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番外篇──面纱 (照姬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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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唯一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就只在于我一直戴着一张面纱吧？
那张面纱在我和平常人之间隔起了一道厚厚的墙，无法跨越；
而那张面纱也是我与周遭人之间的距离……对他们来说，我终究只是戴着一张面纱而已……
两边也靠不着岸……
那名为『公主』的面纱居然让我连站立的地方也无从寻找。
嗯，因为我只是松平家的养女，而不是真正出身自贵族之家的名门千金，所以这个公主的称号，终究就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所以它只是一张面纱。
而为了戴好它，我也只能用华衣美服来掩饰自己。可是，我却爱着衣服下的自己。
我想做最纯粹的我……
刚开始是怎样的呢？过于久远的往事我自己也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只记得那个年幼的我努力地想适应新的生活，但却一直在心里鄙视自己。因为我总是听到周遭人的话语……我只是养女，被收养回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可以日后许配他人。但是……最后我却连那个作用都失去了，因为我现在的父亲大人有了亲生的女儿了……
所以，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的作用。
那要怎样才可以让自己继续存活下去呢？就只有好好地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公主吧？
对的，就只有这样。但我却讨厌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虽然贵为公主，但只懂弹琴、写词这些东西，在这个世间有何作用呢？相比那些凡事亲力亲为的人们，难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族们就更有用吗？
我宁愿做回自己，好像大家一样靠着自己……
但我却不敢把这个祈愿说出来，因为我不应该这样祈愿着。
所以我两边也不着岸，我什么都不是。
回想起来，的确如此。我真的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是谁。
直到遇上了雪由姐，我才再次寻回从前那个曾经的自我。纵使只可以背地里回复纯粹的我，但那曾经是让我在那个鸟笼里一直支撑下去的动力……
嗯，我一直暗地里注意着身边与我年纪相仿，却比我坚强多的雪由。她总是照顾着我，脸上挂着一抹柔如清风的笑容，让人感觉焕然一新。
她长得其实并不太漂亮，但却很清秀、让人看了感到很舒服自然。而且总是嘴角擒笑地辛勤干活着，好像不需要休息似的，让人不禁佩服她的勤奋努力。
嗯，我都一直打从心底地佩服着仅靠自己双手生活着的她。
那一次是怎么了呢？忘了起因是什么，不过我当时确实拿起了纸笔把自己心中的感受偷偷记下。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雪由居然在为我收拾寝室的时候发现了那纸张……
我只记得，当时的我好像是哭了出来吧？因为那种不成熟的期待被尊敬的人发现了……
不过，雪由姐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温柔地扶起正跪倒在地、哭泣着的我。她只是静静地立于我身前，望着我独自流泪。
「没勇气去改变自己来适应今后的人生，也没勇气去维持真正的自己。这样的您……请问照姬殿下在哭什么？」她就只是平静地道出了这句话。
被说中了！那就是我一直以来无法坦然承认的──软弱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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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这是自我坦白身份后第一次向这个人打招呼。
自从我的真实身份被知道后，一路上碰见的人也总对我加以礼待，甚至还有一些人诚惶诚恐地叫着我『殿下』。
已经是最后了，所以我想跟这个人再多说一点话。只是……他会不会都像其他人一样呢？
「啊，早安！今天起得真早呢！」对方轻松如常地回应了我，脸上的笑容自然而且有着比阳光更耀眼的光辉。
这……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最起码这个人是不同的……我感到很高兴！
「嗯……」我对他展开笑容并且尽量自然地回道：「因为今早天气很好呢！」
