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爱有所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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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后，白楼月一直沉浸在美味佳肴的兴奋中，一路上光是“啊！呀！”之类的慨叹，就发出了十几个。
陆无涯醉醺醺地跟在他旁边，胡天胡地地吹牛皮，说什么回来要带他去城西最好的法餐厅，尝一尝葡萄酿的酒。其实他哪有钱带人家去消费，最后还是要把注意打在真正的金主，锦熙身上。
云倚漠缀在锦熙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即使风依旧寒冷，却也带出丝丝春的意味。
他沉黑的目光紧随着他，心里有种百看不厌的欣喜。
对于这种“欣喜”，他并非不明了，只是还在犹豫。
锦熙对背后的目光若有所觉，突然回头，正撞上云倚漠专注而灼热的眼神。他没来由地心脏跳漏一拍，喉咙间滑过一道小小的起伏。
“云倚漠，你阴沉沉地瞪着我干嘛？”锦熙下意识地转开目光，说话时，没敢继续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总觉得那双眼睛，此刻黑得令人心慌，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没什么。”云倚漠也淡淡地别开目光。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当他经过锦熙身边时，忽然问了对方一个似乎永远都不会从他口中问出的问题。
他问：“锦熙，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什么人？”
锦熙顿时就愣住了。他“啊？”了一声，自我消化了半天，才迟钝地点了点头。并且心中暗自惊道：淡泊七情，蔑视六欲，面冷心更冷，只认钱不认人的云神棍，难不成要跟自己谈心？
云倚漠见他点头，便冲他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笑容：“那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锦熙脑袋“轰”的一下就懵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问道：“你···你看上谁家姑娘了？”问出这句话后，他的胸口有点闷，既没有好奇，也没感到高兴。就是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棉花，说不上窒息，但也谈不上舒畅。
云倚漠不答反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了？”
锦熙按下心中那奇怪的郁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仰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装模作样了半天才答道：“喜欢一个人啊，大概就是见不到时想念，见到了想上，周而复始地陷在这样一个死循环里。”
云倚漠轻笑道：“你这说法可够流氓的。”
锦熙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流氓的。孔圣人都道：食色性也。因爱生欲，人欲，不就是那么回事。”
云倚漠：“听你这老道的语气，倒是个过来人。”对于锦熙喜欢过什么人，他并不意外，毕竟以他往日的德行，不滥情是不可能的。
锦熙不咸不淡道：“算是吧。”
云倚漠微楞，他原以为对方会如数家珍地给他爆出几件往日“情史”，边洋洋得意地炫耀，边循循善诱地“教导”。但锦熙只是一语带过，并不符合他往日脾性。
其实，云倚漠并不知道，锦熙虽然风流成性，却绝不滥情。
被问到喜欢过谁，锦熙的脑袋里，瞬间模模糊糊地闪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她站在一支话筒前，于五光十色的灯光中，对他嫣然一笑，胜过满场霓虹。但那笑容很快就黯了下去，灯光也渐次熄灭，最后只剩一道残影，转眼便消失不见。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锦熙想。
是否已经久到对那人再无半点念想？
锦熙晃了一刹的神，随即便恢复了过来，对云倚漠弯唇一笑，露出两个似浅还深的酒窝：“神棍，我回答完你了。该你回答我了，你到底看上谁家姑娘了？”
云倚漠缄默不语，只是凝神望向锦熙。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瞳孔，此时更加黑得深不见底，不见星辰，不见月影，不见半点蛛丝马迹。
但他的心底却蓦然一动，在烙上面前那人如诗如画的眉眼时，某些答案呼之欲出。
锦熙被他看得，心脏也突然没来由地砰砰乱跳了起来。他张了张嘴，饱满的唇瓣闪出一点莹润的光泽。他想说些什么，打破这陌生的气氛，但声音却被云倚漠的凝望，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接下来，所有的事，都发生得令人遂不及防。
云倚漠微冷的唇，忽然贴了上来。它紧紧地压在锦熙半张的唇瓣上，在凛凛夜风中，印上更加凛冽的触感。
锦熙蓦地瞪大双眼，刚想像往常一样推开对方，吼一句：“你他娘的又发什么疯？”却在对上云倚漠那破天荒的温柔目光后，而愣在了当场。
至此，他才发现此时的这个“吻”并不寻常。它既不是“玩笑”，也不是“惩罚”，它与过往的那些逗弄不同，这是一个纯粹的吻，传达着来自胸腔左边的真实悸动。
“我喜欢的人，其实是你。”云倚漠缓缓离开锦熙的唇，转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那声音似乎带了三分笑意，七分温柔，霎时就令锦熙从头到脚漫过一阵恍惚的酥麻。
锦熙缓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轻松道：“云倚漠，你刚刚是不是喝多了，这又是作的什么妖？”
