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如懿开始》悬光

5、第四世（1）皇贵妃

　　我常常想，自己为何仍在此间？我想不透，无法之下亦试着求过神佛，然而始终都没有答案。

　　我只知，最开始我成为待嫁的青樱，接着成了从潜邸而至宫妃的如懿，后来变成了冷宫弃妃，而如今，我是皇贵妃，乾隆继后的人选之一。

　　这一世，我已失去离开后宫的机会。

　　假死药其实不能毫无破绽地瞒天过海。上一世我之所以能够脱身，是因为身处冷宫，查验不过是走个流程，唯一出入冷宫的太医江与彬是我这边的人，自然助我。且当时皇帝携后宫妃嫔在圆明园避暑，对于身处紫禁城冷宫的我鞭长莫及，又有富察皇后等人巴不得如懿早死，这才顺水推舟。

　　今世我位至皇贵妃，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一举一动皆受关注，假死之法自然是行不通了。更何况，大约不久之后，我便是皇后了。

　　我坐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皇帝新赏下来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合欢步摇，脑中回想着几天之前的事。虽然那件事尘埃已定，但我想起它时心头犹会冒出一阵阵的惊悸之感。

　　这次我一醒来，面对的状况就极险，正是金玉妍陷害如懿与雨花阁安吉波桑法师有私情之时。事情已经发生，避无可避，我只能硬逼着自己面对。

　　“皇贵妃，你告诉朕，除了巧合之外，朕还能用什么对自己解释这件事？”皇帝的口吻虽平淡，语中凛冽之意却已昭然若揭。（注1）

　　金玉妍在旁嗤笑道：“自从孝贤皇后仙逝，皇上少来六宫走动，皇贵妃便这般热情如火，耐不住寂寞了么？”（注2）

　　“嘉贵妃的想法当真有趣。本宫若耐不住寂寞，在冷宫时早该一头碰死，何必活到今天再犯掉脑袋的罪呢？”我似笑非笑地瞧了金玉妍一眼，“不知是哪里来的卑鄙小人这样诬陷本宫。诬陷本宫事小，不敬皇上事大。难道此人心中认为皇上不如喇嘛，所以才编得出这种荒谬之事？实在是其心可诛！”

　　皇帝盯着金玉妍呈上，作为证物的信笺，双目直欲喷出火来：“朕什么都不信，只信铁证如山！”（注3：同1、2，引自原著，稍作改动。）

　　“皇上想听臣妾解释，那臣妾便解释给皇上听。”我望向皇帝，端正地福一福身，语气不卑不亢，“请皇上摒退左右。”

　　金玉妍在此，但凡我想说些什么，她必然要挑拨离间。我自然不欲她破坏我和皇帝的谈话。

　　按照原著剧情，如懿会被禁足，而后海兰和凌云彻会调换作为证据的七宝手串，如懿便会转危为安。只是如此一来，惢心便要在慎刑司受苦了。

　　我不打算完全按照原著剧情走下去，那样实在太过被动，何况即便是为了惢心，我也要争一争。

　　皇帝目光沉沉，落在我面上，如骤雨之前，风雷将至，直教人胆战心惊。我只屹然不动，坦然回望。

　　终究，他不顾金玉妍的反对，命令旁人退下，让李玉守在门外。

　　金玉妍退下时，与目光相触间，彼此俱透出噬人的冷意。她与我，一开始就是敌人。这一点从两世前她杀死诸瑛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

　　其余人退去，殿中空旷，只剩我与皇帝二人。

　　在我看来，细想起来，私情之事，证据虽全，情由方面却颇多不通之处。皇帝与喇嘛，身份地位高下立见，再说如懿已是皇贵妃，摆明了是最有可能的皇后人选，何必在此时自己找死，除非是脑子有病。

　　皇帝本就多疑，他待如懿其实比其他妃嫔有情意得多，自然也更容易失去理智。发生了男人都忌讳的事，证据又都在眼前，当局者迷，一时愤怒也是有的。我要做的，便是把这件事当中的疑点挑出来给他看。

　　“多谢皇上肯听臣妾一言。”我缓缓拜倒在地，恳切道，“皇上生气，是因为铁证如山，令人不得不信。可臣妾当年被冤冷宫，何尝不是铁证如山？”

　　冷宫三年，皇帝明知如懿冤枉，可还是将她丢在那儿不闻不问。无非是因为牵涉太广，他不能动富察皇后和慧贵妃，只能委屈如懿。我相信皇帝对此多少是愧疚的。而且这件事是最好的证明，即便铁证如山，也未必能证明出真相。