呃……不过我果然还是有点紧张吧？『天气很好』跟早起有什么关联吗？雨天也可以早起的吧？
不过对方却依旧温柔地笑着，并未点破我笨拙的话语。他如常地身穿着白色的和服，长发随风飘扬着，这样的身姿在阳光的照射下感觉很是和谐。
我望了望此时正被他抱在怀中的粉嫰小猪，然后开口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我可以抱抱才藏吗？」
『才藏』是那只小猪的名字。虽然无可否认牠小小圆圆的身子的确很可爱，不过常人应该不会想把一只小猪当作孩子那般抱着吧？嗯……其实我会提出这个请求都只是为了多待在他身边一会儿罢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仍旧笑着地答应了我。
我佯装自然地坐在他的旁边，然后紧紧抱着才藏，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那是……我最后一次跟这个人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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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说得对……或者到头来错的是我吧？」听到她那句直接得让人绝望的话，我的泪水居然猛地止住了。我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眼角，颓然地承认了对方所言非虚。
雪由依旧静静地不说一话，但这回她却蹲下了身子，并且轻柔地把我拉了起来。
从她刚刚的反应，我以为……她是讨厌我这种软弱，而且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公主。但是……当我抬头看向她的脸，我却又再次看见了雪由那抹有如清风一样的笑容──淡淡的，但却是最真实的一抹笑容。
「很好，最起码照姬殿下拥有承认这点的勇气了。」雪由姐微笑着说道，双眼都笑得变成两轮弯月一般眯了起来，好像真的感到非常高兴的样子。
见状，刚刚才勉强止住的泪水竟又再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我只能哭着地对眼前的人说出了一个任性的要求：「那个、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最起码在只有我们的时候，让我做回自己……如果可以这样的话……」
「照姬殿下，您要是想做回自己的话，请您就一直维持下去吧！不然的话，只有那么一会儿毫无意思吧？」雪由姐听到我的话，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她只是平静地给予了我这个答复。那个严厉的表情就像正在教训不知改过的孩子一样。
「的确呢……不过，我怕若是这样下去，那个真正的『我』会消失吧？」我明白雪由刚刚的话就等如最直接的拒绝，但却毫无意义地讲出了反驳。
简直就像是──一个在撒娇的小孩似的。
「对不起，给妳添麻烦了！」我深深地对她鞠了一躬，以表对自己的任性的歉意。虽然身为公主的我向一个下人行礼，在别人看来是如此于礼不合。但对那刻的我而言，那是最合情理不过的了……
明明被拒绝了，我应该是很想哭的。
但是……原来真正最想哭的时候，泪水却是很难流出来的……
可是就在那一瞬，让我意料不到的回答就传入耳中了：「照姬殿下……既然是这样，我只好答应您了。」
「咦？！」闻言，我被大大地吓了一跳，不禁马上抬起头来。
「嗯，那是为了小女的性命着想啊！」雪由姐挂上了一抹顽皮的笑容，轻快地说着：「要不然照姬殿下一直给我行礼，我可受不了呢！」
而我知道，那并不是她会答应的理由。
其实……只是因为雪由姐很善良，仅此而已。
从那时开始，在雪由姐面前，我终于可以暂且揭起那张虚假的面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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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冲田先生。」在最后的最后，我向他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对……我真的非常感激您，让我可以做了一个难忘的梦。遇到您，真的太好了！
然后呢？自然是离开这儿吧！
离开这儿，再次回到那个鸟笼一样的地方。戴起面纱，再次假装成一个与那张面纱相符合的人。
对不起啊，雪由姐……
那个曾经你说最喜欢的、好像你的妹妹一样的我，恐怕即将要消失了。
原来一直以来，最真实的我一直都在求救。为了真实地活下去，一直、一直在求救着……
这一刻，我才突然深切了解到雪由姐临终时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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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不行了……