云倚漠弯着腰背，趴在锦熙的肩头，一字一句近在耳边：“我见不到你时，会想你。见到你时，就想上你。你刚刚说这就是喜欢，那我确实是喜欢你的。“
锦熙震惊得合不拢嘴，实在没想到给自己挖坑的人，竟是自己！但是，现在坑已经挖完了，云倚漠站在坑下，张开双臂一脸热情地要接住他，那他到底是跳？还是不跳？
“云···云倚漠，我···我···：”锦熙磕磕绊绊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
“你不喜欢我？”云倚漠语调微扬，似乎对方只要说出一个“不”字，他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锦熙语无伦次道：“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那个···咱俩都是男的，你说这事····”
云倚漠道：“我不在乎。”
锦熙心道：我在乎，我们家还指着我传宗接代呢。但是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只好退而求其次道：“你容我想想，想想····”
云倚漠目光微沉，眼中的温柔一点点地敛起，最后消失于一团漆黑之中，不见踪影。
“我明白了，你再想想吧。”云倚漠果断地从锦熙肩头离开，脸上的表情已恢复如常，与往日并无不同。
锦熙错愕了一下，看到那表情后心里一酸。不由自主地上前去拉云倚漠的衣袖，但指尖将要触到对方后，他又强制停住了动作，心里苦笑道：这事，我要再想想，再想想···
停在前方的白楼月远远望着那两个人，忍不住问陆无涯道：“他们两个在那玩什么了，一会搂、一会抱，一会又隔着老远的。”
陆无涯无奈一叹，大手遮住他的双眼道：“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干什么？”说着便拽回白楼月，继续往前走。他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到云倚漠浑身上下散出来的强大怒气，这个时候，他可不能自寻死路。
白楼月边被陆无涯拉着走，便抗议道：“大哥，我都好几千岁了，当你祖宗都够了，你是不是眼拙？”
陆无涯无赖一笑：“那我的小祖宗，咱赶紧走行吗？别瞎看热闹，免得引火烧身。”
白楼月觉得小祖宗这个称呼还是蛮中听的，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听了陆无涯的话。
云倚漠在前面走，锦熙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突然，他叫住了云倚漠，对他道：“我想回家看看，今天就不住你那里了。明天我再去接小白来我家。”
云倚漠淡淡地“恩”了一声。刚抬步要走，又收回了脚步，道：“晚上阴气重，我先送你回去吧。”
锦熙听了这句话，说实在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几乎想马上冲过去，抱住云倚漠道：其实你说喜欢我，我挺高兴的，要不咱俩先试试？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这么做。
试试？怎么试？
合得来就好？合不来就散？
他可以跟任何人试，但唯独云倚漠不行！
他经不起半点与他的行差踏错，冒不得半点与他一拍两散的危险。所以他停在原地，在想清楚之前，给彼此都留下前进或后退的余地。
他是纨绔，他是浪荡，但对于某些人，他很认真。
云倚漠送锦熙回家后，又不放心地在他家门口布了个阵法，以防那些妖魔鬼怪扰他清梦。
布完阵，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脸上的寒冰一点点融化，眸底的淡漠也缓缓地散开。最后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心道：冲动了。
这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烧了半截的烟蒂——那是锦熙刚刚在春和楼里抽了一半却忘在烟缸里的。
他默默地点燃这半截烟蒂，嘴唇触到柔软的烟嘴时，依稀还能感到上面残留的一点余温。当他吸入第一口烟草后，那余温霎时化为一缕淡香，就如那人的一呼一吸般，缭绕在他的唇齿之间，经久不散。
云倚漠想：自己可能真的变态了，居然捡别人的烟屁股抽，还抽得滋滋有味。简直贱到家了。
但想归想，他嘴上却又狠狠地又吸了两口，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翌日，将近晌午。
锦熙才坐着汽车，来到云倚漠家接人。
陆无涯看着他一身西装笔挺，头发梳得锃光瓦亮的样子，忍不住赞道：“嚯，这回家一趟就是不一样，捯饬地更加人模狗样了。”
锦熙摘掉脸上的墨镜，皮笑肉不笑道：“多谢谬赞。我说陆无涯，你每天照镜子时，不觉得自己辣眼吗？”
陆无涯嘿嘿笑道道：“我不照镜子。我劝你也少照镜子，镜子属阴，连接着阴界，照得多了容易鬼上身。特别是半夜的时候····”
他还没说完，锦熙立刻大声打断道：“你个乌鸦嘴，赶紧给我闭上。”他忽然想到，这几天他照镜子时确实感到镜内传来丝丝凉气。当时不觉得，陆无涯现在一说，顿觉头皮发麻。
陆无涯见锦熙居然有点怕了，心中便更加起劲。只是他还没开口，屋里就传来一声爆喝：“妈的，大早上的在外面吵吵什么？”
白楼月蹲在院里的石桌前吃着饭，看看头顶正挂的太阳，心里再次默声道：真的不早了。
锦熙一听到云倚漠的声音，心里就慌，但又装作稀松平常地问道：“他怎么起这么晚？”
陆无涯奇怪地看着他：“小云，哪天不起这么晚？”
锦熙被他一句话堵了个正着，尴尬地一时也不知该回些什么。
陆无涯则继续道：“不过他昨天确实回来得也晚，我四五点钟时出来起夜，他人还没着家了。诶，你们俩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最后一句话就像根针一样，尖锐地扎向了锦熙敏感的神经，引得他大声反驳道：“什么干什么去了？你这人脑子里成天都想得是什么？”
陆无涯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目露疑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就是随便一问。”
