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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有鬼!她全身僵硬了一瞬,旋而失笑:她自己就是鬼,有什么可怕的!想罢拿起铁剑横在胸前,昂首望着对方,倒也自觉有模有样。
      男子静静地打量着她,她也不示弱地回瞪。
      对方身材瘦长,身穿皂衣,双手负后。双眼在黯淡的夜里越发显得幽深,脸色惨白中泛着青灰。她的目光落在他腰上挂着的条幅上。“早日超生”,这下子,她可明白此人的身份了。“你是鬼差?”
      男人点点头,走近几步。“你有影子,又对搜魂令毫无反应,果然并非孤魂野鬼。”他的声音低沉漂浮,令人闻而悚然。“只是——你虽为生灵,为何阴气如此之强?”
      “哈、哈、哈……”海心尴尬一笑。《聊斋志异》里面混进鬼界的生人都以“新死,故有生气”作为借口,那她这个有“死气”的“生人”又该如何解释?“你……你想怎样?”男人离得近了,她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隐隐克制鬼魂的“约束之力”——这种力量,她在燃灯身上体会得再透彻不过了。
      “不怎样。”男人毫无表情地答道。“生死簿载万物轮回之理,鬼差不过依理而行。生死簿外之物非我所辖,我亦不会节外生枝。”
      海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你鬼务缠身,那就不打扰了。”
      “无妨。”鬼差淡淡漠漠地说,“我本也要沿江而下。”
      “那太好了。”海心一笑,“寒夜孤寂,正好作伴。你叫什么名字?”
      “鬼面人。”男子答道。
      还真是个多余又贴切的名字,海心失笑,“你在鬼界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云天青的、不肯转世的鬼?”
      “留恋凡间之鬼多如繁星,我怎知道。”鬼面人冷冷回答。
      “不能这么说嘛,那个人可非同一般。”海心视对方的冷淡如无物,笑嘻嘻地说,“首先,他身高八尺,鹤立鸡群;其次,他眉清目秀,超尘脱俗;第三,他一片痴心,情深意重;第四,他油嘴滑舌,狂放不羁……”见鬼面人连连摇头,她停住反问:“怎么啦?”
      鬼面人惨白的脸上一副不敢苟同的神情:“身为姑娘家,竟如此轻浮地评论男人……”
      “我说你是不是刚归位不久,怎么见识这么肤浅。”海心嘴角抽搐,“这叫鉴赏!对美人的鉴赏不分男女!”
      鬼面人不甩她。
      海心怒视他半晌,无奈对这个面瘫毫无作用。她也明白问不出什么,终于气馁,靠着船舷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昨夜她在极度扭曲的姿势中在寒冷的空气里浸泡了一晚,居然还能神清气爽,让习惯凡人身体的海心非常惊讶。看来她的新身体的极限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呢……
      奇怪的是,她在船上搜遍,却再也找不到鬼面人的影子。仿佛昨夜只是一个梦——但海心背上被令牌戳出的伤痕告诉她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的确存在。“算了……反正他说不想节外生枝,大概有很重要的任务吧!”海心耸耸肩,她豁达得很。
      走水路一路惬意,观赏三峡美景之后,海心在金陵上岸。
      金陵,六朝古都,虎踞龙盘又是金粉烟花之地。
      若是平时,海心必会把握机会好好将金陵游览一番,无奈身负重任,只得匆匆南下。
      黄山在现代就是游览胜地,美不胜收不说,地势也是相当的险峻,让对青鸾峰位置毫无概念的海心吃了不少苦头。野兽倒没看见几只,都是一听到她的脚步声就马上拔足狂奔,让她满头黑线。看来天河他们对此地的生态环境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么……
      那把生铁剑,给她一路上又做手杖又当砍刀,等她终于无意间发现那间著名的树屋之后,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虽然如此,她还是仿佛海上漂流百日终于看到陆地的水手一般迸发出无比的豪情,高举“宝剑”大吼一声:“啊~~~~~~”
      片刻之后,远远的山腰爆出一声年轻人的高喊:“紫英!紫英!你听,我跟你说山上还有野猪的!”
      我、到、底、哪、里、像、野、猪、了?!海心咬牙切齿地想,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斑驳的铁剑,浑然不觉剑下的岩石已经被压从出了横七竖八的裂纹。很好,很好,你果然是嗜猪成性,云、天、河!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正想着,忽然风声大作,眨眼间一袭琼华装、白发如雪的男子便御剑出现在她面前。疾如流星,迅若闪电。和结局一样,他脚下的是闪烁紫色光芒遍布古朴花纹的魔剑。曾经年少轻狂如今淡然沧桑的英俊面容未曾稍变,双眸依旧如一泓秋水,平静地注视着她。
      “紫英……”海心喃喃地道。
      男子闻言,眉头微皱:“姑娘认识我?我今日卜出将有故人前来,莫非……”
      “你就是慕容紫英?其实,我前来是有事相求……”海心挠挠头,决定不对功效可疑的琼华占术作评论。
      “何事?”慕容紫英淡然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有意无意地在被糟蹋得惨不忍睹的铁剑上停留一瞬。
      海心见状想起他对于宝剑近乎洁癖的爱好,心叫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说:“此事与云天河也有莫大关系,可否让我上去与你们两位详细说明?”
