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如懿开始》悬光

6、第四世（2）皇后

　　册后之日，我立在皇帝身侧，如置万人之上，听庆贺之声犹如海潮。前朝王公大臣上表祝贺，福晋命妇与妃嫔公主则俱至翊坤宫向我行礼。

　　呵，这便是权力的好处了。无论是否服气，他们都要再恭敬不过地拜服在我的足下。如何让人不迷醉其中呢？

　　皇帝的宠爱与后宫的地位我都已拥有。此刻，我仿佛已在人生巅峰，志得意满，除了仍未生育子嗣，再无不如意之处。

　　是时金玉妍重登尊位，复位为贵妃。一是因册后时李朝来贺，总要顾及李朝的面子。二是皇帝有意慰她失子之痛。

　　金玉妍当然是不服我来当皇后的，但那又如何。自从她策划的私情之事露了马脚之后，在我看来，她就再无可惧之处。她再怎么三番两次向我挑衅，不过都是黔驴技穷后的挣扎，不痛不痒而已。更何况，她自有她的用处。

　　近日前朝诸事顺遂，后宫亦发生了一件意外的喜事——舒妃叶赫那拉氏意欢有了身孕。诊出喜脉时，意欢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我和皇帝的心情却都十分复杂。

　　对于意欢来说，这个孩子是她和她所爱之人的爱情结晶，意义非凡。可我知道皇帝其实不想让意欢生育，意欢生下的是女儿还好，若是儿子，只会让皇帝疏远忌惮。而且按照原著情节，意欢怀孕后魏嬿婉从中暗算，别说意欢的孩子，连意欢自己都性命难保。

　　于公于私，我都要保下意欢。

　　从感情上来说，我喜欢意欢的性子，她是个宫里难得的心思纯粹、肯与人真心相待的人。从利益上来说，意欢死后，太后便有意培养魏嬿婉为新棋子。魏嬿婉一旦为太后所用，我若想动她是难上加难。

　　这日恰逢意欢有孕三月之喜，宫中宴会好不热闹，连太后亦亲至祝福。席间太后言语敲打我多年无子，令我站在螽斯门下自省。

　　站一站又如何？我对子嗣并无特别期盼。不是我不喜欢要孩子，而是若生出来后保不住孩子的命，让孩子受尽苦楚，我宁愿孩子从没来过。

　　站在螽斯门下，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什么样的敌人最为可怕？

　　是那种为了扳倒你什么都能舍弃，毫无原则且是非不分之人。你甚至直到被捅了刀子，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种人。恰如魏嬿婉。

　　许多事，她本恨不着如懿，却偏偏恨了。意欢与她本没什么仇怨，她却偏要害意欢。凌云彻真心对她，却换来她三番两次的暗害。这样的人，对其再好也无用，对其退避三舍亦无用。

　　意欢怀孕不久，魏嬿婉便意识到了坐胎药的问题。留给我时间其实不多。

　　我揉一揉眉心。算来我真正在后宫生活的时间其实只有一世，而且当时只是顶了如懿的名字，与他人相处的还是我。像如今这种真正的如懿已在宫中生活了十多年，突然被我替换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着实令我战战兢兢。如今诸事缠杂，更费思量。

　　数月后，皇帝决定南巡。我初被册后，须得与皇帝同去，只能如原著一般让海兰留在宫中看顾意欢。海兰既要料理后宫的诸事繁杂，又要留意永琪与意欢，难免有照应不到的时候。原著中魏嬿婉便是在此时乘虚而入，在意欢的安胎药中做手脚，令意欢损了身体。

　　魏嬿婉能指使得了太医院的人，我自然也能。此人是我令江与彬替我在太医院寻找的人选，我已流露出了培植之意，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应当什么时候投桃报李。

　　仅防这一着还不够。魏嬿婉收买了田嬷嬷，令其在意欢分娩时提前扯下了胞衣。不过没有了田嬷嬷，魏嬿婉也能找到旁人。所以倒不如是田嬷嬷。

　　最让我头痛不是这些，而是坐胎药一事。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能瞒意欢多久就瞒多久。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我却怕意欢承受不住，因为情之一字，几乎是意欢生活的全部意义。

　　原著中十阿哥死时，意欢说：“我只要这个孩子。”我想那时她已经意识到皇帝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爱，皇帝不是她真正的爱人。这个孩子，是意欢和自己“爱人”的孩子，如今明白爱人其实不存在，爱情的结晶，也自然不会再有了。所以这个孩子才如此无可替代。

　　意欢这一生，便是误在了一个“情”字上。如懿和凌云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能慢慢看清总是好的。痛着痛着，说不准哪一天就放下了，不痛了。

　　皇帝与真正的如懿都喜爱苏杭。比起苏杭的烟雨濛濛诗情画意，我更爱欣赏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辽阔风景。今生我没有机会去看草原和大海，能离开紫禁城便已很好。于是我放宽了心思，一路看景也看人看戏。后宫妃嫔惯会争奇斗艳，到了苏杭更是别出心裁。庆贵人与玫嫔在太后的授意下弹琴唱曲，十分惊艳，只可惜最后被魏嬿婉抢了风头，一举封妃。

　　我在旁冷眼看着皇帝惊喜的神色。何来惊喜呢，装的罢了。庆贵人与玫嫔是太后的人，皇帝大概早猜出来了。就像如懿出冷宫时意欢骤然晋封是为将后宫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意欢身上，这回魏嬿婉的晋封，是为打压太后的势力。皇帝做事总是功利的，当初册封如懿为后，想法也未必那么单纯。

