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冬天》和平和冬天

3、奇妙的缘分（上）

　　NO.3 奇妙的缘分（上）
　　经过一天时间的相处，开学第二天，班主任就进行了班委选举。
　　大多数同学之间并不了解，班主任思前想后就决定参考中考的各科成绩最高分者优先，对于高中新开的科目则由大家自愿报名。班委选举的现场异常活跃，人民群众还是参选人员都热情高涨。最终班委新鲜出炉。和平由于中考语文成绩突出，被老师任命为语文课代表。刚一结束，语文老师就要求语文课代表进行分组完成背诵任务抽查。
　　俗语说得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刚一开始，大家对于高中的敬畏使得这一帮小兔崽子儿们听话地拿着书摇头晃脑激情澎湃地撕扯着喉咙背诵。语文老师到底是年轻啊，看着学生们的刻苦劲儿，心满意足地在讲台上一个人抿着嘴笑了好久，和平在底下思考了好久这老师是不是傻了，活脱脱一个傻白甜啊。语文老师走下来，侧着身嘱咐和平下课前十分钟检查背诵任务，目不斜视地走了。刚开始和平还纳闷为什么老师要侧着身像两个地下党接头一样鬼鬼祟祟地说话呢，后来的几天里，一个平日里活泼惯了的女生下课后站在讲台上问老师问题，语文老师还是目不斜视地盯着书本丝毫不看女生的眼睛。接触过老教师的学生都知道，上了年纪的老师特别喜欢一边为学生解答一边看着学生的眼睛，只要你的眼神里流露出半点迷茫，老师就会耐着性子再讲一遍，直到你像小鸡叨米似的一直不停点头来表示你真的听懂了，老师才会放心。而语文老师为女生解答却从不看学生眼睛，台上的姑娘较劲儿似的一直盯着语文老师的眼睛，不出两分钟，语文老师的脸上先是出现了渲晕的红晕，之后竟然一直红到了耳根处。全班同学非常默契地继续保持着下课活跃喧闹的状态，但是眼目流转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记下了这一刻。
　　上午的大课间里，和平正在和班里的同学坐在一起聊着各自的初中以及自己认识的人。有时候很多亲密关系的发生都建立在“哎，你认识×××吗？”“我认识啊，我同学。哎，你怎么认识的？那你认识×××吗？”“认识认识，我们学校的。”“这个世界真小啊”。正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缘分和阴差阳错的关系让陌生的人之间迅速建立起一种奇妙的亲切感。正在相互攀谈着，坐在教室后门口的同学冲着和平喊道：“和平，有人找。”和平刚一抬头往教室后门望去，就看杨柳青九月份的天气穿了一件无袖连衣裙，早上来的时候肯定有点冷吧。
　　杨柳青拉着和平的手，贼兮兮地说：“我刚在我们班发现了一个帅哥，特别帅。”进入二十一世纪，似乎所有女孩子都在追求瘦身，一种近乎苛刻的美感。很多人的认知也将纤细作为判断一个美女的一重标准，而杨柳青在这样的潮流里，无疑是异类。一七零的身高却有一百五十斤，所以她格外钟情于连衣裙、半身裙，这样总不用将自己的双腿艰难地硬生生挤在两支笔筒紧绷的牛仔裤里。北方的冬天很冷，是一种肃杀的凛冽的冷。每年冬天，杨柳青都只依赖一条牛仔裤。北方冬天总是会有铺天盖地的雪，白茫茫一片，融化时冷得心底哇凉，也只有这时，她才会不情愿地套上一条秋裤。每个女孩都爱美，更何况是少女春心萌动、情愫渐生的年纪，只是十几年贪吃的习惯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吃货无罪”，杨柳青最喜欢叫嚷的一句话。不过虽然如此，上天也还是个可爱的人，杨柳青的脸蛋长得着实可爱，用和平的话说就是“红苹果一年四季诱人得想让人犯罪。”
　　杨柳青学习很出色，看帅哥的眼光也很出色，中学时整个年级的男生都被她掂拎着排出了子丑寅午。说实话，和平从没仔仔细细想过这些事情，更是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平喜欢看些大人们看来不学无术的小说，最喜欢的作者是南派三叔，更是对盗墓笔记里的吴邪、张起灵和胖子钟情已久。在和平看来，最让人热血亢奋的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千难万险地跋山涉水，寻找终极和信仰。跟着罗川太久了，想法也有些男孩子气。不过和平喜欢和朋友一起聊天，天南海北、胡说八道的感觉才让和平感觉到自己是自由的、独立的、强大的。也只有满心憧憬未来又迫于现实窝于一隅的青春期的孩子才会有这样单纯又浅显的满足感。