      慕容紫英凝神看她半晌,洒然甩袖,忽然一道银光从他背上剑匣中窜出向海心射来,模糊看得出是把剑。海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剑柄,剑已到手才想起紫英是要带她御剑上去,为时已晚。在她的惊叫声中,手中的剑拖着她的身体直冲上天,也许是驾驭不得法,非但没有往云天河的住处飞,反而在空中打起转来。
      “紫英救命啊~”又一个180度,她变成了头上脚下,吓得哇哇乱叫,忙向紫英求助。
      她敢打赌,绝对在慕容紫英的冰山脸上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微笑!
      等“着陆”了再一起算账!果然,这两个男人住在一起,天下就不太平!想她只不过问个路,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炮灰!
      慕容紫英伸出手指,凌空画了个她看不出的符号,紧接着一抹柔和的蓝光包裹住她慢慢落地。那把暴走的剑也回归了他的剑匣。
      “喂!耍人很好玩对不对?”海心没好气地吼道。
      “我以为姑娘身负绝技,故有心试探,不想你似乎对御剑一窍不通,见谅。”慕容紫英不咸不淡地致歉。
      海心气不打一处来:“我哪里像身怀绝技了!要是那样我还用得着跋山涉水来找你们吗?”
      “跋山涉水?”慕容紫英冷然重复道,“那我倒要请教姑娘,寻常人能够在草木茂盛的山中穿行而无半点伤痕吗?”
      海心闻言一怔,向身上看去。果然如他所言,她的衣服破损了不少,但裸露在外的皮肤竟是光洁如前,一丝疤痕也没有。她的确记得行走时不时受伤,但急着赶路也就不予理会,不想这些伤口居然如此迅速地愈合了!难不成除了章鱼墨之外她还有小强命吗?
      “真是心细如发呀,这种事情也注意到了。”海心不情愿地恭维道,“回复力惊人是我的特长,除此之外我可一窍不通了……”“紫英,不过是一头山猪,你怎么这么慢啊~上清破云剑没准头了吗——”云天河的喊声蓦然响起,把她的话打断。
      用上清破云剑捉山猪?海心冒出一头一脸的冷汗看向紫英,发现那个男人的冰块脸上居然出现了名为“尴尬”的神色。然而这神色只闪现了一瞬,就迅速为警觉所取代。海心一惊,尚未作出反应,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卷到了空中。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地面上突然涌起强大的灵力,将来不及转移的紫英包裹在内。
      “紫英!”落地之后,她不禁惊呼出声。
      几只长满尖刺的树枝破土而出,牢牢地将他困在中央。树枝虽然长相可怕,但以紫英之力不应该无法挣脱。可海心见他不但动弹不得,施了几个小法术之后也毫无动静,不禁着急起来。
      这是有预谋的、针对性的埋伏!究竟是谁?
      云天河不安的声音从山上传来:“紫英,怎么了?我感觉到那边有杀气!”
      听见他的声音,海心大喜。“云天——”“天河,你待在那里,不要动!这种程度不算什么。”她刚开口,马上被紫英冷冷截断。“对方乃是针对我而来的,你不要多管。”
      哪有不算什么!明明就很棘手嘛!海心发急地瞪他。
      “你说得对,这是我们和你之间的事,不需要他人插手。”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树丛窸嗦作响,一,二,三,四,四只青灰色、长相与狼相似的动物缓缓走了出来,一个个都是颈毛蓬松、怒气冲天、双眼血红。
      意外地眼熟。槐妖!这就是在女萝岩看到的成年槐妖的模样!海心惊愕万分,为什么只有四只?难道还有一个在静观其变?“槐枝、槐花、槐角、槐实!”她叫道。
      “你!你怎么会认识我们?!”它们都愣住了,其中一只槐妖恶狠狠地问。
      “我当然认识!”海心口不择言地说,“你们的哥哥,槐米呢?难道它……难道它……”
      “我在这里!”声音从背后传来。海心急忙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蓝发蓝眼,面容清秀,神情警惕。
      这就是长大后的槐米?海心失神地看着,一百年过去,以妖怪的年龄来算它仍然是个小孩子,可它的眼里却有着不属于小孩子的冷静和仇恨!它们的悲剧起源于一个人的误解和粗暴,是紫英的责任!他和它们的事,任何人都管不了,她也是一样!她可以想像百年前毫无还手之力的它们经过怎样的努力才能够把紫英禁锢住,也可以理解驱动它们的仇恨,可是她怎能坐看紫英被杀死呢?还没等纷乱的思绪理清,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紫英和槐米之间:“等一下!”