锦熙也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但已经这样了，于是破罐破摔道：“没事瞎打听什么，赶紧摆摊赚钱去，别老当蛀虫。”
陆无涯被他数落得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摇头嘟囔道：“这回家一趟，少爷脾气越发的严重了，小云真可怜，”嘟囔完，他就拎着箱子出去摆摊了。
锦熙被他这一句一句的，说得越发心虚。心道：真不会聊天，哪壶不开提哪壶。艹！
他转而招呼道：“小白，走了。”
白楼月口齿不清地道：“等会啊，最后一口了，等我吃完这一口就走。”
锦熙看着他那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心里很是忧愁：这样的人，不！这样的妖，真的能帮他查清当年的旧事吗？
就在这时，云倚漠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撞上锦熙。
两人四目相交，前者神色一如往常，后者却不由自主地避开了目光。
云倚漠在心里轻叹一声，绕过锦熙，到旁边的水池边洗漱去了。
锦熙见他对自己如此冷淡，心里很不是滋味。垂在两侧的手，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他又催道：“白楼月，你吃完了没有？能不能快点？”
白楼月喝干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抹了抹嘴道：“来了，来了。”
锦熙见他虽然穿着昨日的西装，但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也没梳整齐，暗自叹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白瞎了这么多钱。
白楼月哪知锦熙心里正在腹诽他，天真无邪地道：“走吧。”
锦熙点点头，对他小声交代道：“一会若有旁人问起你是谁，你就说自己是白局长家的公子。反正京城里的白局长这么多，谁又知道是哪个白局长家的哪个公子。”
白楼月点点头：“锦熙，你这瞎话张口就来，真厉害。”
锦熙：“······”
这一个两个的，到底会不会聊天？
就在他们快要上车前，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慢着，我也去。”
锦熙慢半拍地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云倚漠，本想问一句：“你去干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上车吧。”
锦熙本想坐在副驾驶上，却在开门时一把被云倚漠拉住了。
云倚漠对白楼月道：“小白，你坐前面。”
白楼月第一次坐汽车，正好奇是怎么开的了，马上心花怒放地应了，一下子把锦熙挤到一边，飞快地钻进了副驾里。
于是锦熙就被云倚漠拉到了车子后排。
两个人一左一右，并排而坐。但中间却始终隔了一块不远不近的距离，泾渭分明。
锦熙将目光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但心里却咚咚直跳。他觉得车内的空间太狭小了，小到他对云倚漠简直避无可避。
车内一时间陷入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还好白楼月很快就缠着司机问东问西，才使得这快要凝固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你坐这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人。”云倚漠皱着眉，率先打破僵局。
锦熙故作轻松地干笑两声：“没有啊，我平常就是这么坐着的，好下车。”
云倚漠：“······”
他忽然忍无可忍地移向锦熙，一只手极其隐秘地从后方揽过他的腰，嘴唇凑到他耳边警告道：“爱新觉罗.锦熙，我告诉你，你再这么躲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锦熙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不只是因为云倚漠的警告，还有他那只紧扣在他腰间的手。
“云倚漠，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车里还有其他人呢。”锦熙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莹润的两颊却烧起两片火红。
“有其他人在怎么了？我做什么逾矩的事了吗？像这种‘打闹’，以前你都是习以为常的。怎么？现在倒觉得不对劲了吗？”云倚漠的手悄悄摸进锦熙的外衣，摸到那单薄的衬衣上，与他的肌肤间，只留一片之隔。
锦熙暗抽一口冷气，感觉心头爬过一阵酥麻，于是急道：“你不要自己心里有鬼，就当别人都跟你一样，心里也有鬼。”他此言一出，立刻有些后悔了。这话，说得实在有点重。
果然，云倚漠眉间一蹙，眼中掠过一刹黯然。但那黯然转瞬即逝，随即化作他唇边的一抹冷笑：“呵，我是心里有鬼。但这只鬼是你，我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贴一道符烧了？招一道雷劈了？还是把它打个魂飞魄散？”他每说一句，手臂就缩紧一分，最后几乎是不再避人的将锦熙整个抱进了怀里。
他的声音倏而转为深切的无奈：“你说我该怎么办？该拿你怎么办？”
锦熙嗅着他发间熟悉的皂香，嗅着他颈间熟悉的味道，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停下了，司机忍住尴尬，尽量保持声音平稳道：“少爷，到家了。”
白楼月则没有司机“拘谨”，见怪不怪道：“好啦，怎么又抱上了？赶紧办正事。”
锦熙：“······”
云倚漠：“······”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爱有所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