　　和平被杨柳青挽着胳膊，穿过走廊上的人群，站在三班教室后门。
　　教室里一个男孩子，穿着那个年纪最普通的清爽的衬衣，侧着脸面对我们的方向，手里灵活地转动着一个看上去有些时间却还是干净的篮球，一旁簇拥着几个男孩子，吆喝着昨晚上曼联那一场打得真是痛快。
　　男孩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东方神起的巨型海报。这是九零后曾经的亚洲天团，活在无数女孩子课间谈笑和白日梦里的男子团体的最后一年。一年后，各种甚嚣尘上的言论和传闻将这个团体闹得支离破碎。
　　一看就是杨柳青的座位，从初中时就疯狂迷恋东方神起的杨柳青曾经在有“河东狮吼”美誉的语文老师的眼皮底下苦巴巴地求了和平一节课的时间，就为了因为字写得漂亮而让经常被各科老师表扬的和平帮她把东方神起最新专辑的中文翻译全部抄下来。
　　和平心想：真是作孽啊。小时候和平妈妈看不得自己家的姑娘天天像个野孩子似得跟在一群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后面爬高上低，听同事的话生拉硬扯拽着她去上书法课。现在全部的印象也只是溽热的天气里，教课的退休老爷爷为了省空调费开着吱呀吱呀乱转的风扇，扇着自己镌写的“云淡风轻”的蒲扇，在自己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叮嘱坐不住的孩童。
　　手要用点劲儿。
　　拿笔的时候不要太靠上。
　　学硬笔最重要的就是下笔的姿势。
　　哎，你怎么又扭到后面说话啦。
　　你的健力宝还没有喝完吗。
　　你们啊。
　　老师最后总要长吁一口气，表示对这些漫不经心的小家伙的不满。
　　老师每天上课都是穿着同样一件粗布衬衫，领口处可能因为水洗的太多，或者是手洗时揉搓磨损的太多，衣领早已泛白，不规则地微微卷起。每个练字的下午，窗外的知了都在槐树的葱葱郁郁的枝桠里烦闷绵延地吱吱吱乱叫，一浪高过一浪。十几岁时去了一次海边，在正午阳光充沛时海水一浪浪地翻腾时，她竟没缘由的想起了小时候沉闷午后的满树知了声。
　　在北方生活过一年半载的人都知道，北方的知了，生命力极强。从刚刚入夏的五月中旬，到秋分的九月，知了的叫声从不曾停止，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如今想来，应该是知了也有灵性，想在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竭尽全力奋力一搏。可是它不懂人心，它以为自己生的光荣死的伟大，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完成生命使命，殊不知多少人夏日午后辗转反侧恨它入骨。
　　有句俗语，叫“夏乏”。和平就是生物钟最规律的一类人。比如说，正午不过一刻，就昏昏沉沉地想睡觉。每次在老师家里，没写几个字，就懒懒洋洋想睡觉。老爷爷虽然节俭，却也是敬业。面对只有几岁的小孩子，也秉承着“拿人钱财、替人做事”的原则，丝毫不敢怠慢。和平虽然小，却有一种敏锐的察眼观色的能力。一看恐怕是没有可能睡觉了，就喜欢支着笔，装模作样地写字，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和平看着老师拿着“云淡风轻”的蒲扇，额头上的汗一点点渗出来，又噗噗往下淌。
　　大人真是一种捉摸不透的生物。明明都云淡风轻了，还对夏天的空调费耿耿于怀。这怎么能叫云淡风轻呢。
　　和平多年后生活在一个成年人混乱焦躁的社会里。才明白过来，很多人其实是一个复杂拘谨又自欺欺人的生物。不喜欢一份工作，早出晚归。向往一件事情，无力尝试。用道德和风尚粉饰太平。用排挤和蔑视谴责忠义。每天用大量的新闻、娱乐、交际填充自己，仍然觉得空虚。说很多废话、吃很多食物、占用很多资源，内心压抑又洋洋得意。
　　“接球的那个男生也很厉害啊。”杨柳青拽着和平的手。“你知道吗？就是这个男生，胡杨，入学成绩是我们班第一，虽然我是第二，但也比我多了7分呢。不过听说他很奇怪，从初二下学期就开始再也不打篮球了，也没有人知道原因。他以前还是初中校队的。林行昨天刚开学叫他去打篮球，他还是拒绝了。这不，他接了球，还是没答应……”。
　　教室里，穿衬衣的男孩仰着上身将球以一条完美抛物线的路径传给了教室后排不经意接球的男生。
　　我不认识。
　　不，我认识。确切地说。
　　铃铃铃铃。还没等我说话，上课铃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