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荷香》楚舒月

114、第 114 章

　　第114章
　　一晃两年又过去了，战事越来越紧张，尤其是三月份之后，天气回暖，越军时常攻打吴都，面临每天如潮水般袭来的进攻，守城变得越来越艰难，吴都大批官兵死去，能够替补上城墙继续守城的士兵越来越少，各项战资也越来越匮乏，还有些人半年没有得到过军饷了，持久的僵持极大地消磨了将士们的斗志，每天都有人半夜悄悄打开城门去投敌，虽然被抓回来会被处死，可严酷的处置依然没能阻挡住士兵的出逃。
　　夫差似乎并不关心前方的战况，他依旧每天兴致勃勃饮酒作乐，这日清晨，阳光绚烂，花园里四处繁花似锦，花团锦簇，夫差将酒席摆在了荷塘边的一角亭阁里，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见陪坐在一旁的荷香闷闷不乐，便命她献舞一曲，荷香虽然满心不悦，但是也不敢不从，只见她走下亭阁，穿过荷叶无边的浮桥，一直走到九层莲台之上。一时鼓乐齐奏，荷香翩然起舞。
　　一曲终了，夫差拍手大叫：“好，好！妙哉！美哉！”荷香近来时时听到侍卫来报城门告急，就要无沦陷的消息，心中着实不安，因见夫差毫不在意，每日只一味喝酒纵乐，往日英雄气概全无，便对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心生恼怒，因而跳完舞便上前告病，转身欲走。
　　夫差正在兴头上，哪里愿意放她回去，走下席伸手便去拉她，荷香愤怒地一掌把他推开。周围妃嫔、乐师一见两人起了争执，知道大事不妙，赶紧一个个都悄声退下，只剩戴宝和玲珑两个贴身侍从，两人自然也远远往边上一站，不去凑这个热闹。
　　夫差也不理会其他人，单瞅着荷香说道：“你今天这是怎么啦，早上起来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情面都不留。”
　　荷香转身走下浮桥，夫差跟在其后，两人走上莲台，夫差一边欣赏满池碧绿的荷叶，一边笑着说道：“难怪你总喜欢待在这儿，原来在这儿看景别有一番滋味，寡人以后也常常来此陪你看景如何，不过，我最喜欢看的还是你，你往这亭中一站，那简直就是一幅画，任何美景和你相比都会逊色三分呀！”
　　荷香问道：“大王难道就一点不担心吴都被攻陷？”
　　夫差哈哈大笑道：“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早晚的事，何必那么忧心忡忡，倒不如自在享受几天，人生难得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你看我这样过是不是很洒脱？”
　　荷香说道：“大王，您为什么不亲自上阵带领士兵抵抗呢，您曾经是那么骁勇善战，战无不克的勇士，为何现在要脱下盔甲，放下利刃束手就擒呢？难道你真的甘心眼睁睁看着吴国灭亡，先王的大好基业毁在您手上吗？”
　　夫差的脸沉了下来，荷香有些害怕，她想她是不是说得太重，戳了他的痛处。夫差并没有动怒，他拉起荷香的手，拍了拍，说道：“别怕，你说了真话，寡人不怪你，寡人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寡人十四岁领兵，一生出生入死杀敌无数，曾大败越国，使勾践成为我的侍从，曾经亲手割下齐将的首级，让齐国俯首称臣，也曾让晋国闻风丧胆，更是让楚国割地求和，可是这一切都抵挡不住岁月的轮回！现在想来，一个国家的运道也就和一个人差不多，年少时轻狂好胜，青年时野心勃勃，壮年时踌躇满志，暮年时任人宰割。气数到了，任谁也不能阻挡，当初我若不起兵灭齐，自然也有其他国灭之，就像今日，轮到我吴国灭了，就算不是越国，照样会有别的国家来灭吴，找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是越国还是其他国又有什么关系？人生百年不过一瞬，百年之后谁又在乎这里曾经的花开花落，起起伏伏？”
　　荷香被他的话怔住了，“人生百年不过一瞬”这句话怎么听上去这么熟呢，这话是朗月从前常常挂在嘴边的，大王怎么会知道，只不过，这句话还有下一句，就是“只要不负我心！”
　　夫差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布递给荷香，说道：“拿去，这是朗月给你的最后一封信，我刚刚所说的就是他信上的话，‘人生百年不过一瞬’，这句话真好，我也是看到这句话才突然悟到，原来一切都只是宿命的安排，既然我无法改变我和吴国的命运，不如就坦然接受它，反正谁也逃不出这个宿命，今日越灭了吴，焉不知他日，越又被他国灭，再几日他国又被其他国灭，如此交替下去，每个国都有发起、强大的时候也有衰亡覆灭的时候，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既然如此，何不开怀一笑？我夫差少年得江山，壮年得美人，今生余愿已足，再无悔矣，日日美酒佳人相伴，逍遥快活，我又何须每日以泪洗面？”
　　荷香接过信一看，果然是朗月的字迹，可是这封信比起上一封，字迹更加潦草，几乎不能辨认，绢布一角，一滴褐色的污迹让她心惊肉跳，这分明是风干的血迹！荷香的心像被刀戳了一下似的，一阵绞痛，她捧着胸口扶着亭柱蹲了下来。
　　夫差叹了口气说道：“朗月已经死了！”
　　这句话不啻晴天霹雳，惊得荷香一阵天旋地转，荷香扑向夫差，死死拽住他的衣袖问道：“我不相信，你告诉我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夫差看到她脸色惨白，一脸哀伤，有些不忍，抱住她说道：“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我本来是想一直把这个秘密隐瞒下去的，可是吴都就要被攻陷了，我不想带着秘密离开人世，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我更怕你将来有一天从别人嘴里知道了真相会埋怨我，我情愿说出真相的人是我，我情愿让你伤心难过的人是我，我情愿你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我身上，埋怨我，责怪我，当年戴宝把胡才给他的信交给我看时，我就这么决定了。”
　　荷香泪如雨下，夫差紧紧地搂着她，任凭她的泪蘸湿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