医师是这样说的，她自己也这样说了。
看见躺在床上虚弱不已的她，我只能坐在床边，无助地看着她的痛苦挣扎。
略嫌过于急促的微弱呼吸、青中带白的脸色、沾在额角上的点点汗珠──这一切也仿佛在向外宣告着这具身体主人的难受。
而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几个月前，她开始病倒了。原本就不甚强壮的身体，由于吃不消那日渐加重的工作跟疲劳，终于支撑不下，病倒在床。
虽然雪由姐只是一个侍女，原本就算她生了重病也不会受到照顾。但在我坚持之下，总算是让她可以有个地方养病，而且我还不顾一切地让一位医师每天为她看诊。
这一切跟以往一直以来乖乖听话的公主照姬实在非常不符。如此不听劝告，坚持己见要为一个侍女争取些什么的人，不应该是照姬。
可是，我就是照姬。
「小照，你……是怎么了？」突然，她艰难地撑开了双眼，嘴角扯开了一抹稍带凄楚的笑容，开口喊道。
嗯……是的，自从她答应了让我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情况下，可以做回自己的要求后，雪由姐一直都把我叫作『小照』──真的好像一位姐姐亲切地唤着自己的妹妹一样。
「雪由姐姐，你没事吧？」我勉强着自己做出一个笑脸，问道：「有很辛苦吗？我……我可以做什么来让你好过一点吗？」话说到最后，那所谓的笑容根本无法支持下去，早已变成一副哭脸。
闻言，她笑了：「已经不需要了，这些痛苦很快便会过去。」
这句话背后说的是什么含意，我自然了解。但是……却怎样也不想要承认！
「雪由姐……」无助地叫着对方的名字，我却不知道自己叫着她是为了什么。明明不想再看着她那残弱的模样，我却怎也无法转移视线──就像害怕以后再也不能看见活着的她一样。
只见她的脸色虽然仍旧苍白得吓人，但她脸上却挂着一抹我最熟悉的笑意。虚弱却透露着一种坚定的声音自她那已成紫黑色的唇中吐出：「小照……你知道为什么……当天我会突然答应你的请求吗？」
「因为……因为雪由姐姐一直都很善良……」反之，明明好好活着的我，声音中却带着哭音──一点也不坚强。
听见我的回答，雪由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那只是因为……我知道当时的你与其说是在请求，倒不如……倒不如说是在求救……若然不救你的话，你便会『死』……真实的你──那颗纯真的心……会死掉的……」
话毕，她就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脸色亦更显苍白。看见她痛苦得冷汗直冒的样子，我不禁焦急了起来。
「雪由姐！来……来人、快来人啊！！」我急忙扶着她，并且歇斯底里地唤人来帮忙。
人终得是要一死的，但是……死亡可以不要这么快来临吗？
「活下去吧……小照……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地……活下去……」那断续的话语在我的哭声中、在外面渐渐传来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中，渐渐消失，直至再也听不见了……
然后……我逃了，从那个笼子一样的家中逃了。
无法面对独自一人的房间，没有了姐姐一样的存在陪伴着我度过每一天难受的日子……那个房间也变成了可怕的梦魇。
再然后，我因为在路中不小心撞到了人被对方卖到了岛原，并且遇上了一个与自己长得极之相像的女子──茗风。
终于败给了心底的自私念头的自己，背叛了营救自己的人，只为了一个一厢情愿的梦……
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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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已经在回家的途中。大概不久后就再次回到那个家了……
回想起来，我才知道──当初我逃了，原来只是没勇气可以在这个家中继续『做回自己』。
原来我一直在求救……这回，我跑出这个牢狱一般的存在，对外求救，却在外出时认识到那个真实的自己或许早已死去。
不想伤害别人、只想靠自己而活着，结果由何时开始自己却变得自私自利，不仅没有报恩还背叛他人……到了外面，我发觉自己什么也不会。原来自己除了是公主之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小照』只是雪由姐姐给我看见的梦，一个早已死去的梦。
那么我只好彻底把这一切埋葬，反正再次步入鸟笼，对于我来说──就犹如步入『我』的墓地。
真实的自己，早已不存在了……
有的只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公主』──照姬。
谢谢你，雪由姐姐……
谢谢你，冲田先生……
谢谢你──茗风姑娘。
还有……再见了。
《本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番外篇──面纱 (照姬视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