一点不明，元和帝既然是您的夫君，你为何会站在凤和帝这边，帮助他将自己的孩子安插进宫，继而夺得皇位呢？”
　　太皇太后轻笑道，“若哀家能为元和帝生下皇儿，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只可惜，哀家这辈子没有福分。至于凤和帝，”她叹了口气，哀家却不是为他，而是为了你的母亲。”

　　原静姝讶异，她的母亲不是明敬皇后么？原来太皇太后竟然和明敬皇后熟识？
　　太皇太后道，“你母亲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她曾救过我一命，我们二人姐妹相称。”她目光悠远，仿佛正回忆往事，忽而道，“你可知，凤和帝与我曾有过婚约？”
　　什么？
　　原静姝瞬时如被九天惊雷炸到，一时间双目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