　　我停一停，继续道：“冤臣妾害死嫔妃皇嗣，犹可说是臣妾嫉妒，不愿旁人分走皇上对臣妾的宠爱。可冤臣妾与旁人有私情，实在荒谬至极。臣妾与皇上少年相知相许，冷宫三年亦未曾改变心意。皇上封臣妾为皇贵妃，恕臣妾说句不敬的话，臣妾从潜邸的侧福晋一步步走到今天，也算是苦尽甘来，眼见着快要得到与皇上站在一处的机会，何缘去做那样自绝的事？”

　　我的膝盖已跪得酸麻，但我不得不继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若皇上认为臣妾就是一个不辨云泥，不分轻重，朝秦暮楚之人，臣妾无话可说，但凭皇上处置。若皇上肯相信臣妾的品性，相信自己的眼力，那便请皇上遍查各宫宫女嫔妃，最好左右手都试试，看看何人与臣妾字迹相似。”

　　一旦扳倒如懿，金玉妍将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后位近在眼前，一向躲在旁人身后借刀杀人的金玉妍终于忍不住了，走到了幕前。如果如懿是清白的，那么金玉妍就是嫌疑最大的诬陷者。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要是真对这所谓的私情深信不疑，我便只好大笑——皇帝一向最自矜身份，难道如今他觉得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和尚？还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幸，我的陈情起到了一定作用。要皇帝完完全全相信我是不可能的，我仍旧被禁足了。但皇帝只要相信这件事当中存在疑点，对金玉妍起了疑心，我的目标便已达到。

　　接下来的日子，后宫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皇贵妃身体不适，嘉贵妃大出风头。皇帝不动声色，我则在心中冷笑。我已知会过李玉，一旦金玉妍给惢心施重刑，便立即寻机禀告皇帝。嘉贵妃的手伸得这么长，居然比皇帝更能使得动慎刑司，我可不信皇帝能对此无动于衷。

　　疑心的荆棘已经种下，且看何时能枝繁叶茂，让皇帝在刺痛中愈发厌弃金玉妍。日后皇帝见到金玉妍，便会想起她是如何贪婪权位，不择手段，而且设计了一件如此肮脏、不顾皇帝脸面的事情。

　　没过多久，七宝手串被换，金玉妍暴露，我从慎刑司接回惢心。我将剧情推快了很多，惢心虽然受了刑，但由于李玉及时禀告皇帝，伤得并不很重。

　　宫中规矩森严，我只能在自己宫门口等惢心回来。她回来时许多翊坤宫中的宫人都忍不住落泪。我亦含泪。皇贵妃如何，皇后又如何，我还是护不住自己身边的人，天子之权如同巨大的凶兽，它想毁掉谁，就能毁掉谁。

　　金玉妍失势之后，皇后之位似乎非我莫属。皇后有什么好？我实不想当这个皇后，夹在太后与皇帝之间难以两方讨喜，身为继后妃嫔不服，难免被拿来与先皇后比较。

　　但我没得选。论资历排位，我已是宫中的第一人。潜邸的旧人，金玉妍与苏绿筠都已失势，后宫中其余的妃嫔，要么位分与出身不够高，要么如叶赫那拉氏意欢般背后的势力为皇帝所忌讳。

　　午膳时我求了皇帝将惢心指给江与彬。惢心的婚事定了下来，我心中欣慰，心绪也平静了不少。晚间海兰来看我，我叫菱枝熄了蜡烛，遣散了宫人，与海兰一起坐在窗边赏月。

　　“经此一事，姐姐仿佛与皇上有些生分了。”海兰抿了一口茶，静静道。

　　我笑笑：“确如你所言，只是看清了一些从前没有看清的东西而已。”

　　中秋后，后宫风波已定，前朝却不安稳起来，老臣张廷玉被皇帝斥责，而大阿哥在孝贤皇后薨逝被皇帝怒斥后，身子一直不好，到现在业已油尽灯枯。大阿哥的死，让皇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寒和悲凉，他便是这个时候，下了立后的旨意。

　　是时正值黄昏，琉璃瓦反射着刺目的光，紫禁城的红墙笼罩在灿烂的金色当中。皇帝对我说，那是万人之上的孤独之巅，一旦走上去，就再也走不下来，所以他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在他身边，陪他一同走下去。我想这一刻，他是真挚的。

　　我站在皇帝身畔，余晖模糊了皇帝的脸。我突然感觉到又真实，又虚幻。我必然要陪这个人走下去，这似乎就是我的今生了，仿佛一眼看得到尽头。可那真是尽头吗？我又觉得并不确定。风拂过，我未曾出口的疑问在风中飘荡。

　　——那我呢，我会不会也走不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