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博物馆》烛露

37、暧昧

　　房间黑着，云倚漠和锦熙各自裹着一床被子，一言不发地盘坐在床边抽着烟，很有点愁云惨雾的意思。
　　锦熙抽完一根后，本想再拿出一根接着吞云吐雾。可手伸到烟盒里却发现里面早就空了，于是他一把攥瘪了烟盒，负气地将其扔到了地上。

　　“我说你是不是傻。衣服都扔了，咱俩难道裹着床单回去吗？”锦熙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了话，但显然脾气发得有点过大，应该是连带着刚才发生的“浴缸事件”一起在宣泄不满。

　　云倚漠之前脑袋一热把衣服全都扔了，现在想来心里也是有些懊悔的。但这种懊悔却绝不能在锦熙的面前表现出来。于是他老神在在地享受着夹在指间的那最后一支烟草，不慌不忙道：“你往家里打个电话，送几身衣服过来不就行了。正好一会咱们也还有事。”

　　锦熙横了云倚漠一眼：“这电话要打你打，反正我不打。有辙你想去。”笑话，他跟个男人在酒店/房，还被□□地堵在床上，这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让家里给送衣服过来？送来了，他这张脸还要不要？
　　云倚漠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顾虑，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出言挑破：“你这脸皮儿怎么薄得跟个娘/儿们似的？别说你在‘梦回’没跟男人玩过？”
　　锦熙听了立马瞪起眼睛，怒声反驳：“那能一样吗？你跟‘梦回’里的那些小倌们能一样？我再怎么挑也不会挑一个你这种又高又壮的来玩，我眼睛有毛病吗？”
　　“哦。”云倚漠故意拉长语调，恍然大悟地看向锦熙：“原来你是怕人误会，自己是被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却比说出来更加可恨。
　　“gun你ma的蛋。”锦熙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然后便不可避免的春/光外了泄。
　　云倚漠看着他那油光水滑的身体在月光的浸润下更加晶莹剔透，不由“啧啧”两声，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方才浴缸中的那一场荒唐，脸上便显出了意犹未尽的神情。
　　锦熙见了那神情，简直怒不可竭。扑上去就要去揍对方一顿。

　　云倚漠任他跨坐在自己身上，轻轻松松拦下他挥来的拳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眼前那片赤裸白嫩的胸膛：“小少爷，你难道又想在我身上发qing吗？”
　　锦熙闻言动作一僵，瞬间觉得被对方看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烧。MD，他竟然害羞了！
　　“你是神棍，还是yin棍？”悻悻然地从云倚漠的身上撤离，锦熙马上裹紧被子，相当郁闷。
　　“你握都握过了，难道还不清楚？”云倚漠一语双关地笑着坐起身，跳下床，信步走向床头。
　　锦熙听他说的实在下流，就没搭茬。他这辈子向来都是调戏别人，现在倒让一个神棍给调戏了？不爽，实在太TM的不爽！

　　云倚漠走到床头，拿起边柜上的电话听筒，十分熟练地拨出一连串号码。
　　锦熙见了立刻戒备起来，并且声音里透出一丝紧张：“你要干嘛？”
　　“打电话。”云倚漠看到他那个模样，心里就想笑。看来自己是彻底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当然知道你要电话。你打给谁？是陆无涯吗？”锦熙发现跟云倚漠说话，真是活人都要被气死。
　　“陆无涯？”在听筒内“嘟嘟”的等候声中，云倚漠嗤笑一声：“那小子一连几天都逮不着人了。再说你看我那破房子像有电话的吗？”
　　他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了一个娇俏的女声：“喂，您好，这里是戴公馆。”

　　“喂，我是云倚漠，找一下戴映棠。”云倚漠从容自若地回道，似乎经常会打这个电话。
　　“哦，云先生啊，您稍等。”对方听到云倚漠的声音立刻也换上一副熟络的态度，赶紧上楼去叫戴映棠。
　　等了不到片刻，电话里就传来戴映棠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喂，怎么了？”
　　“你到一个叫兴鹏酒店的地方，给我送两身衣服来，都要男装。”
　　戴映棠本来刚在醒盹，此时闻言立马精神一震，双眼放光地问道：“哦？两身男装？还是在酒店？云倚漠你又玩出什么新花样了？”
　　云倚漠并不为他那“三八”的语气所动，言简意赅道：“滚，关你屁事。赶紧送东西来。”
　　戴映棠清了清嗓子，不以为然道：“你又叫我滚，又叫我送东西来，我到底该听你哪一句？”
　　云倚漠不想跟他耍嘴皮子，于是撂下一句：“随便。”便挂了电话。