      槐米的表情立刻变了,周身开始有灵力环绕:“你想做什么?”
      海心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你要复仇,可是你怎么能在天河的面前杀他最好的朋友呢?”看到槐米蓝色的双眼中掠过一抹愧疚,她抽了一口气,果然……“槐米,难道你——”
      “紫英,你没事吗?”天河的声音突然响起,“槐米,是不是槐米来了?我马上就来,求你们不要打了——”
      闻言,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山坡上望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天河穿着他经典的猎户装,闭着眼摸索着往前走,眼看着就要到悬崖边上了,他还毫无所觉。
      紫英倒抽一口凉气,大吼道:“天河!不要再往前了,前面是悬崖!”“就算是悬崖也要跳!我不能让槐米杀紫英!”天河固执地大喊,忽然脚下一滑,他保持不了平衡,身子一歪往悬崖下坠来。“天河——”身后紫英的喊声无比绝望。
      怎么会这样?海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会御剑,又没有闪电般的速度,眼睁睁地看着天河下落,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她茫然地拼命向前跑,向天河伸出手去,可她的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即使到达他身边——“让开!”蓦地她被槐米一把推开,跌落在地上,沾了一身尘土。而一步跨到她前面的槐米周身被紫色光华所笼罩,双手前伸,缀满绿叶的枝条从他的手心里钻出,向不停下坠的人影闪电般飞去,把他缠住。但下坠的速度只是减缓而已。槐米低吼一声,紫色光芒大盛。光芒中的它逐渐开始回复成青灰色的狼形。海心这才发觉那些树枝其实是它头上树叶的衍生物。随着他变形,缠着天河的树枝慢慢变粗,终于成功地使他停止下落,悬浮在空中。
      “咦?得救了?”天河懵懂的声音从一堆树叶中传来,一阵窸嗦之后,他挣脱槐树枝跳下地面,摸摸后脑勺。“是槐米做的吗?好厉害!”
      看他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海心为之气结。
      “云、天、河!”紫英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我不好……可是我好担心紫英……”天河可怜兮兮地说,海心甚至怀疑他的屁股后面大概已经长出了一条甩来甩去的狗尾巴。“算了!回去再说!”紫英对他简直没词儿了。
      看到他们公然“打情骂俏”,海心在心里窃笑。
      紫英闭了嘴,天河如获大赦,摸摸后脑勺。“槐米……”“我在这里。”槐米仍然保持原形,可能刚才为救天河消耗过度了。
      “对不起,槐米……”天河无忧无虑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沉重的神情,“我知道你们恨紫英入骨,我阻止你们,不是因为我不把你们当朋友——”“我知道!”槐米突然粗暴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他是你——”“槐米,你,你明白就好!”天河急忙截入道,动作快得让人觉得他有点心虚。
      本期待听到点什么,海心无聊地掏掏耳朵,收起看好戏的心情,转向槐米,一脸严肃。“你既然能把时机把握得这么好,事先一定做过周密的布置吧!那你应该知道天河看不见的事,也应该知道,现在紫英是惟一照顾他的人。”槐米的头越来越低,最后索性撇到一边去。海心续道,“你明白紫英对天河有多么重要,可你仍然选择在这里、在天河的面前布局杀他,为什么?”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难以控制,看向槐米的目光充满质问。
      “不要责怪老大!老大也没有办法!”一只槐妖跳起来叫道,“这个人无论去什么地方,警惕性都很高,我们根本不可能得手!只有在这里——”它被槐米瞪了一眼,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海心悲哀地想。
      百年过去了,原来可爱的槐米早已不是过去的它。那个会说出“你还你,他还他,朋友还是朋友,敌人还是敌人”的槐米,已经成长为会打埋伏耍计谋的首领了。
      他已经学会不择手段。
      “不要这样看我!”槐米被她的目光惹火了,“我也没有办法!我们拼命修炼,可是仍然差得很远,如果不用些手段,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它转头向弟弟们吼了一声:“槐角,不许哭!”
      槐角抽抽噎噎,“老大说的都是实话!我们有好几次差点死在人类手里,用人类的手段对付人类,又算得了什么!”
      “槐米……”天河也耷拉下了脑袋。
      海心无奈地摇摇头。“我理解你们……可是有时候占理的事情不一定是正确的……”
      “朋友操戈,相煎何急。你们不必再为此烦恼,上天自有公断!”蓦地一个冷冰冰地声音响起。
      见到那身“早日超生”的皂衣,那泛着青灰的惨白面庞,海心立刻认了出来。
      是鬼面人。
      他悠然自得地坐在一块岩石上,平静的眼光死死地盯住被困的紫英。
      海心忽然有不详的预感:“你说的‘公断’是什么意思?”
      鬼面人跳下岩石,伸手往紫英一指,面无表情:“慕容紫英,汝之阳寿尽于今日,凡一百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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