　　我面上维持着属于皇后的得体微笑，应对得宜。若换成刚穿越来第一世时的我，必然装不出这副皇后架势。

　　许多时候，皇帝要怎么演，我就怎么配合。我对皇帝性格习惯已经非常熟悉了，想要顺着他的心意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这后宫中，人人都端着架子演戏。结局莫不过两种，一种是端上的架子再放不下来，另一种是不耐烦演了，厌倦地退场。

　　我不知道我会是哪一种。至少现在，我会努力演下去，不止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想护住的那些人。

　　魏嬿婉一舞封妃，今日侍寝的也自然是她了。宴会散后，众人皆回各自的住处。月明风清，我更衣之后，扶着容珮的手至行宫花园散心。

　　“嘉贵妃在何处？”我问。

　　“回娘娘，嘉贵妃在松风亭乘凉。”容珮回答。

　　“那便去吧。”

　　我至松风亭时嘉贵妃金玉妍果然在。我与金玉妍素来不对付，彼此之间只是场面上的功夫，并无什么共同语言。素日巧遇，不过见礼之后随意说上一二句便各走各的路了。

　　今时不同往日，我停住脚步，微笑道：“今日倒巧，嘉贵妃也出来散心，便陪本宫闲话片刻如何。”

　　金玉妍何等聪明，自然明白我是另有话要说。虽狐疑，仍下令摒退左右。

　　行宫不比紫禁城耳目众多，这是个难得的说话机会。见周围再无不相干的人，我收敛了神色，道：“本宫此来，是为了告诉你本宫的一个猜测，有关九阿哥。”

　　原著中，金玉妍的九阿哥是由于魏嬿婉指使手下将老鼠放入玉瓶，让病中的九阿哥惊惧致死。稚子无辜，再者也没的让纯贵妃背这个黑锅，白白便宜了魏嬿婉。在我的干预下，玉瓶之事没有发生。只可惜，一个人若想害人，有什么办法想不到的呢。九阿哥本就孱弱，经不起一点折腾，当时金玉妍失势，想要落井下石，实在是太容易了。所以九阿哥虽安然度过了玉瓶之事，后来到底是没养住。

　　“是她？！”金玉妍且惊且怒，目光凌厉地向我逼视而来。借刀杀人的事从前她也做的多了，如今自然疑我。

　　“怎么，你不信？嘉贵妃自个儿当年做过的事，怎的这般健忘了？”我拨弄着尾指上的精巧护甲，语气沉沉，“你从前如何对你宫里的樱儿，但凡是个有几分气性的，能不恨你？令妃这几年的狐媚手段和拔尖儿的心你也看到了。你信她是个菩萨性子，不计较在你这儿受的折磨？”

　　“本宫已经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你了，你自己去查便是。至于本宫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这后宫就像一个大花园，有松柏，有牡丹、月季、芍药，百花争奇斗艳，这很好。只是本宫容不得这花园里有菟丝子，一味依附松柏，又将手伸得这样长。”我徐徐起身，“言尽于此。夜长梦多，本宫要回去安歇了。”

　　回寝殿时，一路月光如水，夜色温柔，琉璃灯笼中烛火微摇。我瞧见路过宫人的影子，黑色的，落在地上拉得很长，在晃动的烛火下显得有些张牙舞爪，倒像是现形的妖魔鬼怪，令人惊心动魄。不过，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的影子不也是和旁人一样。

　　我想起南巡之前的数日，那时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若一个人日后有很大的可能要害我，究竟是该先下手为强将其扼杀在萌芽中，还是等其真正动手害我之后再反击？

　　套用我来自的那个时代的法律，大概就是故意伤人和正当防卫之间的区别。

　　可惜的是，如今我生活的这个时代并没有那样一座法庭审判我，或者审判别人。作为嫔妃，审判我们的只有皇帝，量刑轻重则取决于皇帝的考量。没有公平可言，也没有悔过自新。既然如此，我的罪与罚，也都无所谓了。

　　御驾回銮之后，意欢的产期也近了。意欢分娩那日，一切按照原来的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唯独不巧的是，本应负责接生的田嬷嬷不知怎么突然得了急病，只好换成旁的嬷嬷接生。所幸，十阿哥顺利诞生。

　　十阿哥的体魄虽不甚强健，但也没有孱弱到原著那样的地步，而初为人母的喜悦让意欢有了一种不同与往日的美丽风姿，她将十阿哥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幸福而满足，我和海兰亦觉十分欣慰。我在深深松了口气的同时慨叹不已。孩子，不仅仅是依靠，也能让人的生命更加完满。

　　晚间皇帝去看意欢，我则与海兰一同用晚膳。我特地吩咐小厨房做了精致养生的膳食，以慰前段时间海兰独自打理后宫的辛苦。

　　海兰做事我是极为放心的。原本因为永琪夜间着凉，海兰才未能及时顾及意欢。事情发生的如此凑巧，很难让人不怀疑是照看永琪的嬷嬷中有人生出了异心，但究竟是不是这样原著没有提过。我随皇帝出巡前特地提醒过海兰，为保万全，在海兰独理后宫期间，她换掉了一批照看永琪的嬷嬷。

　　饭毕，我们在宫中散步消食。永琪十分欢快，缠着我问南巡时的见闻，我特意挑了些新奇有趣的事讲给他听，他果然听得很高兴。

　　永琪早慧，生在皇家，见识过这么多的事，随着年纪见长心思难免会变得重些。聪明是好事，但又聪明又豁达才是最好的。

　　这孩子，我和海兰都对他寄以厚望。但最大的期望，还是他好好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认为这属于故意伤人还是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