　　锦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试探性地问道：“你刚才是给戴映棠打的电话？”
　　云倚漠把身上的被子往床上一铺，大喇喇地钻了进去，随口“嗯”了一声。
　　“那你是叫戴映棠来给咱俩送衣服？”
　　云倚漠伸展着四肢躺在被窝里，半闭着眼又“嗯”了一声。
　　“那他答应了吗？”锦熙凑到云倚漠眼前，拍了怕他的脸继续追问。想到云倚漠刚刚那恶劣的态度，以及最后那句“随便”，锦熙心里真的没底。
　　他心里没底，云倚漠心里却是有数得很。
　　他一把拽过包得像个蚕蛹似的锦熙，将他的头按进怀里：“你先睡会儿，睡醒了他就来了。”

　　锦熙见他如此成竹在胸，便不再多问，只满心期待着一会能够赶快离开这个荒唐的地方。这个地方好像跟他八字不合，自从到了这里，他就一直“被欺负”。
　　他挣了挣云倚漠搂着他的胳膊，实在不想像个大姑娘似的被对方搂着睡觉。但还没挣扎两下，耳边已经传来对方微浅的鼾声。
　　他小声咕哝了一句：“MD，真没愁事。睡得还挺快。”

　　他不想吵醒他，因此只好小幅度地又挣扎了几下。但云倚漠虽然睡了，却把他搂得更死。当然他大可以不管不顾地一把将其推开，但见他睡得这样熟，他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忍心。
　　所以，锦熙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窝在对方怀里生着闷气。

　　不过，云倚漠的怀抱是这样暖，臂膀也很舒适，头发还散发着沐浴后的淡淡清香，不知不觉间就令锦熙的眼皮也沉重了起来。渐渐地，他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
　　这时，云倚漠却悄悄睁开了眼，目光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他动作极轻地侧过身，一双墨染的双瞳默默看向怀中之人，里面辗转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低头在锦熙发丝纷乱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小心翼翼地放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想要这么做。只是身体的本能，灵魂的驱使，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那颗冷硬的心，于此刻开始变得柔软而多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卜问天地时所窥见的宿命。

　　宿命？
　　他竟然会在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宿命。

　　云倚漠闭上眼睛，觉得脑袋里有些乱。
　　然后他就做了一个不长也不短的梦，这个梦最近他经常做，里面全是与“锦熙”有关。而他则身处另一个时代，带着永无止境的悔意度日如年。

　　云倚漠醒来后，毫无预料地就对上了一双饶有兴味的眼睛。他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他这一动自然也惊醒了锦熙。锦熙揉了揉睡意正浓的双眼，含含糊糊地骂了句娘。但看清眼前的情景后，也不由愣住了好几秒。

　　戴映棠仰躺在一张太师椅里，双腿交叉着搭在床沿，与云倚漠、锦熙二人离得极近。他并不在意对面二人脸上的惊诧，悠然自得地低下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点点头：“嗯，只让我等了半个钟头，还不算晚。”原来他自从进了这个房间起，就一直坐在这里，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两个人。

　　锦熙看了看戴映棠又看了看云倚漠，彻底蒙圈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戴映棠双手抱胸，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何不妥。反而故作困惑地反问道：“我还想问问你们二位，现在是什么情况呢？”他说着一对晶亮的眼珠子就来回在对面二人身上巡梭，里面露出若有深意的暧昧。

　　“啊？”锦熙被他这么一问也觉出现场的“画面”不太对。于是顶着一脸尴尬，立刻心虚慌张地解释起来。但他张嘴说了半天也没把事情解释清楚，反而越描越黑。
　　“这个情况其实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我跟云倚漠就是困了，然后小睡了一下，至于为什么光着这个为什么光着”

　　云倚漠见戴映棠在一旁看热闹看得高高兴兴，他的心里就不大痛快了。于是他冷着脸出声打断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嘛就是这么回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哦？”戴映棠故意拉长语调，摸着下巴目露了然，随即对着锦熙挑了个大拇哥：“没想到小少爷你还喜欢这种跟个大洋马似的货色，口味独特啊，口味独特。或者说”
　　锦熙听到那句“或者说”，心就跳漏了一拍。生怕被对方察觉出什么似的，赶紧开口截道：“我这个人确实喜欢壮一点的，壮一点的好，身体好，禁折腾。”他说着说着，又觉得越说越不对劲，于是连忙改口：“当然，我跟他应该玩不起来”

