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茗风 ...
-
──文久二年(1862年)──
「对不起，我这一次一定要到京都去。」
「到京都去？为什么？」
「因为我要做一个了不起的人，这样才可以给予妳真正的幸褔！」
「那么……我们的婚事该怎么办？」
「我一定会跟妳完婚的，不过是在我成为上士以后。我要风风光光地把妳娶进门！所以，妳一定要等我！」
『妳一定要等我！等我回来把妳娶为妻。』
『好的……我等你。』
我会等你，一直等你回来。
尽管我是多么想留住你……
尽管我是多么想告诉你：即使只是一个下士也没关系。
可是，我却依然尊重你的决定。因为……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骗我的。
绝对……不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文久三年(1863年)──
「茗风，对不起。妳也已为人妻了，却还要经常回来娘家照顾我这个没用的母亲……」床上躺着的她正虚弱不已地说着。
听到这一句令人揪心的发言，我不禁摇摇头，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可以这么的为我这个『女儿』着想，连忙回道：「母亲，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您把我生下来，又何来现在的我呢？所以，女儿照顾自己的母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但是……这样可苦了妳。」她依旧用带着怜惜的眼光望着我，却不知道在这一刻她才是真正最值得可怜的人。
闻言，我皱着眉头答道：「母亲，您不要再这样说了。女儿真的一点也不辛苦呢！」
「茗风……当天如果不是急着要钱替妳父亲治病，母亲……母亲是绝对不会把妳卖到那种地方去的！」老妪突然哭诉了起来，那语气中的感情之真摰任谁也可以感觉得到。
可是……这句话被我听到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的关心、在乎和温柔全部也是来自于歉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感觉到自己原本已经皱起来的眉头，此刻锁得更紧了，好像快要绊起来似的，话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母亲您管它叫作『那种地方』吗？既然知道是这么的地方，那为什么还把女儿送去呢？幸好女儿幸运，很快就有人替我赎身，而且还娶了我作妻子，不然的话……」
「事情……不是这样的，茗风！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是要把妳卖去那种地方的！」她又再哭泣起来了，这么一哭使得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自知身体虚弱但她却还在不停地说着，就好像害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似的：「如果我知道是要把妳卖到那种烟花之地，我宁愿死掉也不会把茗风卖掉的！咳、咳咳……呃……咳……」
听见她一发不可收拾的咳嗽声，我禁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当我那惨白的脸孔和好像止不住的泪水映入目中，我终于忍不住，反倒过来安慰她起来：「好了，母亲！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再提起了！请您好好休息，不然女儿会很担心的。」
我把刚煮好的粥放在离床铺很近的桌子上，并且望着她叮嘱道：「这个粥是我用心熬的，母亲您可一定要把它吃完。记得不要留着隔夜，快点儿趁热吃，知道吗？」
「茗风，谢谢妳不怪母亲……这些年来辛苦茗风了！」老妪微微一笑，看着我的眼光好像是再次寻获至爱的珍宝一样，慈祥地微笑问道：「对呢，茗风。妳的丈夫……对妳还好吗？」
闻言，那抱在一起惨死的夫妻的景象跃于眼前，我不禁凄然一笑：「很好，他对我很好。」
「真的吗？嗯，那就好……茗风妳幸褔，那就好了……」
「母亲，那我现在先回家了，明天再来找您吧！」
「好，回家路上小心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走出了那间小屋，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现在不是回家，只是回到那临时落脚的客店而已。而且小屋里面的人，其实不是我的母亲。我的名字也不叫茗风。
茗风……她是一个悲哀的女子。我原本家住江户，而茗风是我来京都路上所遇到的人。
那时候，我因为路途遥远而生病。当我在街上不支昏倒的时候，就是茗风跟她的丈夫救了我。
接下来，因为刚巧同路，一路上我就一直跟随着他们俩，期间更和茗风成了好友。
到后来我才无意中得知，原来茗风是出自青楼的苦命女人。只是不幸中的大幸，她遇上了她的丈夫──松田寓，一个真心爱着她的善良男子。
茗风也就是在那时告诉了我，她这一趟原来是为了跟生母相认才长途跋涉地到京都来的。听说她跟母亲很久以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散了，而她却因此而误入烟花之地。所以，她这一次特意带上小时候父母送她、而她一直带在身上的一串项链，希望以此相认。
我跟茗风夫妇在来到京都以后，才正式分别。
茗风却因为怕我再次病倒，还特意多给我一点金钱去看病。原本我是想推拒的，但是茗风说这次分别可能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因此最后我还是收下了她的这一份心意，而我则用一张手帕跟她交换，作为最后的饯别礼。
原本以为我们会就此永别，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天之后，便再次见到她。
分别当天，天气并不是太好，整天阴云密布，连一点阳光也没有。
在我去过了那个必要的地方，然后经过一个山洞时，雨就开始不受控制地下着，害得我那天晚上在山洞里冷了一整晚。可是，洞内的环境还算是不错的。所以我打算先在山洞里多待一会儿，等被雨水洗涤过而显得湿透的路变干了以后才离开。
因此，在接下来的那天，因为暂居的地方──那个山洞实在太简陋了，而天气又开始转冷，我才打算到山头捡几根柴枝，好让晚上可以生一个小火取取暖。
而当走到一条较宁静的山路时，我却赫然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茗风夫妇！见此，我马上走了过去，却发觉那两人的伤势实在太严重，已经肯定救不来了。
我很记得，当时满身是伤的茗风在看见了我时，很明显立即认出我来。
她一把扯着我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她的项链交给我，然后拜托我代替她去跟母亲相认，希望我可以适时帮助她照顾那位已经年纪老迈的长者。
我知道这个是她最后的遗愿，于是我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她的要求。不久，她就断气了，脸上还带着一抹心愿已了的满足笑容。
我显然不知道到底在这两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时代动荡，就算有强盗出没、抢劫杀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强行压下了心中那淡淡的悲伤跟可惜，我把他们两人简单地埋葬了。
接下来，我拿着茗风的项链，凭着茗风生前的描述，我在一条小村庄处找到了茗风的生母。
没料到的是在看见我来到，而且手中还带着那条项链，老妪竟然不容我答辩地死认我就是茗风！
原本我是想澄清的，可是当我看到老妪那高兴的泪水还有明显的病容时，我实在狠不下心去打击她，所以就硬着头皮暂且认了自己是茗风。
当老妪问起我的事情时，我便把茗风的故事都告诉了她：她误入青楼、被人赎身，然后到最后跟把自己赎了出来的恩人成亲。
因为这个故事的关系，我没有在老妪的家中住下来，而是外出住客店，推托说是丈夫水土不服，所以暂且不能带来与她相见。故此，在我以要照顾丈夫的名义说要另找住宿的地方时，老妪才没有强留住我。
然后，我在这段日子以来经常也来照顾老妪，以达成茗风最后的心愿。
只是，刚刚我听到的事情却使我有些心酸……
茗风直到死前仍然还想着要与在童年时失散的母亲相认，但方才我却得知，原来当年茗风不是跟母亲失散，而是她的母亲把她给卖了！
「茗风啊……妳可真的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呢。」我低语道，却不知道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茗风会不会听到我的这句话。
哈……先不要说别人吧，我自己又可曾有得到过幸福呢？
我的幸褔早就已经随那个人的离去而消失不见，永远也回不来了……
《待续》
初稿于 2007年11月6日
小修于 2009年6月24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