　　这个时候，云倚漠就真不知道该说锦熙什么好了。戴映棠摆明了是在逗弄他，他却还真是配合，一句不落的搭理他。是不是给睡傻了？平常跟自己犯浑的那个劲儿呢？

　　“戴映棠，你变态吧？来了不出声，好好的人不当，非像个鬼一样扒床边看别人光着身子睡觉？”云倚漠将扇子面一样的身体向前一挪，彻底挡在戴映棠与锦熙之间，不让他在“逗弄”对方。
　　“我变态？”戴映棠挑着眉冷笑一声：“我不辞辛苦地过来给你送衣服，还安安静静地等在这里没有吵醒你，你居然说我变态？”
　　“你TM少在我面前装冠冕堂。我宁愿你叫醒我，也不想被你坐在旁边无声无息地盯着。”云倚漠掀开被子，赤条条地走下地来，问道：“衣服呢？”说话间完全没有身上□□的尴尬。
　　戴映棠放佛也对他这副无所顾忌的样子习以为常，便用眼神撇了撇旁边的衣柜：“里面挂着呢。”紧接着他又补充道：“谁说我一直盯着你看了，我那是在盯着锦熙小少爷看呢。”说着他将目光再次悠悠转向锦熙，开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品鉴着，并边看边大加赞赏：“小少爷真是天生丽质，这眉眼长得跟画儿似的。”
　　锦熙被他看得实在很不自在，于是把被子一裹也翻身下了床。走到云倚漠身边，他故意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一言不发地拿了另一身西装进了浴室。
　　他此刻已经感觉到全世界深深的恶意，身心俱疲，暂时只想自己静静。

　　云倚漠倒是一副安之若素地模样。动作利落地穿好那身铁灰色的呢子西装，他抻了抻两个袖子，又看了看两条裤腿，摇摇头道：“小了。”
　　戴映棠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向后一仰，仰头看道：“确实，小了。”他这一仰，两条凳子腿就悬空了起来，但他还是能保持着平衡，并游刃有余地与云倚漠搭着话。
　　“不过小虽小了，你穿上倒也是人模狗样的。比你那件破袍子好看多了。”
　　云倚漠蹬上那双锃亮的皮鞋，站在穿衣镜前跺了跺脚，满意地点点头：“嗯，是不错，但还是小了。”
　　戴映棠“嘁”了一声，长腿一蹬床沿，就从太师椅上跳了下来。他走到穿衣镜前，随手挑起搭在柜门把手上的一条领带，然后将其绕过云倚漠的脖子，手法娴熟地给他打了一个正宗的温莎结。打完结后，他将领带塞进他的西装了，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胸口：“这么多年都没看你穿西装了，这一穿上还真有点变回当年当少爷时的样子。”

　　云倚漠转过目光，一脸冷漠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觉得镜子里的人好看是好看，但离自己却已非常遥远。

　　这时，锦熙穿戴整齐后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镜子里的人时顿时一愣，一句：“谁呀？”毫不留情地便脱口而出。
　　戴映棠听了对着云倚漠一阵讪笑，云倚漠则冷着脸转过头，一言没发。

　　“云倚漠？”锦熙眨了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将信将疑地问道。脸上的表情非常丰富。
　　“对，是我。怎么了？”云倚漠双手插进口袋，迈步走到锦熙面前，垂着眼看向他，目光不善。
　　锦熙干笑两声，最后真心实意地憋出一句：“不错，好看！就是衣服小了。”
　　云倚漠睥睨着他，拽了拽他的衣领：“你倒是穿得很合适。既然穿得这么体面，能按照约定跟我去‘捉妖’了吗？”
　　“捉妖？”锦熙问了一句，突然一拍脑门想起了早上的事：“对了，捉妖。”

　　戴映棠听了，不由插嘴问道：“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们说的‘捉妖’，应该是要捉我身边的妖吧”
　　“你身边有妖？”锦熙心道：你就是个妖孽，还用捉其他的吗？
　　“我身边怎么就不能有妖了。”戴映棠步履悠然地踱到门边，打开房门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小生刚好一会便要登台，不知二位可否赏光到梦回去走一遭，万一能逮着那妖呢？”

　　云倚漠未等锦熙拒绝，便拉着对方走了过去，口中并道：“正合我意。”